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免去众士子的礼节。
“孤继位时曾立宏愿,兴钺国以成霸业,然孤无大才,钺亦少贤士。故聚列位能人在此,集众智而商兴邦之策。”
“若有能人愿为我钺国献言,但经采纳,必有重谢,金银财帛、高官权位自当奉上,绝不言惜。”
“诸君若有良策,还请不吝教言。”
话罢,他立于上首,向其下众士子行一揖礼。
众人皆尽还礼。
唯戚言三人岿然不动,静静旁观。
自古士子需展抱负,首要便是取得公候贵族的赏识。
可若无人引荐,面见国君的机会则少之又少。
今有钺王诚意求贤,众士子皆铆足了劲地唇枪舌战,一展毕生所学。
反观钺侯,虽沉心静听,却眉头不展,未启笑颜,似乎并没有听到令他满意的论述。
禾女坐在案前,听了快两个时辰,颇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
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却见身旁两人不知何时开始,各自干起了别的事。
“戚姑娘何处来的书简?”她悄声问。
“方才街市上买的。”
“公子又在写什么?”
“习字罢了。”
禾女有些受不了:“既然我们都听不下去,何不先行离开?”
戚言双眼未抬:“我在等国君先走。”
禾女便叹了口气:“求贤馆看似光鲜,钺王亦诚意在前,怎么求来的却尽是些草包士子?”
戚言卷起了竹简,语声淡淡。
“君子不立危墙,智者不入危邦。今钺国内忧外患,若要救国,非大贤大能者不敢为之。而有此贤能者,自有更好的去处,不必来这小小钺国。如此,招来的不就只能是连形势都看不清的庸才了么?”
禾女向上首投去遗憾的目光:“可惜了钺侯诚心……”
此时,钺王也终于抬手,止住了台下的争论不休。
“时辰已不早了,感谢诸位士子献言,今日便到这里,各位若有成篇著述,亦可呈上,待孤回宫,定细细研读。”
话罢,他身边的几位侍从便走下台,捧着托盘收取士子们著述的书简。
戚言看着侍从一面收取,一面缓缓走来,想了想,取了枚两指宽的竹简,携笔沾墨写了起来。
“戚姑娘这是做什么?”禾女问。
“为国君献策。”她搁下笔,轻轻地吹干笔迹。
禾女眨眨眼:“只献一句?”
“足矣。”
身边又传来搁笔的声音,禾女回头,却见自家的世子也写了一片竹签。
见她看来,公子煜笑了笑:“听了这么久的辩难,有感而发,一点拙见罢了。”
禾女觉得自己身在两人之间,简直格格不入,她扬起眉毛,道:“我也要写。”
两人自无不可,一人递笔,一人递签,一切尽在不言中。
竹签写罢,侍者也已走近。
戚言拿了一只装竹简的布袋,将这三支竹签装入,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又交代了两句。
侍者低眉顺眼,见怪不怪,有人交代,他便应下,实际并不太放在心里。
这求贤馆里多的是自命不凡的读书人,总爱做些哗众取宠,或特立独行之事,再暗暗嘱咐他们这些侍者,帮他们在国君面前留意。
可笑他们心机用尽,时至今日,也未有一人得国君青眼。
求贤馆说大不大,容纳了诸多世子,几位侍者走遍一圈也不过须臾。
士子们所献的帛书竹简,钺王皆从侍者手中亲自接过,再放置于匣中,以表重视。
治国方略若要综述,绝非三言两语可解,士子所陈之策虽有详略,然有诸多要言不可删节,故此大多所献之帛书绵厚,竹简沉手。
唯独接到一只布袋,入手轻盈,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只能摸到三两竹片。
钺王一时疑惑,不由得当场打开布袋,自其中倒出三根竹简。
“哪个狂人如此轻浮?”
钺王身边的捧匣书吏忍不住皱眉道。
国君抬手,制止了属臣的话。
他将三根竹简排开,上面的字迹各不相同。
一支秀丽清隽,一支端方雅正。
余下一支则铁画银钩,如鸾翔凤翥,其中字句似要破开竹简,直袭面门!
三支竹简,各自只写了一句话,吝惜笔墨也似的,却教钺国君愈看愈心惊。
直到看至最后一支,游云惊龙的字迹令钺王面色惊变,霍然站起。
他语声颤着,带着无限震动与激荡之意,追问那递来的侍者:
“这竹简从何而来?是何人所写?”
那侍从被吓了一跳,忙指向身后方向:“是那三位……”
却见桌案空空荡荡,那三人早已不知踪迹。
钺王见到了空桌,焦急道:“还不立刻着人去找!”
话音一落,他又忍不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懊恼地徘徊几步:“此等贤士、此等贤士若觉我钺国招待不周,有所怠慢,去了别国可如何是好?”
“君上,”那侍从被钺王吓了一跳,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桌客人曾道,君上若有意一见,明日辰时,愿于王宫东门拜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