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场的戏份拍完，下午还有三节打戏课。

拍武侠电影就是这样，每天不是打来打去就是杀来杀去，威亚基本不离身，偶尔还要辅以生僻拗口的台词，开机还没多少天，祝淰就瘦了五斤。

祝淰正吊着威亚从搭建的屋顶下来，一边候着的庄繁星殷切地小跑过来给他递水：“祝老师，喝点水！”

“谢谢。”祝淰接过水，“你的镜头拍得怎么样了？”

被祝淰问到，庄繁星直叹气：“正愁着呢，等你们拍完我又要补拍了。”

“祝老师，你说，我的打戏怎么能像你的的台词那样突飞猛进？”

“你能指导指导我吗？”

祝淰被问住了。

要说打戏，其实他也不算行家，不过在明哲保身和误人子弟之间，乐于助人的他更倾向于后者。

见庄繁星提了好几次，态度也挺诚恳，祝淰答应下午和他一起练习，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倾囊相授”。

为了方便跟祝淰探讨，庄繁星上课的时候刻意站祝淰旁边，一有问题就凑过去请教，碰到转不过弯的，还会请祝淰直接上手纠正。

一个转身教了庄繁星好几次，祝淰总算信了，庄繁星是真的肢体不协调。

趁休息的间隙，祝淰忍不住问庄繁星：“庄老师，我记得……这个角色试戏的时候应该要武打吧？你是怎么过的？”

庄繁星直言不讳：“我是资方内定的呀。”

“……”祝淰为他的诚实点赞。

见祝淰表情颇为丰富，庄繁星反问：“祝老师不也是吗？”

祝淰搞不清楚了：“我是什么？”

庄繁星很懂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眨眼道：“虽然你不说，但大家都知道，是沈老师钦点的你。”

祝淰：“……”

没关系，谣言止于智者，好心态决定男人的一生。

祝淰有的是心态，在他不厌其烦的纠正下，庄繁星的动作精准度终于有了很大的提升。

沈渥一进武场，就看到祝淰和庄繁星亲密地靠在一起，手把手地教人转动手腕舞剑。

“沈渥！”听说沈渥到了，薛城特意从隔壁过来，“你品牌发布会提前结束了？”

沈渥应了一声，仍是聚精会神地盯着祝淰他们那边。

薛城跟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还是头一次见沈渥如此心不在焉，于是故意摆出导演的姿态：“你不好好上课，偷窥别人练习干嘛？”

沈渥慢慢转过头来，给了薛城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多年的默契让薛城轻而易举读懂了其中的内涵。

那意思是：要你管？

沈渥径直朝祝淰的方向走去，见到沈渥，庄繁星率先停下来，叫了一声“沈老师”。

祝淰原本背对着沈渥，听庄繁星这么一叫，也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一身轻装的沈渥。

“沈老师。”祝淰换了一只手拿剑，朝沈渥笑道，“快来，我们正在练习第三幕的动作！”

庄繁星也迫不及待：“祝老师手把手教了我一下午，我觉得我进步了不少，也请沈老师不吝赐教！”

沈渥眸光一闪，不再多言，拿过武器加入了战斗。十分钟过去，庄繁星状况惨烈地侧跪在了地板上。

他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餐巾纸擦着汗，气喘吁吁地跟一旁累瘫的祝淰小声蛐蛐：“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沈老师比上次拍戏时更大力了？”

祝淰也甩着手腕，悄声应和：“不是错觉，他确实很大力。”

虽然见识过沈渥一刃穿墙的劲道，但在拍戏的时候，为了不用力过猛，且符合剧本设定，沈渥几乎不会用尽全力，前面拍的几场都是游刃有余且拳拳到位。

但今天的沈渥不知怎地，听说先去参加了个品牌发布会，回来后不仅不见消耗精力，反而气力大增，他和庄繁星两个人也接不下沈渥一招。

祝淰不由觉得，除了台词，他的打戏似乎也需要精进一下了。

沈影帝还让不让人活。

沈渥看向单膝跪地的祝淰：“还好吗？”

祝淰缓缓抬起头，盯了沈渥几秒，然后收回腿，朝地板躺了下去。

“不太好。”祝淰放弃了挣扎，很安详地闭上眼睛，“我被击倒了。”

从身到心，各个方面。

隔了一瞬，祝淰没听到应答，正纳闷，忽然感觉一道人影站在自己上方。

祝淰赶紧睁眼，只见沈渥从高处望着他：“真倒了？”

祝淰干脆理直气壮地碰瓷，侧过头说：“真倒了。”

沈渥伸出手，径直朝祝淰的脖颈和腰部伸去。祝淰心下觉得不对劲，赶紧弹起：“沈老师，你要对我做什么！”

沈渥收回手道：“祝老师因为我而倒，我难道不应该将你扶起吗？”

说完眨眨眼：“你知道，我一直很有道德的。”

“……”道德标兵吗你？

地面上适时响起“啪啪啪”的鼓掌声，奄奄一息的庄繁星称赞：“沈老师真是品德高尚！”

祝淰的沉默晒了又晒。

接下来的练习毫无悬念，祝淰和庄繁星一次又一次被沈渥吊打，直到进入尾声，终于能完整地跟沈渥对上戏。

祝淰知道，那是沈渥最后没用全力。

跟着武术老师最后练了一遍打戏，祝淰不知死活地凑过去挑衅沈渥：“沈老师最后怎么不下死手了？难道是因为不行了？”

