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简回头望了她一眼,犹豫了几秒,便立刻抱着晕倒的女子向外跑。
朱嘉予见他走了,又重新翻开了那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些书信和几个长相古怪的小药瓶。她急忙随手取了件衣服,把东西打包好后,方才跑出去。
原先他们逗留此处时,火势尚集中在东边,如今不到一刻,就烧到了西边。
朱嘉予眼见着就要跑到楼梯口,那木质楼梯竟从中间坍塌,折断了她的前路。
前方已看不见李唯简和那女子的身影,朱嘉予暗骂一声,踌躇着自己要不要再大胆一跳。
如果一层楼有三米高,现在是第五层,也就是十五米高,下面还没有水...
难道我这次赌输了吗?
嗯...是烧死更痛苦,还是摔死,还是窒息而死?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她不是一个轻易言弃的人,穿越以来一直通过马不停蹄的忙碌来避免自己产生情绪内耗。
但不得不承认——
此刻,她朱嘉予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吗?
她冲着那大火大喊,却被空气中的浓烟呛到。
浓烟中含有灰烬,呛得她阵阵咳嗽,更是迷住了她的眼。
她摸了摸面颊想要擦掉灰,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明明火光烛天、四方通明。
朱嘉予却觉得暗无天日,看不见光。
出于生存本能的驱使,她退回了刚才的房间,关上了铁门,想要获得一丝喘息。
幸而这四方墙内尚未被波及,温度比外面低不少,她因缺氧而昏沉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点力气。
她稍稍放松,手上用衣服简单扎成的包裹就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作一摊。
朱嘉予心想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干脆坐在地上,开始研究那些书信。
原来不是书信,而是一些凄艳诡激的闺情之作。
可清閟阁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去找她。
朱嘉予皱着眉头读了一些,她总觉得这遣词造句间有些微妙欲露还藏,但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虽然我可能命丧于此,总还是要想法子把东西传递出去。
因着这样的念头,她又捡起那衣服,重新将那些东西放进去,却摸到一个硌手的小物件,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一个镂金平安锁吊坠。
她有些疑惑:刚才没有拿首饰啊,这东西从哪里跑出来的?
可能是从衣服里掉出来的吧。
她拿在手里把玩,却发现这平安锁似乎可以打开,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一个小钥匙!
这是开什么东西的?
她心中疑惑,站起来环视四周,突然福至心灵,把所有柜子、墙壁都敲了敲。
敲到一开始的妆奁,响声最为空旷。
再次审视这个妆奁,她发现只有最上面一层抽屉可以打开,下面的柜子却挂了锁。
她颤抖着手,用刚发现钥匙试着打开这个柜子,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
只听“哐当”一声,锁掉在了地上。
柜子里面是空的,还挂着一个草绳梯子。
是密道!
朱嘉予欣喜若狂,急忙背着东西爬下去。
李唯简带着那昏厥的女子逃出生天后,一把人交到接应的祈川手上。
“把人救醒,别让人跑了。”
他撂下这句嘱咐,就立刻转身往回走。
此刻,官府的人都在救火,也有热心百姓帮忙。
见他折返,祈川等人一起拦住。
“主子,里面危险,让属下们去吧。”
李唯简不作声,绕开人群就想要往里面冲。
隐在暗处保护他的面具男此刻也跳出来:“主子,若您执意前往,弟兄们也要一起进去。”
李唯简知他是用众人的性命来逼自己让步,但朱柳拿着荷包冲他招手的身影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惜他发现后面无人跟随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能先行将那女子带出来。
“主子,朱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她先前两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祈川劝慰道。
李唯简面色阴沉得能滴水,但他只是越过他们,平静地望向远处愈演愈烈的火海。
“绮渊楼难不成还有别的门?”
没有人吭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朱柳现在凶多吉少。
李唯简不再与他们纠缠,大步走向火海深处。
进去前,他把外衣浸湿,并在腰间围了一圈鼓鼓的水囊。
“你这是要进去救我吗?”
