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棵大树后面,在森白昏暗的月光下,满身是血的青年压倒一片草丛。
他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双腿紧紧地夹着一根粗大的藤蔓,两只手抱着枝条往嘴里送。
“咔嚓咔嚓”地咀嚼着,汁水顺着牙齿与唇缝往外淌,同时他的手也没停下,他像吃面条一样挑起一根,不断地往外拉扯。
红色的血与淡绿色的液体糅杂在一起,沿着青年五官轮廓与皮肤肌理,涂抹出类似油画的质感,泛着莹莹微光。
非常富有色彩冲击力与纹理层次感。
不过祝臬惊叹的不是外表如何,而是尤浅进食的对象。
他的眼神黏在尤浅的嘴巴上,盯着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藤蔓,突然,他笑了,极具嘲讽地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这就是神吗?一个被人吃掉的神?”
之前出现过的年长护士长大惊失色,她往尤浅那边看去,瞬间目眦欲裂,她推开一个在她面前做鬼脸的病人,如同一头愤怒的犀牛。
她踏着沉重地脚步,浑身上下散发着滚滚怒火,从她即将喷火的目光里,还能窥探到更深层次的不安。
于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勇往直前的向尤浅吹起冲锋号角。
但更多的病人拦在她身前。
他们褪去温顺的外皮,脱下棉柔的羔羊毛,从死气沉沉地压迫下,挣脱出内里嶙峋粗糙的毛发,与生命澎湃的心脏。
一汞又一汞的血液滚烫,烫出他们早已煎熬难耐,叫嚣着要火烧恶魔的愤慨。
“失去理智的人不足为惧。”祝臬斜睨着那个不复从前那般游刃有余的护士长。
随后,他扯出一幅作怪滑稽的笑容,但却无法让人会心一笑,因为他的手里举着刚刚折下来的树枝。
“野蛮无畏的鹰犬终会被我们驯服。”
他挥舞着长长的、树叶簌簌的枝条,像甩起牧羊人的鞭子。
“嗖啪——”
柔韧的树条精准地甩到了护士长的眼角,抽出一大道红痕。
“哇!哇吼!”病人吱呀乱叫,护士长长期以往覆盖在他们身上的压迫感,在这一鞭子下烟消云散。
她如同犀牛失去令人胆寒的犄角,只有硕大的身躯还残存着仅有的威慑。
即便她闪着愤怒光芒的眼球里冒出两条蜿蜒的藤蔓,可病人依然无畏地涌上前。
他们用牙在咬,用指甲在扣,无所不用的将护士长掀翻。
其他医生和护士也都反应过来,可他们信奉的时间没有护士长那么长,被侵蚀的程度不足以他们催生出藤蔓,供自己使用。
他们只能和病人一样,捡起什么用什么,爆发出最原始地打斗。
此时这里一片混乱,藤蔓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被人不停地吸走,也开始不顾一切的胡乱攻击,乱打一气。
生气的它见谁抽谁,完全不管被攻击到的是不是自己的信徒。
尤浅被藤蔓拖着在空中摇摆,从左边来到右边,从右边来到中间,在低空被带着飞来飞去,好几次都差点碰到祝臬的头。
沙鲁洼因为食物众多,开心地嗷嗷叫唤,抓着几根比较小的就开始啃。
但更多的藤蔓从泥土里升腾而起,整片前院花园泥土横飞,大家都变成小泥猴一样,脏兮兮的。
只有尤浅因为自始至终没落下来,所以身上还算是干净,不过这里的干净特指他身上没有什么泥土。
他好似一只吸盘力度非常大的八爪鱼,无论藤蔓如何抽打他,撕扯他,他都恍若未闻,死死地抱住不撒手。
藤蔓抽打的力度很大,每一击都会带出被撕裂的肉沫,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但尤浅不在乎,疼痛对他而言是更好的调味品,他自始至终只做了两件事,那就抱住藤蔓,然后狠狠地咬上去吃它。
他身上的伤口被撕裂、被覆盖,变成密密麻麻的一层,但又会在被他食用的能量作用下快速愈合,如此反复,尤浅的皮肤反而变得坚韧不少。
“不行!不准吃!啊啊啊,你们这帮愚民,快滚开!”这是医生和护士绝望地哀嚎,直到这一刻,他们仍然被「枯萎」蛊惑。
而病人则嘻嘻哈哈的,始终牢牢地缠着他们。
群聊里的神明看得眼花缭乱,精神病人们花活不断,整得本来是较为严肃危险的环节,如今却变成哈士奇与猴子的狂欢会。
一位病人的声音温柔,正常说话就如春风拂面一样,可她却格外喜欢唱歌,尤其是在现在这么开心热闹的场景里,她更想高歌一曲。
于是完全不在调上,像女鬼哭嚎般的歌声回荡。
不知不觉摸到门口的警卫队脸都绿了,这似哭非哭的长调,这时不时嚎叫一声的伴奏,她们本就凝重的面容愈发凝重。
此时,她们笃定这里面的病人遭受了非人对待,肯定备受折磨。
于是……队长大手一挥。
“轰隆。”大门被大力撞开
一束刺目的光打在满地乱爬乱跑的病人、护士、医生脸上。
也将他们纠缠的动作照的一清二楚。
这……
一时,鸦雀无声。
只有尤浅还挂在速度慢下一截、开始萎靡不振的藤蔓上飞来飞去。
“嗯……”队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认真板起来的脸差点破功。
她艰难地吐出喉咙里卡住地指令:“把,把他们通通带走!”
