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柯静表情依旧呆滞，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温南枝抬头望天，明月高悬，万里无云，语气并没什么起伏，似习以为常，随意地接话，“嗯，哪里不对劲？”

柯静已经重复这句话不下十遍了。

“就是不对劲……我在想想……我在好好想想……不对劲……马上……”

温南枝收回视线，就感觉有人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师姐。”

顺着林晚钟的视线，经过广场的弟子不时用好奇的目光投向站在广场正中央的三人——她们已经站在这里有半个小时之久了。

温南枝：“要不，我们先去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想想……”

“等会，别说话！我那个时候干嘛去了……我……”

答案呼之欲出……

“我……藏书阁……我真的在藏书阁抄书！我知道了！你们……”身侧空无一人，林晚钟和温南枝早坐在广场南边柱子后的台阶上看星星了。

“不和你们计较。”柯静挨着温南枝坐下。

“现实中这段时间我就是在藏书阁挨罚……”

当初饶君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要她去藏书阁受罚，甚至还以将其他三名弟子逐出师门为要挟。

她只是与另外两名弟子为一位交好的师妹庆祝通过了内门考试，误喝了兰依的酒，以此被饶君威胁。

另她自今未解的是，等她从藏书阁的出来，饶君已经下山去了，还变成了如今所知的样子，问起其中缘由她的师父闭口不提。

温南枝：“你没去问过她本人？”

“唉，怎么问啊？从小脾气又臭又倔，她也不一定高兴我问，下山见到我第一面扭头就走……至于她身上的伤，隐约知道是她自己所为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了解再多也没有用了……”

“哈哈。”柯静干笑两声，“我还寻思着给小屁孩留点隐私呢。”

微风轻轻吹过，三人看着满盘星空一时无言。

半响。

“唉。你们说……那个蝶妖会不会和饶君有关系啊……”

带着点试探的语气。

温南枝：“可能。”

串联在一起发生，很难不让人联想。

林晚钟默想，如果是这种说法，虽不知详情，但饶君刚刚出现在深林里，以及柯静说的莫名其妙自毁丹田下山就有依据了。

坚持柯静去藏书阁挨罚关禁闭，或许只是不想让她掺和上这件事。

柯静长长叹了口气，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声音沉沉。

“如果知道了饶君和蝶妖扯上关系，我肯定会彻查的。饶君怎么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知道她的，虽然招人厌了点，嘴欠了点，但本质还是个好孩子，绝不可能作出残害同门的事情来。”

“像替人顶罪……不想让人知道真相，又心里有亏甘愿自毁丹田……”

这么多年困扰在意的事，在一瞬间拼凑出来，在三言两语中讲完，柯静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温南枝说：“现在下结论太早了。我们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在现实中是否真实发生，你确定你的记忆没有发生偏差吗？”

柯静没有说话，她心里隐隐有这种感觉。她抓了抓头发，随后“唰”地站起来。

“我们去找饶君！去问个清楚！”

“啊？饶师姐？好像是往北边走了吧……”

演武堂上，杂役弟子抓着扫把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知道了，谢谢……”

这已经是柯静抓的第八个弟子问话了，平时像鬼一样冷不丁地冒出来，现在想找她连个影都没看到。

寝室找了没有，平时常练剑的地方找了没有，藏书阁找了没有，连她师父那里也搜寻了一遍。

北边？总不能又进深林了吧？

柯静莫名牙痒痒，等她找到饶君先打一顿再说。

“那个地方是？”

温南枝往北边看，掩在群山夜色中的一幢建筑物，亮着一个小小的橘色的点。

柯静眯了眯眼，仔细辨认，长时间没回来，有些地方不太记得了。

只是隐约记得……

“好像是领钱的地方。”

柯静一时忘记了那座大殿叫什么。自贺芷云开始掌管门内财政之后，她就没有去过那里了，芷云会把月钱送到她手上。

不多时，柯静就叩响了那间掌着灯的屋子的门。

贺芷云打开门，有些意外来客。

“大师姐？”

“贺师妹这么晚还在忙呢，辛苦了。我来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你二师姐？”

“没有诶，师姐找二师姐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站在门前，身子拦了大半个视线，并没有要邀请客人进屋的想法。

站在身后的林晚钟扯了扯温南枝。

“没什么……”

