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澜穿书了。
作为新世纪脆皮男大学生,他不过是在去拿叫花鸡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睁开眼就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离谱的是,他穿的这本书自己压根没看过,是室友痴迷到每天必听的《他的小哭包》。
此书集各大炸裂元素为一体,先婚后爱,豪门狗血,一夜.情,修罗场,主角受身娇体软,恃宠而骄,作天作地,最后沦为男人们手心里的玩物。
每晚受此精神荼毒的晏青澜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跟室友说过很多次求他别放了。
室友涂着面膜,拧腰笑道:”澜澜啊,主角受的名字跟你这么像,你穿书了还得感谢我呢。“
谁料到,一语成谶。
简直是乌鸦嘴!
晏青澜小小地呸了声,颇觉一言难尽。
站在他面前的美妇人不满道:”澜宝,我刚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呀?马上要到老爷子寿辰,这段时间你必须跟谢不言好好相处,要是再惹出事来,我就……“
想了半天有什么能威胁到对方的,半晌,她轻轻柔柔地道:“我就让你爸把你的卡给停了哦。”
晏青澜悚然一惊,这话对大学生的杀伤力简直太大了!停生活费了怎么活?
“好的好的。”他赶紧先答应下来,好好相处又不是什么难事,东北人主打的就是个热情开朗四海为友,他道,“有事儿你吩咐就成。”
晏母的眼光里多了几分欣慰:“今天晚上接机,你一定要上心!不然谢家那边没法儿交代。”
几个关键词蓦然闪过,晏青澜终于知道这是哪段剧情了。
原著里,谢不言是正攻,对原主死心塌地爱到疯狂,哪怕后面被迫离婚,原主跟另外的男人在一块,他都丝毫不介意,还亲自为两人掩护,跪舔得那叫一个深情痴迷。
这桩婚姻,表面上是为了全晏谢两家老爷子从小定的娃娃亲,实则也是谢不言一手促成,而原主对他根本不待见,送的百万豪车说砸就砸,谢不言亲手设计的钻石婚戒被他随手扔给狗玩,让发烧的谢不言在大冬天跑遍全城去买手办……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节点正是原主跟谢不言新婚不到一个月,原主被迫结婚,心烦气躁,让他滚去国外,谢不言刚抱得美人归,圆梦时刻无有不从,乖乖去了趟国外出差,回国后发现很不凑巧,原主的白月光也回来了,两人打得火热,那一幕让谢不言心都碎了。
这种戏份晏青澜不是很懂,男的对男的诱惑力这么大吗?好不理解。
两男的怎么能搞到一起?荒唐!
晏青澜性取向正常,交过女朋友,对同性恋也抱着尊重远离的心态,然而《他的小哭包》这本书成功让他恐同。
“听到没啊?”见他好半天不说话,晏母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晏母跟晏青澜原来世界的妈妈长得有八成像,圆脸凤眸,额头饱满,一贯缠低马尾,这股天然的亲切感让他毫无隔阂,交流起来就跟自己妈一样顺畅:“我能不去吗?”
晏母笑得更春风一样柔和:“当然可以呀。”
晏青澜后背冒出了丝凉意。
……
十分钟后,晏青澜没有任何强迫的,自愿地走出了家门。
路上他在琢磨一件事,穿书归穿书,名字像也就罢了,连亲人都长得这么像,并且都还喜欢拧耳朵,是不是有点奇怪了?跟玩全息网游似的。
去机场的一路上,晏青澜抓紧时间把还记得的剧情过了一遍,许多细节慢慢变得丰富充实。
谢不言那满怀爱意的眼神,永远为他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手机,每次只要跟晏青澜沾边的消息,都能让他掀起万丈波澜。
有没有人能教教直男,如何应对痴汉粉?
万一谢不言见了面就想跟他贴贴怎么办?或者更过分,小别胜新婚,一冲动想干点激烈的事情抒发相思之情……
一时间,晏青澜都后悔了,为什么没有多穿几件衣服再出门?
到达机场时还有一个小时,夏城正值冬天,昼短夜长,正中午的时候会出会儿太阳,到下午便逐渐由温转冷,像遇水的棉花糖,由轻盈的蓬松逐渐收缩团紧。
晏青澜懒得进机场等,他宁愿在外呼吸自由的空气。
逛着逛着来到停车场,不少车辆停泊,稀奇的是有个老头支了个小摊,纸板上四个大字:盲人算命。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注意到在车辆之间的他,半天了也没见老头开张。
晏青澜觉得这人挺神奇,居然挑了这么个地儿摆摊,这能有人来吗?
不一会儿天光稀薄,残阳在地平线挣扎,风里染上料峭寒意,停车场附近人更少了。
或许是他的倾目被老头注意到,老头抬了下头:“算卦吗?”
他戴了副眼镜,穿着破旧棉袄,双手笼在袖间,木牌旁边是根木头拐杖,同主人一样老旧。
薄薄一层夕光映在他身上,如行将朽木,几欲与之融为一体,随夜晚降临而随时消散。
晏青澜不信玄学,然而却走上前去,坐在老头面前的小马扎上:“……算。”
老头摸出一副卦牌,写着常人看不懂的甲骨文,材质似布非布,还有类似木头的纹理,边缘磨损得厉害。
他手指在卦牌上一捻,几张牌便听话地插-进手指间,自然得仿佛是手指的延长体,几个翻转间,他在膝盖上开始洗牌,沉声问道:“你想算什么?”
小马扎对于一米八的高个来说有点矮,晏青澜规矩地坐着,两手放在膝盖上,随口道:“算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吧!”