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后背一僵,身旁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手,戳了戳他的水囊。
水囊没系好,水流受外力涌出,在李唯简转头的那刻,不偏不倚喷了他一脸。
罪魁祸首拍手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们算无遗策的李大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李唯简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煤炭,也笑了。
“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放心吧,我命硬,阎王爷收不走。我刚出来,就在帮他们抬水,喏,一起吧。”
朱嘉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没事儿,就开始继续干活儿。
李唯简的目光追随着她,见她行动自如,方才放下心来,解下水囊帮着灭火。
两人忙活了许久,朱嘉予累得气喘吁吁,扶着水桶坐下。
看着李唯简还在忙前忙后,她冲他喊道:
“李大人,你知道绮渊楼的主人是谁吗?”
李唯简停顿一下。
他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但还是决定不骗她:“是僖王。”
僖王是谁?
哦,好像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谢询。
朱柳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寥若晨星,甚至可以说,朱柳对他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会不会计较这栋楼的损失呢?
一个皇子,应该不至于吧?
朱嘉予心里有些打鼓,她已经开始思考万一僖王找上门来,能不能先找苏上清借钱赔款了......
李唯简看她心不在焉,担心她吸入浓烟心脉受损,于是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号脉。
“没什么损伤...你有什么不舒服吗?”
朱嘉予抽出自己的手,歪着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紧张?我没事儿呀,我刚才只是在想,咱们闯下这么大的祸,僖王追查下来,可怎么收场?”
她无意瞥到李唯简身上系着的玉佩。
这是一块顶好的羊脂玉,通体清透、洁白无暇,单刻一个“李”字。
她顿时觉得自己担心的有些多余。
“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这种世家少爷可不像是差钱的主儿。到时候要是僖王怪罪,你先帮我把我那份赔了,我以后挣钱了还你。”
李唯简被她逗乐了,放声大笑。
他的眼睛本就大而圆亮,这一笑令满天星斗尽失色,不及斯人眉宇间潋滟的光辉灿烂。
“你放心,就算是十个绮渊楼,我都赔得起。”
赵持盈在朱府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朱嘉予。
朱嘉予此次是秘密出行,她让赵持盈扮作自己的模样混淆视听,希望她能尽可能晚一点被小栀和阿茗发现,但千万不可惊动朱松柏和朱樾。
赵持盈害怕任务失败,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
因此她并不知朱李二人一场火把绮渊楼最气派的大楼烧了个干净,外面是多么热闹非凡。
待朱李二人一起出现在上次王廷瞻光临过的狗洞,赵持盈有一种被背刺的感觉——
“朱姐姐,你,你,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了!”
朱嘉予冲她摆摆手:“嘘,隔墙有耳!”
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溜到房间里。
赵持盈双手抱胸,一脸审视地看着他们:“所以,你们俩这是化敌为友了?”
一头雾水的还有李唯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朱嘉予非要带他来见赵持盈。
朱嘉予先向赵持盈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今天到底去干了些什么,随后正式进入主题:
“咳咳,我这次呢,就是希望二位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先前盈儿因为保护我,对李兄产生了误解进府偷袭,这是盈儿的错。”
未等赵持盈辩驳,她又继续看向下一位“罪人”:“但是李兄非法囚禁盈儿,又用盈儿威胁我,确也着实可憎。”
非法囚禁?我就教训她一下。
李唯简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所以,二位怨怨相抵,日后大家齐心协力、合作愉快。”
“我朱柳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说罢,她豪迈地一饮而尽。
两位当事人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乖乖配合了。
见他们二人听话,朱嘉予收起玩笑的神情,正色道:“其实我是有事相商,这件事情,非你们二人不可。”
李府内,苏上清被祈川连夜请来救治那女子。
那女子本就肤白胜雪,五官疏淡,身材纤细,如今昏迷不醒,更像是一个轻而易举就可以碎掉的瓷娃娃。
苏上清初步判断她中了不知名的毒,先施针稳住她体内毒素的流转,就去琢磨解药了。
没想到苏上清试了许多种,那女子都没有反应。
在他快要放弃时,李、朱、赵三人齐齐整整地闪现到他面前。
“苏先生晚上好呀,敢问那人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苏上清长叹一声:“哎,不好说,此女常年累月服用各种毒,如今对寻常的药物已经免疫,加上这个毒确实罕见,我一时半会还找不出它的克星。”
朱李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忧色。
“辛苦您了,还请务必尽快救醒她。”
朱嘉予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令当今第一神医措手不及的毒。
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对了,您先看看这些瓶子里的药有没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