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很快发现,戚相近来似乎心情不错。
也不用多加打探,稍微一问便能得知,国君前几日新赠了只狸奴给她。
戚相爱极了那只猫儿,时时抱在手里,亲力亲为地照料,恨不能朝会时都给带来。
闵煜起先也十分高兴,暗叹自己投其所好,着实英明。
没几天就渐渐地回过味来,发觉戚相会不会有些太过偏爱那只狸奴,以至于越发没有空闲来搭理他。
……这未免和他预想的有少许出入。
正犹豫着要不要春祭之后邀她一道守岁,一则惊天消息自王畿传来,直接为他递上了一件“要事”。
“天子欲将王姬下嫁于靖王盈,由襄国君主婚。”
天子诏令未拟,消息却已不胫而走。
传信的字签只有短短一句,透露出来的信息不可谓不多。
“王姬?哪位王姬?”闵煜真切疑惑。
戚言就着灯烛将字签烧去,晒干的纤薄竹片在铜铸灯台上烧得“噼啪”作响:“王室凋零,还能有哪位王姬?”
自然是由继后带入王室的那位养女,当今天子没有血缘的继妹。
闵煜越加疑惑:“可这位王姬不是嫁与了邬伯?”
当时还引起好一阵议论,皆道王姬深受先后两位天子的爱重,怎么会被下嫁于小国伯爵?
“邬伯已薨,天子不忍继妹寡居一隅,拟再嫁。”
这倒也不是什么有违伦常的大事,谈起来也该说一声邬伯福薄,受不起王姬的贵格。
只是……
“王姬嫁入邬国尚不足一年,天子……未免太心急了。”闵煜轻声道。
不到一年,便迫不及待地将邬国纳入王畿,做得实在不太漂亮。
尽管王室衰微,早已无力约束诸国,可非议天子仍是件忌讳,这话只能关起门来说。
戚言冷哼:“他还望着靖国呢。”
闵煜:“说来更是奇怪,邬国是临近王畿的小国,祖上原本就是由王畿封赏出去,天子盯着还有几分道理。”
他心头的疑窦犹未解开,“可靖国与王畿相隔千里之远,又是强国霸主……”
天子有这雄心,真能吃得下吗?
“且说这计策也并不高明,再一再二,又能迷惑得了谁?”
纵观诸侯,能占一方封地,谁也不是傻子,莫说王室今非昔比,哪怕是从前御极天下之时,诸侯也不是任他宰割的膏肉。
戚言眸光渐冷,听完后唇边挂起一丝冷笑:“谁说图谋一地必须吃下它?赢得一方霸主的支持,就足够保他一世太平了。”
闵煜道:“那便只是联姻?”
“不成,便是联姻,成,便是雪中送炭,助落魄出奔的先靖王夺回君位。”
闵煜心中一惊,他哑然一阵,方才问:“先靖王奕?”
戚言望着他,笑容意味深长。
襄君得了这个反应,便是确信了。
又是靖王奕。
自从邵盈策反靖军攻克都城后,已沦为先靖王的邵奕便一直了无音讯。
谁知再次出现,竟与天子搭上了关系。
“难怪要襄国主婚,”闵煜苦笑,“我既非王室同姓诸侯,又未曾婚配,怎能为王姬主婚?”
原来是邵奕。
这是在向他们挑衅呢。
“既然有了消息,天子诏令怕是也快了,要提前防上一手吗?”闵煜问道。
“不急,”戚言垂眸,望着杯中雾气升腾,“给邵盈递个信,看看靖国作何反应。”
此时最为惶恐的可不是襄国,而该是刚刚坐稳靖王之位的邵盈。
没过两日,靖国派人送来一封急信,扭扭捏捏写了一卷竹简,提炼精要不过一句话——“言儿,救我”!
戚言阅完,沉默良久,才叹了声:“父亲的眼光……”
真是差得可以。
闵煜在心中默默补全,眼中流露笑意。
他将一杯热茶推到戚言手边,问:“戚相预备如何帮他?”
“用得着帮?”
戚言用一种“他是蠢的莫非你也傻了”的目光看着他。
“靖乃万乘大国,找个由头抗命便是,天子难道还真能胁迫他不成?”
王室衰落至此,真要惹急了一方霸主,再次被逼“迁都”的总不会是靖。
闵煜略加思索:“事涉天子,轻易违命,倘有诸侯以‘勤王’为名伐靖,恐怕又生动荡。”
戚言嗓音沉冷:“天子不仁,天下有目共睹,今日谁以‘勤王’之名伐靖,来日风水流转,王命落于他家,介时又当如何?”
闵煜转念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便松下口气,又问:“依戚相所见,靖国要寻个什么样的由头合适呢?”
“这不是现成的么?”戚言唇畔扬起一丝笑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靖王盈尚是靖国公子时,便已定下婚约,此乃先王父辈之遗愿,若相违背,岂非不忠不孝?”
“再说继位交接,几经动荡,他与未婚妻子更是患难与共,一朝得势,却舍弃原配,更是不义。”
“靖王盈若是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辈,便该请罪于先祖,自罪于天下,如此罪人岂能迎娶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