沈知序听到赵持盈又站出来护朱嘉予,他眸光低垂,拳头握紧,一时嫉妒得说不出话。
李唯简终于插上了话:“既然误会已解,各位可以消停会儿了吗?”
朱嘉予意识到自己刚才情绪上头,有点ooc了,她顿感后悔,没顾上接话。
赵持盈也有些难为情,身为矛盾的旋涡中心,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雅间骤然陷入沉寂,李唯简高声叫祈川重新布菜。
“言归正传,朱娘子,你是两起绑架案的冤主,接下来怎么查还是要听你的意见。”
朱嘉予想了想,拿起桌上的银箸,沾了茶水,挪开筵具,在左首写下“知州”二字,又在遥遥相对的右首写了个“朱”,继而在二者正中下方写了个“姜满”。
紧接着,她将三者两两连成线,勾成一个三角形,随后在“知州”—“朱”间写了个“雷朗”,再画了个叉,最后在姜满—“朱”、“姜满”—“知州”间分别画了两个问号。
“这个案子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倒也不难。可惜我当局者迷,你们入场太晚,我们掌握的信息实在有限。”
还有一点她没有提,就是李桃李口口声声说要助她,其实一直冷眼旁观,似乎只有当她性命攸关的时候才主动伸出援手。
这至少说明了他确实和知州不是同一立场。
至于他究竟要查什么......
她不清楚,但清楚他暂时不会告诉她。
不过这都是前期合作没谈好的历史遗留问题,今日她已主动表态,后面帮烛龙司做事或许可以瞧出一些端倪。
就算瞧不出也没什么,知道的越少死的越晚。再说了,这个烛龙司的李桃李看样子是个有背景的大腿,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收回飘远的思绪,朱嘉予继续道:“总结一下,两案可并为一案,山匪已被我所杀,因此涉案的只有知州、朱府和绮渊楼三方。目前为止,我们只查到知州和朱家之间搭桥的雷朗和绮渊楼的可疑女子姜满。知州作案的关键证人雷朗自尽,姜满身上只挖出些捕风捉影的疑点,可以说我这小半月的折腾颗粒无收。”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姜满那边烛龙司还在查,若有新线索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李唯简补充道,“至于朱家,雷朗虽死,还有他女儿。”
朱嘉予在编排滑稽戏时就已经将青愔的存在告诉了李唯简,两人也都一致认为青愔作为徐盛计划不可或缺的棋子,必然知道些什么。
可不知为何,雷朗临终前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让她有些抵触去面对青愔。
“李大人言之有理,朱姐姐,咱们回府就把那青愔捉来,好好审问一番。”
“不可。”朱嘉予脱口而出,“徐盛现在还没有发现雷朗已死,正在全城追捕他,必然也会派人看紧青愔的行踪,我们此时断不可打草惊蛇。”
“依你所见,我们难道要放弃这个线索吗?”
沈知序不满地问道。
朱嘉予没有搭理他,柔声对其他二人道:“李大人,还请您派人潜入朱府,密切关注青愔的安全。盈儿,你也不必时刻伴我左右了,我怕徐盛已知晓你的存在,不敢对我轻易出手。我们可以寻一个天时地利的好日子,空手套白狼。”
“你是想以身做饵,假装去找雷朗,骗知州冲动行事,制造新的证据?”
李唯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微微皱眉,正要出口反对,就听到赵持盈紧张又急促的声音响起:“不可,朱姐姐,我可是答应过要护你周全的,你万万不可再次涉险了。”
“赵姑娘所言极是,”被赵持盈抢了先,他只好接着她的话继续劝,“经过今日之事,徐盛恐怕很难上当。现在被捏住把柄,急于灭口的人是他,我们不如静观其变,见招拆招。”
沈知序见朱嘉予有意忽视自己,干脆自顾自地吃起饭,不参与讨论。
到底是以静制动还是主动出击,两方各执己见,争论半天仍僵持不下。
不见里面的人有丝毫停止意思,门外火急火燎的阿茗等不及了,直接闯了进去。他刚从王廷瞻的猪肉铺那里跑过来,气儿还没捋顺就大喊道:
“娘子,大事不好,王大叔在铺子前和人打起来了,那人扬言要报官!”
朱嘉予闻言立刻起身就要去找王廷瞻,甚至没顾上同众人辞别。
李唯简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个王大叔虽然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她到底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对一个屠户如此上心?
朱家父子再虚怀若谷,也不会允许未出阁的女儿和一个而立之年的中年男人走得如此近吧?
实在有些古怪。
赵持盈见朱嘉予离开,自然地起身想跟上去,却被沈知序拦住。
“持盈,我们谈谈。”
朱嘉予脚步一顿,迟疑地看了眼赵持盈。
赵持盈冲她微微点头。
既然有些人避无可避,那干脆好好叙叙旧。
王廷瞻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面对王二狗的“故旧”们,他无比悔恨自己穿越前没有好好积德行善,怎么穿到了这个败家子赌徒身上。
王记猪肉铺前,几个彪形大汉围着王廷瞻,为首的那个尤为膘肥体壮,他悠哉悠哉地蹲在一旁嗑着瓜子,由着手下人推搡着王廷瞻。
“狗哥,出来混,最重要的是讲义气。你前些日子在赌坊欠下这么多债,人家要债都要到哥们头上了。”一个大汉泰山压顶般罩住王廷瞻,拿着刀威胁着要划他的脸,“你说,这账该怎么算?”
