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浅盯着水杯,觉得它碍事,会影响自己发挥,干脆一把把它推开。
这次进局的待遇好,他没有被拷上,而是以很自由的状态面对这一次简单的问话。
于是他开始高谈阔论,势必要让人类意识到,神是真实存在的,邪恶的神秘力量不单单是变魔术的小把戏。
在独眼、腐烂甜果等神的期待下,他将在精神病院的全过程说了个遍,除了自己的能力和沙鲁洼外,他什么都没隐瞒。
然后……
他就被薛琪的态度气到了。
“哦,我明白了。”薛琪很认真地将尤浅话里话外涉及到的不科学因素剔除,并缝缝补补,自己顺出一个完整的逻辑。
什么邪恶呓语,那是幻听。
什么藤蔓从人身体里钻出来,那是幻觉。
什么药不正常,那是病人不想吃药脑补出来,算被迫害妄想症吧?
在听见,尤浅最后将“神”吃掉时,尽管他早在同僚口中听说过这件事,但仍然认为尤浅病得不轻。
“嗯……你还有异食癖啊。”薛琪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了。
他凝重地看着尤浅,尽管得知他有精神类疾病,但他还是从尤浅身上品到了一丝对法律的漠然。
就像他现在大摇大摆地坐在这里侃侃而谈,薛琪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正常人该有的惶恐与紧张。
他的眼睛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将思索掩在睫毛下面,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多想别的,毕竟坐在面前的只是一个精神病人。
尤浅抱着脑袋,他在想,要不要干脆在薛琪身上施展一次自己的能力好了,这样他肯定就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是,但是,但是……
他的能力被削弱了,无法长期控制一个人或是一群人。
敲钟人:我感觉他会怀疑你在催眠他……然后借着对社会有危害的理由,把你关起来。
敲钟人不想让尤浅冒险,他喜欢更稳妥的方法。
这颗星球因为两百年前,神秘侧力量肆意扭曲、操纵世界发展,导致它对外来的神秘力量很排斥。
铸造杀戮的异端受到重创,在力量地反噬下不得不进入沉眠,也是近几年才开始慢慢复苏的。
能让尤浅进到这颗星球,付出的代价何止是他身上被封印的那几个能力。
——还有祂们几个本土神明的衰弱。
本就存量不多、靠数千万年时间缓缓累积的信仰力量再度减少。
如果这次孤注一掷下,尤浅没能成功,祂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归故土了。
祂们会死在外面,死在一颗陌生的星球上。
尤浅看见这条消息,垂着的脑袋一晃,差点磕到桌子上,吓薛琪一跳,还以为病人要犯病了,叠声叫人去拿药。
对哦!药!
尤浅猛地抬头,迫不及待地等着药被拿过来,他知道人类有可以分析药物成分的手段,只要把药给他们,等他们分析出结果时,不就真相大白了!
“报告,药被化验科室带走了。”一个人空手而归。
薛琪听到后头开始隐隐作疼,他真怕这帮病人犯病闹出事来。
而被他担心着的尤浅听到后大喜,眼睛里反馈出浓浓的喜悦,好耶!不用他再费口舌,已经自动达到目的了。
对于病人而言,能配合着说几句话就已经很棒了,薛琪要求不高,他们东拼西凑地收集好记录,确认病人病症与身份无误后,就把他们全部放走。
不过他特意叮嘱尤浅,他说:“精神病人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老老实实找个靠谱的医院治一治。”
尤浅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走出大门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沙鲁洼缩在影子里打着饱嗝,黑黝黝的体内,一小截手指大小的枯黄藤蔓像死了一样飘荡。
“呀,祝臬!”尤浅看见一抹高挑的熟悉背影,三步化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祝臬拎着小包裹,慢吞吞地回眸,“啊,尤浅啊。”他停下脚步,想听听尤浅叫他做什么,结果就被自来熟的某人揽住肩膀。
伴随着体温贴近,还有一句话闯入他的耳朵,“你家地方大吗?咱们重温一下精神病院的生活呀!”
