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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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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旧日与两淮巡盐御史有些人情在,她爹以为搭上了做盐引买卖的门路,就把家里田地抵给了戚府那老爷子换银两作钱本都投了进去,说好他们两家戚姓并这乔商人共合纳四万粮仓钞,她家里实打实地出了五百两。”

裴清慢步走在他二哥身畔,口中述说着自己从戚廷蕴那里听到的来龙去脉:“前些时他们家一直在扬州,说是游玩,其实是等那姓乔的拿盐引去支盐,不想那人哄着他们玩了一日,私下里却遣人悄悄把盐先支走,就此没了影。她爹慌了,急问到御史衙门里还险些挨了打,后来就去戚府里说,戚大爷听了也嚷着要去逮人。”

裴潇缓缓停住了脚步。

“但逮人归逮人,借的钱却还得还。”裴清也跟着停了下来,“戚大爷自己做不了主,就带他去找戚老爷问宽限,那老爷子自是松不得五指的,就给了两个选择:一是她家留在黄柏陂日后就给戚府做佃农;二是看在亲戚份上,他们扣除息钱再补给五十两银子,让戚家在限期前搬离。”

“她家选了第二个?”裴潇问道。

裴清微讶:“这个你竟也能猜到。”然后道,“是啊,那戚大姐说她父亲受不住失了祖产还要遇着债主亲戚变东家的事,如今他们便在东门花鸟街西边典了房住,只盼着能早些捉住那骗棍。”

裴潇淡淡一扯唇角,说道:“戚无缺这老翁枉自一身才华,但做些猾贼之事。”

“二哥说得对极。”裴清即向他趋了半步,“这事怎么听也摆明了就是戚家父子利用那戚大姐家里未知世面,不晓得这里头门道才给人家挖了这么大一个坑。这盐引买卖里头钱本原是其次,若没有巡盐御史那里的门路就有了盐引也不过就是张白条,等上一两年支不到盐也是寻常,那姓乔的既与御史有这样关系,还用得着便宜这么户不相识的农家?若能比别人提早支到盐,这中间赚的利润也远不止五百两,再说戚府二爷还在朝廷做官,姓乔的用得着为了骗这点银子连南江的人脉都不要了?”

裴潇看了看他,微微颔首:“戚无缺一开始就是为了要戚家的地,想来他应是惦记许久了。”

思及此,他又问:“方才那些话你没有对戚小姐说吧?”

裴清道:“哥放心,我自憋着呢,听看她父亲那性子,若是晓得了怕不是气吐血就是要去闹,他们哪里能讨得好?”说着,鼻子里哼了声,“摊上他们家做姻亲,只怕被拖着叫人怨恨不说,还要防着有贼惦记;日后少不得要多盯着点大哥——还有我娘,她好像还想替三姐姐打戚廷彦的主意。”

裴潇眸中微动,一时未有言语。

风从稻田里吹过来,他深吸了口气。

***

霎时扑入呼吸间的熟悉香味让眼前满目鲜色都瞬间有了归属。

颜瑛半晌没有回过神。

不同于她在嫠节堂里所见,这间屋子里的陈设布置一眼望去红黄绿紫宛若春日盈门,莫说黑白之色,就稍微素雅沉着些的装饰也没有。

除了挂在衣架上的素服。

王秋儿此时只贴身穿了件妃色的寝衣,上好的料子所裁,皱褶间光泽滑腻。

谢妈妈刚扶了她下床,她手里拿着条鹅黄销金挑线绣牡丹亭的巾子往额上拭了拭,向凳子上坐了,又示意谢氏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送到了颜瑛面前。

“颜小姐。”王秋儿话里含了笑,说道,“我叫那段婆子折腾一回,脸上反倒冒出来许多疙瘩,连着脖子上也鼓了包,我是再不敢叫她管我这些了,听老范说她的腿已教你治得不疼了,还盼小姐也看顾看顾我;这些许小礼你不要客气,日后我还有多的要谢你嘞。”

颜瑛的目光落在谢氏递来的这包东西上——用葡萄紫销金绫汗巾裹着,掌心大的一团。

“王娘子客气了。” 她接下东西,随手交给了小燕收着,“既是段婆也没有办法,那我便尽力一试。”

王秋儿又吩咐了谢妈妈去端茶食来吃。

“颜小姐,”王秋儿唤了声,再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护养皮肤的方子?我怕这脸烂出伤落下痘痕来。”

颜瑛凝神给她扶着脉,浅浅点了个头:“待会我给你留一个。”

王秋儿喜上眉梢:“那可真是多谢你了。”

两人这里正看着病,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些哭声,似乎还有人在说话,王秋儿侧耳听了阵,眉头就蹙起来,扬声喊道:“谢妈妈!”把谢氏喊进来答应了,便说,“你过去叫那花脸娘小点声嚎,她女儿出了这门是去奔前程又不是死了,我这里看着病嘞,尽哭来给人触霉头。”