感觉身后凉飕飕的，像是少了个人给她挡风。

柯静转头就见林晚钟借力跃至大殿的顶部，往一个方向飞去。往那个方向仔细一看，茫茫夜色中，有个稍小的黑影在不远处的屋顶间跃迁。

“饶君。”温南枝小声肯定。

“哈哈，没什么事，我想起来我火还没关，先走了。”

话音刚落地，两个黑点就变成了四个。

眼看着前方的距离逐渐拉大，柯静突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惊起数盏灯火和一丛飞鸟。

“饶君！”

前面的人听到这声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最后居然站定在屋脊上。

等两人追上，就看见饶君盯着林晚钟，而林晚钟尴尬地移开视线。见她们两来，林晚钟明显松了口气，站到她们身后。

“你跑什么？躲着我们？”

柯静忍不住一巴掌往饶君头上招呼上去，被饶君轻巧地躲开了。

“没躲。”饶君硬邦邦地回答。

柯静：“那刚刚晚钟在后面追你你怎么不停下呢？”

饶君看了一眼林晚钟，“我又不知道是谁，就一个劲的上来追我肯定跑啊。”

林晚钟不看她，尴尬地低头看青瓦。

柯静：“你敢说你没看见我们？”

饶君张嘴准备反驳，却被柯静摆摆手打断。

柯静：“我问你，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饶君愣了一会，随即不耐地说：“什么干什么？”

“你自己知道，你去那片林子里干嘛？”

“什么林子？你说那个，我经常去那里练剑。不然还能干嘛？”

这下换柯静一时无言，细细思索一会，饶君确实喜欢去人少的地方练剑。她又盯着饶君的脸，试图找出一丝破绽。

饶君被盯得不自然了，撇开头，“你……你干什么？”

“那你去找贺……”

“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站在别人屋顶上聊天，能不能有点素质啊！连辉四害你们应该榜上有名才对，我看你们是不知道**怎么写……”

下面传来“吱呀”一声，是窗户打开的声音，有个人探出脑袋来对着上面就是骂。

一时之间屋顶上的人四散奔逃。

等那间窗户又“吱呀”一声合上了，躲在树丛里的柯静才敢冒出脑袋。

最后她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集合，柯静磨磨牙——饶君趁此机会又跑了。

柯静：“什么都没问出来……”

“我刚刚追她的时候，饶君肩后有闪粉。”

此话一出，柯静和温南枝偏过头看向林晚钟。

泠泠月光直直射下，细碎的亮点看得很清楚。

温南枝：“是不是衣服的装饰？”

林晚钟补充：“只有右肩上有一小块。”

柯静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饶君穿的是同一的校服，棉质的长袍右肩上根本不可能会反光。

温南枝见柯静一瞬间变了神色，说：“也不能说明她们有间接联系，说不定是不小心在蝶妖出没的地方蹭到了。”

林晚钟也点点头。

柯静：“……那就更要问清楚了。走，我们直接去她寝室等她。”

温南枝：“贺芷云？”

柯静拍拍脑袋，“对，把她忘了。不管怎么样，芷云肯定知道些什么！她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柯静气势汹汹地再杀到内务殿，一把把门推开。

贺芷云从堆积成山的卷宗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们。

顿时柯静嚣张的气焰矮了下去，她尴尬地笑了笑。

“贺师妹，怎么这么晚还在工作啊？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贺芷云放下手里的书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不是工作。是我想看看以往的卷宗。这几个月宗门的花销似乎不合理。”

“发生了什么了吗？”

“花销太大了，之前柳长老在管的时候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即使我这个月在某些方面减少了经费，但是整体还是偏高了……”

贺芷云明显苦恼极了，轻叹了一口气，眼睛缓缓闭上。

柯静：“什么事都要慢慢来嘛，而且钱就是要花的，省是省不出来的。实在不行把我们附近的深林开采出来，这些地方肯定不缺灵脉，草药，矿山。”

这话可不是乱说，现实中贺芷云当上代宗主就是这么做的，当然从那时起，宗门看上去不再紧巴巴了，起码不会克扣外门弟子的月俸了。

但这时的贺芷云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她再睁开眼睛后已经恢复了清明，“大师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哦哦，我是来问刚刚饶君来找你干什么的。”

“饶师姐？她没来找我啊。”

“那不久之前我在门口看到从屋顶跳出来的饶君是哪个饶君？”

贺芷云用袖子捂嘴，作出震惊状。

“那个时候饶师姐从这里飞走了吗？可能是散步经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