尤浅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抱着嚼嚼嚼、啃啃啃。
他有预感,藤蔓快被他和沙鲁洼啃死了!
在他吃完之前,没有人,没有人可以让他放弃他的食物!
警卫队也不行!
“队长,队长!”队员对尤浅束手无措,尤浅像是长在藤蔓上了,和连体婴似的,根本撕不开。
队员的声音里隐隐有些绝望:“根本扯不开他啊,他都快要把这颗死藤蔓吃完了……”
“呜唔。”尤浅不乐意他们的打扰,生怕这群人看上他的食物,于是双手抱得更紧了。
……
“姓名。”
“尤浅。”
“年龄。”
“25?”
“性别。”
“……男吧。”
尤浅有些不确定这边对男女的定义,不过他想了想自己的能力在来的时候就被封印了,于是又肯定地来了一句。
“男!”
察觉到尤浅地停顿,子孙万千不由得和身边的天下仙感叹:“男人也可以怀孕的设定真的太美妙了,可惜,咱们家不行。”
在角落里默默吃糖果的腐烂甜果冷笑:“是啊,真可惜,你的子孙后辈没法翻倍增长了呢。”
子孙万千瞥去一眼,不吭声了。
尤浅见对面的人问完话,便格外自来熟地往前挪了挪身子,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薛队长,几天没见,你也来瑞华市了呀!”
对面的薛琪无语,他也没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就又和尤浅碰见了。
“你该不会是放心不下我,暗地里跟着我偷偷过来的吧。”尤浅超级直白,直白到把薛琪噎住了。
他一脸平静,眼中却掷出两柄刀子刺向尤浅,“没有。”谢谢,是一年一度的交换学习分配他来这座城市的。
外面警卫局的人正在帮着协商病人家属的一系列要求,吵吵闹闹的声音被隔音效果超强的门与墙一丝不漏地吸收。
而警卫队为什么会在今天出现,时间要来到凌晨,那辆面包车离开后。
小巷子里的两个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对方脸上的惊恐看得一清二楚。
“那,那,那……”一个人结巴地说不出话。
即便他们家里有钱,见多了大世面,可今天看见有关贩卖绑架人口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遭。
毕竟也是家中的纨绔子弟,那些针对与勒索都奔着继承人去,没人搭理他们。
另外一个好歹冷静些,他连忙捂住朋友的嘴,示意他千万不能太激动,他怕他们被人发现。
“走,咱们去报警。”冷静点的人做出决定。
另一个人却呜呜两声,示意他松开,然后怯懦地询问:“那咱们找谁呀,就……那藤蔓什么的……找管控局执法者吗?”
“人都被带走了,当然找警卫局啊,鬼知道他们会被运到哪儿去?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必须让警卫局尽快找人。”冷静些的思路清晰。
就这样,在“人被绑着”,“面包车”,“凌晨”等等关键词下,警卫局一致认为精神病院在做器官贩卖等违法交易。
他们以人命优先,率先用一个白天将面包车上可怜的医生、护士解救,顺便还救了两个暂时没被杀死的病人,把他们都安顿好。
随后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气势汹汹地来到精神病院门口,再后来就是听见里面动静,踹门而入的场景画面。
连夜审问!通通连夜审问!
警卫队已经做好加班加点的准备,结果一通问答下来,他们直接两眼发黑。
警卫队队长看着纸上的记录,双眼一句一句地看过来,尤其在“神灵”上面多转了几圈,最终她无奈地拿起手机,拨通当地管控局的电话。
“喂,你们有一个案子在我们手上,派人来接一下。”
很符合逻辑的,事情被移交到管控局手里。
被派来学习交流的薛琪也当仁不让的开始工作。
结果……就碰见了熟人,那个一心一意信奉“邪神”,被忽悠瘸了的青年——尤浅。
他琢磨下措辞,抱着一点希望开口:“我听说你被发现时,正抱着一根藤蔓吃,那不是医生和护士嘴里的神吗,难不成你终于看清神是虚构的,不存在的事物了?”
尤浅撇嘴,强调道:“神是真实存在的,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将亲眼见证神的降临。”
薛琪:“……”心里的那点希望轻而易举地破碎,他还以为尤浅终于清醒了,现在看来,还是没有。
不过也是,都进精神病院了,哪能那么容易的摆脱这种错误思想。
他揉了揉鬓角附近的那块皮肤,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果不其然,尤浅的病症和他目前的表现高度吻合。
上面黑字白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医生诊断——宗教妄想症。
“和我们聊聊你这两天在病院里的生活吧。”薛琪把纸搁到一边,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到尤浅面前,一杯自己拿着喝了一口。
他已经做好聆听尤浅长篇大论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