王廷瞻不动声色地侧过脸避开他平时杀猪用的屠刀,脸上的褶子齐心协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钱的事儿都好商量嘛。不瞒您说,前些日子我刚救了弘毅学院朱先生的女儿。您先把刀放下,我去修书一份给朱家,他们肯定会帮我。”
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几个泼皮互相对视几眼,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又是什么货色?还跟朱家要钱?你以为人家高门大户愿意沾上你这腌臜东西?”
“谁说不愿意?”
朱嘉予从马车上跳下来,大步走向热闹的源头。一众围观看乐子的百姓齐刷刷地看向她。
“他欠了多少钱?我全部赔偿。”
那些地痞流氓看到来者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娘子,并不把她当回事儿。
更有宵小对着她吹口哨:“小娘子口气这么大?用什么还啊?”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朱嘉予面无表情地走进人群,看到王廷瞻被两个泼皮压着跪在地上,狼狈地不敢看她。
她刚伸出手想把人拉起来,那泼皮挑衅般将人压得更低了。
耳边仍有苍蝇的嗡嗡声。
“最后问一次,此人欠了多少钱?”
“你把大爷哄高兴了大爷就告诉你。”“诶,这小娘子衣着不俗,该不会是那位朱娘子吧?”“哪位朱娘子?那位和狗哥上元节不清不楚共度一夜的朱娘子?”
朱嘉予叹了口气。
开黄腔又造黄瑶,这些自己作孽想要下地狱,就别怪本姑娘助阎王爷一臂之力了。
“小栀,都阉了吧。”
赵持盈惊掉了下巴。
什么?阉...阉了?
“你这泼妇好大的胆子!”“小娘子长得稚嫩,胆挺肥的啊。”“你这小贱人简直是找死!”
无视这群腌臜东西的谩骂,朱嘉予看向远处扮作小栀的赵持盈,示意她可以行动了。
那一直蹲在地上嗑瓜子的泼皮老大一听这话,把手里剩下的瓜子往地上一摔,起身走向朱嘉予。
泼皮们自动给他让出了道。
“哟,小娘子口气不小啊,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刚才说什么?给爷再说一遍。”
他故意把右耳凑过去对着朱嘉予。
朱嘉予慢条斯理地走近了一步,对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大声重复道:“我说,都—阉—了。”
那泼皮老大立刻扬起手要教训她,朱嘉予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给了他一耳光。
“看姑奶奶的毒针!”
赵持盈见朱嘉予惹了众怒快要挨打,急忙扬了一把银针刺向围着她的泼皮们,同时一个旋身跃入包围圈中。
只听“哎呀”声一片,众人一个接一个的应声而倒。
“这,这,这是...什么毒药?你这小蹄子在耍什么花样?快把解药给我们!”
若非亲眼所见,那泼皮老大不敢想象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快的身手,他被眼前景象震撼,接连退了好几步。
朱嘉予冲他微微一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可以说清楚他总共欠了多少钱吧?”
“回,回娘子的话,狗哥欠了赌坊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这怕不是在开玩笑吧?
朱嘉予来的时候就已派阿茗回家取了她的小金库,她想到不会是小数目,没想到居然要花掉她大部分的积蓄。
她咬咬牙,还是吩咐赵持盈拿出了钱袋,向那泼皮老大晃了晃。
“欠帖?”
“娘子请过目,所有的欠帖都在这里。”
赵持盈接过欠帖们,查验无误后便拿出火折子一应烧了。
“还不快滚。”
得了朱嘉予的吩咐,那泼皮老大连吆喝带拖拽地督促着小弟们离开。
有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人坚决不从,冲着朱赵两人嚷嚷道:“解药呢?求娘子们大发慈悲,把解药给我们吧。”“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娘子们宅心仁厚,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娘子,我上有老下有小......”
朱嘉予见赵持盈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心下了然,一脸庄重地嘱咐着这帮泼皮们:“切记,尔等必须忌荤腥,忌床事,每日服用黄连水一升三个月,这毒才能好,否者即便身上不疼了,也是要落下病根,甚至短寿的。”
赵持盈的银针扎在了他们的内关、神阙、委中等敏感穴位上,众泼皮们不知无碍,只觉得被扎的地方剧痛,便对朱嘉予的话信以为真,称她真是“菩萨娘娘下凡”,框框地磕了几个响头。
待人潮和围观的百姓们散去,赵持盈悄悄吐了吐舌头:“我就逗逗他们,没想到他们这么好骗。”
她刚击退了那群挑事的家伙心情愉悦,语调格外轻快,却不见朱嘉予抬头看着天空,默默流下两行悲痛欲绝的泪水。
“苍天呐,姐的私房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