后面还跟了一句微不可查的气音:“还有……你体内的东西没弄干净呢,沙鲁洼挺想你的。”
“啊?”祝臬错愕地抬头,还没等他说话,街道上就传来一串急促的车笛声。
“滴滴滴——”
他顺着看向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面的人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一张长相俊美的脸上,从左眼角到下唇角烙印着一道疤痕,虽然不是很明显,但那一条白线也让他显得有些凶神恶煞,而他眼中的杀气无疑也说明这个人一点也不好惹。
尤浅目光微闪,他离祝臬更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这人谁啊?你的对家吗?用不用我……”他的手横在脖子上左右一划。
顿时车主人身上的戾气更重了,他甚至打开车门,迈出一条腿准备过来。
而祝臬则眼神复杂地拉住尤浅的手,在尤浅不明觉厉,但感觉事情有意思起来的表情中,郑重其事地点头。
“好兄弟,咱们走!”
他拽着尤浅拔腿就跑,像是遇见鹰的兔子,慌不择路,还是尤浅发现前面的巷子里有车经过,拉着他调头,才得以安全地换个方向继续狂奔。
他们身后是骤然炸响地喊声。
“哥——!你又抛下我!”
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夹着嗓子,发出一声酷似控诉负心人的声音,活像孟姜女哭长城般凄凉。
……
尤浅若无其事地窝在沙发上啃薯片,“咔嚓咔嚓咔嚓……”
突然他觉得盖住自己脑袋的睡帽狗耳朵被人拽了拽,于是他头也不回地:“你回来了啊。”
刚刚从楼梯那边走上来的祝臬缩回手,把叠在胳膊上、酒气味比较重的西服放到一旁。
沙发的另一端凹陷下去,尤浅递去一个眼神,发现祝臬临走前做好的发型已经被他蹭得散乱。
他疲倦地往后一靠,扯开贴着他脖子的领带,长吁一口气,眼睛无光地看着天花板:“早知道就不去了,还不如在家里缩在看电视有意思。”
“不好玩吗?”尤浅好奇地别过脑袋,把薯片袋往祝臬手边放放。
“咔嚓咔嚓……”祝臬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咸香的薯片,“话里话外全是试探,弯弯绕绕各种交流的比解不开的毛线团还乱,哦,还有挑拨离间的,真搞笑,问我为什么不继承公司……”
他勾出一抹冷笑:“然后就是些纨绔子弟,凑到我面前聊天聊地。”
尤浅对于祝臬的情况知道一点,但不多,看他如今的表情,也不想去往深了探究。
于是他又掏出两片薯片,边吃边问:“纨绔子弟?”
“嗯,不过他们品性还行,虽然只喜欢吃喝玩乐,但是也没碰那些不该碰的。”家里的气味渐渐取代身上沾染的杂味,祝臬的眉目柔和下来,身子也更放松地摊开了。
“哎,他们还约我明天去一个酒吧玩,说什么这家酒吧不一样,里面的服务好,酒也好喝,有种角色扮演的快乐。”
祝臬傲慢地挤出一声哼来:“不就是扮成动物吗?哪有真动物好看,要我说不如去国外王家开的私人动物园逛一圈。”
动物扮演?尤浅觉得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敛下目光,翻了翻脑袋里存放回忆的小匣子,找出一副残缺的画面。
在那个高铁上,在身边人的视频外放里,有人提到过这家酒吧。
很出名的样子啊……尤浅用牙齿磨着薯片,群聊里「子孙万千」开始刷屏。
他看着别人看不见的屏幕,想了想,目前还没有下一个分支力量的消息,那应神明地要求去一趟也无妨吧。
于是他拍去手中的渣屑:“为什么不去看看呢?”他歪了歪脑袋,“我有些好奇哎!”