谢妈妈放下茶忙忙去了。

颜瑛不由朝王秋儿看去。

“颜小姐莫在意,她母女俩就是成日不叫人顺心的。”王秋儿眉目间烦躁未褪,唇边已堆起笑容来,“她女儿今满了十二岁再养不了在堂里,人家买去本只给四两三钱,还是我帮她要了个七两,就那么点大的青瓜丫头还要如何?这要出门了却是天天跟丢了命似的,人家真丢了命的连哭也顾不上呢。”

颜瑛忽然想起了碧桃,她当年被卖到颜家的时候才三两银子,因为太小了;到了碧桃出嫁,颜家收的是五十两。

这就是她们的半辈子。

“我之前来堂里的时候,好像不曾见过她们?”颜瑛似不经意地问道。

王秋儿嘴角一挑,将散在脑后的长发用手指拨了拨,说道:“人家嫌我们聚在一处闹得很,自在屋里养孩子嘞,你是没见着她,怕见着了也先要被吓一跳,她那脸上的疤——这么长,”她竖起两根食指比划着,“蚯蚓似地。”

窗户突然“咚”地一声被重重砸了下。

屋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屋外已传来个声音骂道:“冷心肝的□□还看的什么病?死又死不着你,不过就是为了涂脂抹粉,有那工夫来管别人母女道别,不如好生把院子里的□□味去去!我哭我的,碍□□那张脸什么事?有些人自己儿子虽死了,但还养着叔叔嘞,当然不晓得别人为女儿哭什么!”

颜瑛眼睁睁看着王秋儿的脸色从起初的嘲笑到最后变得发青。

屋外还传来了那人和谢氏拉扯的声音。

王秋儿倏地站起来走到了窗边,伸手就把泛着彩光的明瓦窗给推开了,她就只着了身上那件妃色的寝衣,倚在窗里,向着来人张口便道:“老娘是没了儿子,但你那女儿也留不住,如今你跟我都是在这嫠节堂里混日子的人,情管我养着谁,总好过你连个女儿也养不了,你哭丧哭得震天响,女儿还不是只能出去给别人当奴做妾,你在我这里撒泼能怎地?就撒破天也把你那肚皮撒不成金的,你还不如惦记惦记她能活到多大!”

屋外的素衣妇人蓦地顿住了,她手还抓在谢妈妈的衣袖上,却已湿了一脸。

妇人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哭起来。

王秋儿也不管有人在角门探头探脑,只冷笑了声,继续说道:“我就没儿子也比你这大肉蛆活得好,我看你那头打小时候就没长全,日子好坏都分不清楚的!”

颜瑛见她不依不饶地追着那妇人刺激,正想劝阻,却见王秋儿已向角门边上几人丢了句:“看够了热闹就把她拉走,这堂里没你们的事啊?光晓得吃喝。”

那三两个嫠妇就低了头快脚进来院子,帮着谢妈妈把这疤脸妇人架回去了。

王秋儿这才关了窗。

“颜小姐别在意那些不识好歹的人说什么。”她走回来坐下,“那大肉蛆今日找骂一场,定好些日子也不敢再冒头。”

颜瑛微顿,平平说道:“我没有什么在意的,不过你与那位娘子都住在嫠节堂,想必也是看着她女儿长大的,是否真有必要把话说到这样地步?”

王秋儿听着一笑:“颜小姐这话说的,我自己孩子我且说不上喜欢嘞,何况她肚皮里出来的。”

颜瑛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

开完了药,颜瑛收拾过起身要走,王秋儿又将她叫住,笑吟吟说道:“颜小姐闲时就来我这里吃吃茶,我正愁没人说话嘞。”

她囫囵应了,走出门,看见谢氏来说道:“范婆那里请小姐空了过去给一位娘子看看。”

颜瑛就从那道连通了两边院子的角门穿了过去。

范婆子正站在院里树荫底下等着她。

“是刚才那位娘子么?”颜瑛脚下未停,问道。

“余娘子没什么,送回屋里歇着了。”范婆子道,“是才来那位吴娘子,上吐下泻的,吃不好东西,她先前听说小姐在间壁院子给王娘子看诊,就让我来请你。”

颜瑛想起了那个从黄柏陂来的十九岁嫠妇。

吴娘子的住处就在花园边上,巧的是,她与先前那位余娘子正是楼上楼下的邻里,颜瑛才走入檐下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余氏在楼上哭的动静。

她在门前定了定。

范婆说道:“没事的,打她女儿满十岁开始她就是隔三差五要闹一场,哭完了母女俩还是得过日子。”

颜瑛不由道:“这位余娘子脸上的疤痕……”

“是她自己用剪刀剌的。”范婆随口说着,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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