“好。”
老头没说别的,开始默默洗牌,让晏青澜抽两张。
抽完后老头摸了摸,眉心一拧,有些不悦:“你命中带财,从来不缺钱花,还算什么?”
漫不经心的晏青澜一愣。
他的家境算是小康水平,祖上做中医发家的,后来一代代传下来,开了中医馆,是当地有名的望族,晏青澜父母和睦恩爱,他从小也是养尊处优。
至于原主,那更不必提,网文里的主角非富即贵,没点亿万家产都不好意思被作者写进去,晏父晏母是生意人,项目动辄千万起步,原主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两人都是典型弟控,对原主无有不从。
算命的套路千千万,但肯定没有一开口就说对方天生富贵命,从来不愁钱花吧?都说得这么好了,还怎么花钱算命啊。
老头手指缓慢在卦牌上移动,那些线条纹路在他手下恍若有生命似的,他又道:“不过你这命格有些怪,双星逢月,一般这种命是命里有贵人,你这月偏生是相反的,带有煞气,逢的是血月,虽然不会影响结果,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是不是有什么孪生兄弟?”
最后一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乍一听不是很搭界。
而在晏青澜耳朵里听来,却倍觉熟悉,终于到了反诈中心培训过的环节,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答题。
晏青澜安下心来,应和道:“怪不得我最近霉运缠身,大师,您真厉害!”
“至于兄弟,我有两个哥哥,但没有孪生的,不过娘胎里的事儿也说不准,我没印象了。”
捧场,他是专业的!东北小孩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绝不能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
搭完两句话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晏青澜顺溜儿地拿出手机来准备付款:“多少钱呐?我扫你。”
见他俨然一副人傻钱多压根没信的模样,老头沉默了下,将两张牌重新插回去,他又问道:“还有要算的吗?今个儿免费送你一次。”
晏青澜不爱占人便宜,一句不用了在舌尖滚了滚,瞥见微信页面里谢不言的聊天框,陡然顿住。
当下有件迫在眉睫的事情他还真想知道,或许玄学能指引他新的方向呢?
书里不都这样写吗,主角开局就送金手指/老爷爷挂件/无敌道具,这老头出现的地点如此偏僻,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作者大发善心,给他送温暖来了?
晏青澜如被人打通任督二脉,思路无比顺畅,他握住手机,面色沉静,身子微微向前:“有,有一件人生大事麻烦您给算算。”
虽然大师看不见,他依然凑近了些:“您看看,我这辈子还有单身离异,或者守寡的机会吗?”
戴着黑墨镜的老头:……
他慢吞吞地将牌又重新洗了一遍:“要算姻缘是吧?请抽签。”
同样是鬼画符的卦牌,晏青澜这回抽签的心情要较先前虔诚许多,命途多舛,他就等着大师指点迷津,要是能赶上穿回去吃叫花鸡,那就更好了!
老头摸着全新的两张卦牌,这回沉吟的时间更长了些,他眉头蹙起:“你,你这命相。”
晏青澜忙问道:“如何?”
老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姻缘线,沉吟半晌,如实回道:“缘主,你是桃花命,姻缘线跟蜘蛛网一样密。”
这居然都能看出来?原主离婚后成为海王,几个男人围着他打转,可不就是乱成蜘蛛网了?
晏青澜满怀希冀地问:“那依您之见,我——”
老头摆了摆手:“你的桃花线多得都能开桃花园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单身,别想了!”
晏青澜:……
他犹不死心:“单身没机会,那丧偶呢?”
老头估计就没遇见过这种上赶着想脱单的人,他眉心几乎拧成麻花:“连阎王爷办事儿都得看生死簿呢,我一瞎子,怎么说得准丧偶?”
这回好歹没有一口气咬死不可能,晏青澜稍稍松了口气:“没事。”
晏青澜双手插在口袋里,下巴埋于衣领口,整张脸只露出那双银灰双眸在外面,像只蔫了吧唧的小狗。
许是动了恻隐之心,老头动了动嘴皮子,宽慰道:“你的官星挺亮的,跟你契合度很高,且说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命盘,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
然而晏青澜并不想要这种福气,他捕捉到了关键词,官星很亮,这话的另外一层意思不就是说谢不言很强,生命力旺盛?
生命力旺盛,岂不就是连丧偶都盼不了一点?
那再深一步想,他这辈子不就是得跟一男的绑死了?
晏青澜听得好绝望,啊,他二十二岁的人生,眼看着就走到了尽头。
这时,身后有道低沉清凌的声音响起:“很失望?”
夕光乍灭,城市如同蛰伏的巨兽一般伏在远处,沿路亮起零星灯火。
说话的主人有把好嗓子,如空谷回响,悠远静谧。
晏青澜下意识点点头,叹了口气:“何止失望。”
身后那道声音顿了顿,又问:“那怎么办?”
晏青澜半死不活地道:“离婚,必须离。”
那道嗓音霎时一熄,风声愈盛。
晏青澜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声音跟老头那把破风箱似的的嗓子,似乎不太一样,而从始至终老头就坐在他跟前,没再吱过声。
他一寸寸回过头去。
苍茫暮色沦为背景,一袭纯黑手工大衣够勾勒出男人颀长身材,他右手插袋,单手拎银灰色行李箱,喉结上一点红痣妖娆靡丽,轮廓分明的脸正低头望来,那双眸如寒潭浸月,清冷剔透。
晏青澜双眸睁大,顷刻间认出了这人是谁。
——已然落地的谢不言。
方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滚了遍,只剩无声的尴尬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