“你真想去啊?”祝臬拿薯片的手一顿。
尤浅盯着他的眼睛,重重点头:“是啊,反正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情做。”
“咔嚓咔嚓……”
祝臬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啃着薯片,等这一袋子薯片吃完,他妥协似地摊开手掌。
“好吧好吧,我这就联系他们。”
尤浅这才收回一直注视他的视线,抱着沙发枕头懒散躺下,随口安慰着提不起兴趣的祝臬:“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而惊喜也真的来了。
……
霓虹色的灯光揉出一道五彩斑斓,昏暗的光亮在透明酒杯上游走。
尤浅深邃到足以溺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扬,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淌进他大大咧咧敞开的衣领里,划过裸露锁骨与胸膛,留下一道泛着水光的痕迹。
酒液醇厚夹带点苦与辛辣,他的喉结滚动,一仰首,将这杯琥珀色的液体尽数饮尽,眼尾也被刺激地飞出一抹红晕。
外面劲爆的音乐声音巨大,连包厢门都无法完全阻隔。
在昏暗的灯光下,尤浅漫不经心地瞥过祝臬泛红的耳尖,一路来到坐在他身边、眼角画着蓝绿色蛇纹的女生身上。
随后他又向后将身子陷进软座,挪开眼神,望向身旁头上顶着软蓬蓬兔子耳朵的男孩,语调慵懒,里面带了些挑逗的意味,“我可以摸摸你的耳朵吗?”
“哎?”男孩有些无措,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朵软毛,挂起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哎客人,这个耳朵不是很牢固,您可以捏捏我的脸。”
尤浅还没说什么,另外一旁的富二代先急了,他喝的脸红脖子红,觉得兔子男孩地拒绝是不给他面子。
“什,什,嗝……”富二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兔耳朵而已,有……有什么可宝贵的。”
他醉醺醺地指着男孩旁边的尤浅,特别豪气地拍拍自己胸膛:“钱,多少钱啊?”
“瞧,瞧不起爷……是吧?爷,嗝,爷出得起!”
尤浅无辜地睁大眼睛,他的手指在指向谁了,我吗?
“不不是,”男孩见人误会,连忙摆手解释,却越解释越乱:“我只是,这个效果,因为是动物主题,所以领班的要是知道我的装扮出错,我我我……”
男孩说道最后,仿佛抑制不住嗓音里的哭腔一样,眼角无助地眨出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符合大多数客人审美的身子灵活一扭,精准无误地投入尤浅怀里。
他揪着尤浅的衣领抽泣着呜咽:“客人,对,对不起……”
尤浅眼也不眨地拨开几乎要挨到他的鼻子、直直指向自己的一根手指,另外一只手搂住男孩瘦弱的脊背,轻轻抚摸像是在宽慰他。
“算了算了,出来玩,大家都开心一点!”尤浅噙着一缕笑意,表面上装出一副怜香惜玉的样子,劝着面前站也站不稳的富二代。
见尤浅不在意,祝臬还算是有义气地从蛇女身上艰难地扯开注意力,心不在焉地跟着劝了两句。
最后富二代被他身旁的猫耳男扶着坐下,继续喝酒。
一时间,包厢里好不快活。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没必要这么害怕。”尤浅彬彬有礼地继续安慰道,可他没看见埋在怀里的兔耳男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而兔耳男也不知道,尤浅眼中没有半点他脑补的怜爱。
尤浅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在空中一抖一抖的白色耳朵,眼睛里闪烁着蠢蠢欲动。
有钱:红烧,红烧兔头!
他在群聊里激动地发言。
独眼:嗯,咳,他虽然是兔子,但是脑袋还是人类啊,亲爱的,你……你要吃人吗?