沈渥脚步一顿，道：“我行不行，祝老师试试不就知道了？”

一旁的庄繁星敏锐又自觉地后退一步，又竖起了耳朵。

救命！沈老师和祝老师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正收拾着东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闹声，祝淰的八卦属性燃起，也停下手，好奇地朝门外望去。

似乎是什么人过来了，门外的的工作人员一拥而上，隐约听到了什么“女明星”。紧接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Omega走了进来。

林熙白，新生代甜妹代表，这几年国民度和话题度都比较高，最近出演的一部校园剧也在春季爆火。

周围有人在小声议论：“这不是熙白妹妹吗？她怎么来了？”

“应该是来探班的吧，听说她和沈老师之前认识，最近就在隔壁拍戏，估计是来找沈老师的。”

“你们说……她和沈老师该不会……”

“不许瞎说！”一旁赶紧有人打断，“沈老师这么多年洁身自好，别乱猜！”

林熙白果然冲着沈渥来，一进门就直奔他而去，祝淰本来都做好了吃瓜的准备，手机忽地震了起来。

接通贺心晚的电话，他的余光里瞄到沈渥跟熙白走了出去。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怎地，祝淰始终听不清贺心晚的声音，索性拿着手机朝楼道里走去。

这次信号好多了，贺心晚温柔的声音传来：“小淰，你还好吧？”

祝淰道了声好，却仍能听出贺心晚语气中带着一点自责的意味，似乎还是因为之前的事。

祝淰其实也门清，那晚压根不怪贺心晚。他和祝明森一向是这样，聊不上几个来回就针锋相对。

听筒边是贺心晚的问候，祝淰单手插进口袋，朝楼梯下面走了几步，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贺心晚很好，但祝淰深知自己没有福分。说出来或许有些中二，但他命犯孤寂，六亲缘浅，有些东西，贪图不来。

祝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准备往回走，却听见楼道里还有人在说话。

一道女声问：“沈老师，今晚有空吗？我知道这里有一家新开的餐厅，要不要去试试？”

随后男声响起：“谢谢，不过今晚没有时间。”

祝淰一秒识别男声的主人。

是沈渥。

那道女声明显是林熙白。林熙白的语气有些犹疑：“可是……我听Manda姐说你今晚没有行程。”

沈渥用一贯的淡然语气回应：“没有行程，但是有私人安排。”

林熙白执着地问：“那明晚呢？明晚有没有空？”

祝淰听见沈渥斩钉截铁地回了句没有。

楼上忽地没了声音，祝淰尖着耳朵又搜寻了一遍，见没有声音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往楼上去。

迈向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祝淰直接愣住。

林熙白已经离开了，但沈渥还在原地。祝淰走上来，正巧和沈渥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祝淰很快反应过来，决定装聋先遁走：“真巧啊沈老师，你也在这里吗？”

说完就迅速转过了身。

“祝老师稍等。”沈渥毫不留情地叫住了他。

沈渥随口道：“想不到祝老师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

祝淰正中红心，心虚道：“沈老师这是说的哪里话……”

见祝淰还没打算承认，沈渥点头：“那刚刚那道猥猥琐琐又探头探脑的影子是谁的？”

祝淰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叫猥琐了！”

对上沈渥的眼神，祝淰反应过来，朝楼下的过道看去，根本看不见他刚才所站位置的倒影。

“……骗子。”又被摆一道。

沈渥率先朝前走去，问道：“祝老师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祝淰跟在身后摇头：“我什么也没听到。”

沈渥笑了笑，没再说话。

到了晚上，祝淰开始踌躇起来。

他……听墙角的时候，听到沈渥对熙白说今晚“有私人安排”，加上他们今天也没有约好台词课的时间，那……今天的台词课？

兴许是不用上了吧。

祝淰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决定很贴心地为沈渥提供一点私人活动的时间，于是点开沈渥的微信，很大度地打字措辞：“沈老师，今晚如果有安排的话……”

不对，祝淰忽然反应过来。他明明对沈渥说什么都没听到，现在这么问，不是变相地承认自己听墙角了？

祝淰在发送和不发送之间纠结，眼前忽然冒出一道白色气泡框。

“祝老师一直在输入中，是在思考今天的措辞吗？”

？

祝淰删掉编辑好的话，问道：“沈老师不是今晚有私人安排吗？”

虽然意识到不对马上撤回，但沈渥应该还是看到了。

沈渥：“祝老师怎么知道我今晚有私人安排？”

“……”祝淰还在垂死挣扎，“如果我说是猜的，沈老师信吗？”

沈渥说：“只要祝老师能说服自己，那我就信。”

祝淰再次违心地说：“沈老师真是大度，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渥：“感谢祝老师，让我知道原来我还有这么多闪光点。”

“过几天拍摄的台词准备好了吗？”

祝淰这下被整不会了。

不对，不是说今晚有私人安排了吗？

犹豫片刻，他问道：“沈老师今晚的私人安排……不会就是要和我上课吧？”

“你就因为我……推辞了林熙白的邀约？”

沈渥反问：“不然呢？”

“祝老师不是想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