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得寸进尺。
襄世子便侧首看她,笑着眨了下眼。
再看靖王,却已是拂袖踏阶而去,徒留一个背影。
靖王两肩宽阔,哪怕负气离开,看着也甚是威武。
“世子请吧。”别看了。
“戚姑娘请。”襄世子在寒风中谦让,面上的笑容和善到仿佛单纯无害。
于是,靖襄会盟,便以祭奠襄国先公为始。
襄世子请史官记:靖襄硫鸠之会,靖王为襄公献酒祭奠。
祭祀礼毕,宫人于台下设案,两方案几总算持平。
和谈之事并无太多利益掰扯,襄国早已失地尽复,一刀一剑夺回的国土,再谈割让也是空言。
只是最终将要敲定盟约时,靖王忽然道:
“两国战火在前,如今和谈,为表诚意,襄国与靖不若换质,以示盟约稳固,两国永结同好。”
靖王此言一出,周遭静了一息。
按说以中州诸国而言,两国往来,不论结盟谈和,换质都是常有之事,算不得出格要求。
只是——
“靖王说笑了,”却是戚言代世子道,“靖王无兄弟,襄君无子嗣,两方公室皆唯国首耳,何来换质一说?”
两国的公室死得都只剩一人,好巧不巧,无论哪国的血脉,还都是靖王奕所杀。
靖国倒是还有位长公子,此刻却下落不明。
眼下换质,的确找不出合宜的人选。
——总不能将国君都换了去。
靖王却笑,眸光沉沉,落在她的身上,仿若实质一般:“公室无人,谋臣也可。我见戚姑娘深得世子信重,不若由姑娘代襄室为质?”
襄国一方一阵骚动,反观靖国随行公卿侍从,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似半分反应也无。
戚言:“自古只听闻公子为质,从无谋臣为质的道理。”
靖王略一沉吟:“戚姑娘所言有理,那便不换质——”
“而改为联姻,何如?”
襄国一方的窃窃私语一时凝滞。
靖王浑然不觉自己口出什么惊天之言,自顾自道:“我见戚姑娘智谋过人,样貌姝丽,甚心喜也,还请襄君割爱,将她嫁与靖国为后,永结同好。”
靖王话音落,襄世子抬眸,面沉似水,竟是难得动了怒意。
他欲发难驳斥,戚言却按下他的手腕,笑说:“靖王提议不无道理。”
襄世子一下看向她,神情满是不可思议,震惊不解。
靖王面上笑意舒展,似是对她的顺从满意至极。
戚言继续道:
“不过民女本是靖人,辗转来襄却是客居,按靖王所言,更该是我这靖人,联姻于襄。”
此言既出,石破天惊。
襄世子眼中惊异半分未少,像是从未想过戚言竟会如此答复。
靖王嘴边的笑缓缓收敛,眸色更沉。
周遭一时静谧无声。
襄国一方是手足无措,靖国一方更是将头埋下,大气也不敢多喘,生怕有什么祸事找上自己。
凝滞良久,靖王起身,缓步向戚言走去。
已到近前,仍未止步,一直行至案前,他慢慢地俯下身。
一片阴影当头罩下。
襄世子抬手,挡在两人之间。
宽大的衣袖,自两肩以下,几乎将戚言遮了个严实。
“靖王,自重。”他道。
靖王奕并不理会,只盯着戚言,笑不达眼底,声音低低沉沉:“原来阿言还记得自己是靖人。”
“寡人还当,阿言是忘了本。”
戚言按住襄世子拦在她面前的手臂,示意他放下。
而后回看靖王,笑着说:“天子治下,莫非王土,中州列国,同根同源。靖王襄君皆是王臣,我辅佐他也是为天子效力,何来忘本一说?”
靖王看着她,忽然也笑,他低声说:“阿言不愧与我相伴多年,深知我意,就连怎么气我,都精通无比。”
戚言想说彼此,可想想又觉得这话未免取悦了他,于是只随意道了句:“靖王谬赞。”
这句话好似激怒了他,众目睽睽之下,靖王霍然抬手,捏住戚言的下巴,强令她与自己对视。
就在此刻,只听铮然一声,一片雪色亮银闪过,白刃已然抵在靖王项前。
靖国护卫为眼前变故所震,晚了片息,方才出剑。
襄世子身后的襄国卫兵同样拔剑,以示震慑。
两方人马彼此对峙,一时静止下来。
靖王奕按上自己腰间,那里的佩剑只余下了剑鞘。
取他礼剑的襄世子仍是一副谦逊笑容,眼中却连半点笑意也无。
他缓声道:“靖强而襄弱,此为国力高低,然,你我国首却不过血肉之躯,手起剑落,血溅方寸,死生之间与庶民同耳。”
靖王闻此,后退半步,松开了手,道:“襄世子,言重了。你我身份贵重,何需谈生论死。”
襄世子笑意未变,手腕一翻,剑已归鞘。
“靖王佩剑,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