子孙万千则拽着身边的腐烂甜果与尤浅如出一辙的激动:“啊啊啊,我也想去这个地方!!”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敲钟人的胳膊上爆出青筋,祂一把薅住子孙万千的衣领,压抑着眸子里的愤怒。
尤浅喝了几杯酒,面上显出几分醉来,但神智仍然清醒,就和没喝一样。
包厢门掩盖着外面狂热的音乐,也挡住尤浅想要探查外面的视线。
这一晚上就在消磨时间的狂欢之中度过。
等到天微微亮,东倒西歪的几个富二代抱着脑袋呻吟,尤浅将瘫在沙发上的祝臬拎起了起来,拉着他就往家里走。
一路上,行人稀少,等来接富二代的车子把他们卸到家门口,祝臬仍是一幅晕乎乎的模样。
直到进家门,他也没能清醒,昨天在蛇女的劝解下,他一杯接着一杯,乐呵呵的不像喝酒,倒像是在喝水。
也不怪他今天还没清醒了。
尤浅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他眼神呆滞,半响才挪动一下。
“喝傻了吗?”尤浅搬来凳子做到祝臬面前,学着他的状态,呜哩呜啦地放空自己。
很快,他就感到无聊。
于是他把自己这一晚上加一路上想到的注意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我要去酒吧当服务生!”他豪云壮志。
还沉浸在御姐腹黑蛇女那沙哑嗓音,与香醇酒精中的祝臬猛的一哆嗦。
他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几分神采:“什么?”他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幻听了。
尤浅盯着他那双黑洞洞、有些无神的眼眸,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我要去酒吧当服务生。”
一秒两秒……两分钟过去了,祝臬匪夷所思地张大嘴巴。
“啊?”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你要去卖身?”他双指扒着自己因没睡好觉而酸涩的眼睛,把眼皮撑开。
露出的幽深的黑眼珠,和红血丝密布的眼白。
没错,面前的是尤浅,说出这句话的也是尤浅,甚至尤浅的表情还很认真。
“你疯了吗?”祝臬上上下下打量着尤浅:“我没限制你花钱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让尤浅想不开的要去酒吧贩卖色相。
虽然尤浅确实长得秀色可餐。
“这不是钱的问题。”尤浅表示上次存进来的那些金钞还没花完。
“那是什么原因?”祝臬更疑惑了。
尤浅竖起手指,神神秘秘地道:“蓝星有一句话说得好,要想查什么东西就要先打入敌人内部,把他们从内部瓦解。”
“呵呵……”祝臬扯扯唇角,没去管为酒吧为什么会成为敌人:“不要和我说,你进精神病院也是因为你这个所谓的打入敌人内部。”
“嘿,你说对了!就是这样。”尤浅开心地打出响指,翘起左腿,压下面部的情绪起伏,如果不看他的着装,还真是有运筹帷幄的大佬姿态。
祝臬深呼吸:“去死。”
不过最后他还是耷拉着脸,给服装师打电话,提出一系列要求,让她定制一套面料更好、毛毛更柔顺、更逼真的狗耳朵和狗尾巴。
在交代好地址与时间后,祝臬阴着一张脸挂断电话。
尤浅不受影响地打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啃得欢快。
“多谢!”他弯起眼眸,露出一抹甜滋滋的笑容。
他在心里乐呵呵的想到,这次祝臬也没有质疑他,没有问他什么问题耶!看来那本书里的教导还是很有用的。
——在适当的时候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帮助他人解决一些小问题,可以更好的获得话语权与他人的信任。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对薛琪,薛队长没什么效果……
沙鲁洼在影子里默默翻身,在它看来,能假装它不存在、自欺欺人的祝臬也挺神奇的。
独眼,独眼已经不想在发表任何相关言论了,祂看着屏幕上阴沉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刀杀人助兴的祝臬,再看看和松鼠一样,库库往嘴里塞薯片的尤浅。
当真是诡异又和谐的一幕。
果然祝臬的思维方式和常人是不一样的吧,独眼暗暗点头。
只有子孙万千,祂鬼鬼祟祟地窝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
“招倒是招,但是……”睡眼惺忪的老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祝臬的错觉,他总觉得老板的眼瞳在阳光下,有一瞬间变成了类似野兽模样的竖瞳。
老板一身浅绿色开衩旗袍,一双腿修长笔直,头发被白色的发簪松散地挽起,一双凤眸含着困倦的水光,潋滟地撞上尤浅澄澈清亮的眸色。
她染成蓝色的指甲翘在空中,往上勾起尤浅的脸,带着笑意:“多纯真的眼神啊,小弟弟,乖乖地当个富二代不好吗?”
“哎……”尤浅知道她起疑心了,所以毫不反抗,他温驯地依着力道露出自己完整的面容,“可是我不是富二代呀?”
他离开老板的手指,矮了矮身子,强行把脑袋靠上祝臬的锁骨与肩膀相连的那处,整个人都缩进祝臬怀里,完全不顾祝臬僵硬的身躯与咯嘣咯嘣一寸寸挪过来的视线。
——那里面清晰地写满:你在做什么!?之前没说过有这出啊!
尤浅甚至还从里面读出一串感叹号——祝臬在无声地尖叫呐喊。
“噗……”他忍下呼之欲出的笑意,以顽强的戏精职业道德约束自己,继续进行演绎。
“可是金主会很快就喜新厌旧了吧,昨天他的眼睛……”尤浅闷闷不乐,嗔怒地瞪向祝臬,眸子微眯。
——你配合我一下!
祝臬其实有点不太想看懂尤浅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装作没看懂的不吭声。
“啊?”老板看看不动的祝臬与撒娇的尤浅,脸上疑惑更重。
尤浅为了不穿帮,努力地牵着唇角,露出一副虽然饱受打击,但仍然顽强坚韧、拼搏不屈的笑容,开始唱自己的独角戏。
“你看,他果然生气了,他就是觉得我麻烦,觉得我烦人。不过没关系,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好,让他舍不得离开我的!”
这番话听上去是多么“励志”的发言,要是努力的方向不是这种事情就好了,而另外一个对象不是自己就更好了。
祝臬面无表情。
但在尤浅压低声音的一句:“我帮你要蛇女的真实联系方式。”下,他并没有屈服!
他只是突然觉得,尤浅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尤浅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而自己作为兄弟,怎么可以退缩呢?
于是祝臬沉重地点点头,手掌不自然地挪到尤浅后脑勺上,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揉了揉。
“昨天确实是喝得有点多,直接上头了,他老这样我也嫌烦,让他在你们这待两天吧。钱你报价我付款,他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了,就做点打发时间的事情也挺好,等不钻牛角尖我再把他接回去。”
祝臬怕老板拒绝,他豪迈地给出承诺,“钱不是问题,我看你们这个规模有点小了,客人那么多,需不需要翻新一下啊?”
都说到这种程度,老板再拒绝就显得她很看不起大财神,只是塞个人待两天都不行,说不定一生气,就把她们店封了。
虽然她身后有靠山,但靠山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祝臬和那帮富二代们。
最终,老板只能半推半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您太客气了,那如果有客人提出……类似的要求,您这边?”
为了避免什么误会,她隐晦地问了一嘴。
祝臬立刻接道:“凭他自己的意愿吧!”
老板的眼神瞬间微妙起来,但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瞧向尤浅的目光里带了点极其稀少的同情。
“好,那今天如果方便的话,晚上就让小弟弟来上班吧。”
秉承着演戏演全套,祝臬和尤浅相依相偎地离开,刚上车,司机目不斜视地打火起步,坐在后面的祝臬立马翻出湿纸巾狂擦手和脖子。
他旁边的尤浅不乐意了:“你至于这么嫌弃我吗?”
“不是嫌弃……”祝臬擦了一遍犹嫌不足,又扥出好几张来,他想了想:“好吧,就是有些嫌弃,我可是只喜欢小姐姐的人,能帮你圆场你就知足吧,对了,别忘了蛇女的联系方式啊。”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接触,他宣布,他已经直线掉入爱河了!
“知道了知道了。”尤浅摆摆手:“也不知道你这个富二代怎么这么纯情,第一次去酒吧我就不说了,连恋爱也没谈过一次啊?”
尤浅觉得祝臬这种人去他们家乡会活不过一分钟。
因为拥有世界权柄的神明就是生命诞育之神,所以除了那些一辈子都献给神灵的神使外,到了十八岁还没体验过鱼水之欢的人,可是会被怀疑有反叛之心的。
“你不懂。”祝臬斜睨尤浅一眼,很有大人那种成熟稳重气质地叹气。
“未经我允许的人私自碰我,我都会发自内心的恶心,更别提做/爱那档子事了。”
太阳下沉得很快,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尤浅仍沉浸在游戏里面,突然,投屏全黑下去,一声角色死亡的惨叫回荡在客厅。
握着手柄的尤浅短促地惊叫出声:“啊!我马上要通关了哎!”
“你看看时间,你还要不要去酒吧了?”祝臬一指钟表,他觉得他要是不来提醒,尤浅能和他的手柄一起玩到天昏地暗。
“哦……”尤浅想起自己的任务,挣扎地按了按毫无反应的按键。
最后他依依不舍地看向被关掉的投屏,又亲昵地吻上被他体温捂热的手柄,留恋地摸了摸:“乖乖,等我回来再一起玩。”
然后他就被看不下去的祝臬拖走,一路送到酒吧门口。
赖在后座上的尤浅被祝臬大力推下车,随后他刚刚站稳,就见祝臬在车里扯着冷笑,毫不留情的扔出来一条尾巴一对耳朵。
尤浅抱着这堆东西,看着车“呼”的开走,只有尾气袅袅升腾。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尤浅望而生叹。
踏进酒吧的门,就像是度过一层结界,里面的歌声喧哗、缤纷的灯光与外面清凉的夜色、步履匆匆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老板将不属于外界的灯红酒绿埋藏在一间门店,也掩盖了自己真实企图。
尤浅的衣服对比这里大多数人的着装风格,很是朴素,简简单单的白衬衣与牛仔裤让他像是误入的路人。
但正是这么简简单单的衣服,才轻而易举地让人把他当做猎物,自誉为风流浪子的人们在想,或许一杯酒就能骗到一个美妙的夜晚。
尤浅从容的在各色各样的眼神里戴上狗耳朵与狗尾巴。
一时间,投过来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
穿着简约的青年,那一头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更为璀璨,细碎的光游走在每缕发丝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捕捉。
而在他的左顾右盼里,眉目流转出的都是深情,那双桃花眼最为勾人,可偏偏里面盛着淡淡的疏离。
就连他本人的面部表情也是冷若皎月,端的一副禁欲矜持的模样。
楼梯上的老板轻笑一声,她从阴影里走到灯光下,唇边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来到尤浅面前。
周围客人的视线不仅没挪走,反而更多了,很多人都是被老板吸引过来的。
“小弟弟,刚才开业时间到了你都没来,我还以为你反悔了。”
她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拉过尤浅的手腕,手指暧昧地贴到他的指缝,凤眼向上一挑,带动着她眼角浅绿色的鳞片也跟着颤动。
“你真的要干这一行吗?我们可是不忌荤素的。”
从上而下的光在她脸上打出斑驳的阴影,为她披上一层莫名笼罩来的危险感。
在布料与肌肤的摩挲间,尤浅注意到,她的体温比平常人要低。
即便是隔了一层布料,那种深入骨髓的冷寒也没有减弱半分。
尤浅动作轻缓自然,借着有礼貌地回话与垂眸,将手抽出来向上摸了摸自己的狗耳朵,然后侧着身子展示随着身子摇晃,还能摆动的狗尾巴。
“这点我是认真的,你看,我连耳朵和尾巴都自己准备好啦!”
“也好,那你去后面换身衣服,今天就正式上岗吧。”老板见状,心知再也没有劝阻的可能,于是抬手优雅地扶了扶鬓角,手套的蕾丝边与她黑色发丝交相呼应,更衬出古典的美感。
声也轻轻,调也轻轻,里面酿造的寒雾与冷意在无知无觉地吞噬这片空气。
新来一个人也好,如果能借着他把那群有钱人也……老板笑意盈盈的将打量的目光敛起,且待日后再看看吧。
那个和尤浅有一夜之缘的兔耳男孩向尤浅走来,他好奇地看向尤浅脑袋上的狗耳朵,一副没明白、没搞懂事情发展的模样。
他懵懵地半鞠躬:“客……呃,您请和我来?”话到一半,他才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就是同事,不再是需要讨好和被讨好的关系。
这一路上,他的目光都很奇怪,时不时的就瞅一眼,瞅还不是光明正大的那种,而是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尤浅就当没看见,大摇大摆地跟着他往前走,反正他没问,那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在绕过调酒师和吧台后,有一道小门,兔耳男孩推开小门,里面是一处储备衣服的储藏间。
地面上和箱子里还有各种不可言说的东西。
虽然都在包装袋中,但子孙万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毕竟从古至今,这个类型的东西虽说花样百出,但也大差不差。
兔耳男孩熟视无睹地绕过零散杂物,从一个大箱子里翻找出一套和尤浅身上狗耳朵狗尾巴颜色匹配的衣服来。
——那是一套黑白花的衣服。
他再回头,想招呼尤浅换上,却被他纯澈无邪的眼神与动作惊到。
这也,也太放荡不羁了……兔耳男孩的脸颊覆上一朵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