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秋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鄙夷。
襄君被盯得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写了换用麦苗,可你没写会亩产五石啊!”
要是写了他怎么会不记得?
还真能昏聩到连春耕大事都乱来一气吗?
时秋摸着下巴回忆一阵:“哦,确实没写,因为按我原来预估应该不止五石,只是今年的确年景不行,是以算得保守些。”
闵煜:?
什么叫不止五石?
司农没管她家国君有多震惊,自顾自算下去:“就估它秋收亩产五石吧,也够撑一阵子了。”
“余下七八成地赶紧犁了,还能种一茬稻,约莫立冬前后就能收割,保你青黄相接,饿不着人。”
闵煜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迷茫。
他又不是没耕过地。
什么稻能在这个时节播种?盛夏都快过了,是不是晚了些?
时秋看着国君困惑的神情,叹了口气:“罢了,说了君上也听不懂,我还是和四娘商议吧。”
闵煜也没打算勉强自己,只谦逊道:“民生所系,仰仗司农了。”
时秋笑着说:“学以致用,乐在其中。”
但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君上能不能先管管孟岂那个傻子,别让他一天到晚地跟着四娘转?碍手碍脚的!”
国君愣了一下,不是,人家小夫妻的事情他能怎么管?
“让他去戍边啊!一个将军,天天正事不干。”
闵煜:“时无战事,戍边自有将士待命,孟将军尚且是个伤患,多做修养也在情理之中。”
“他腿不是已经好了吗?神医亲自给治的。”
眼下简直活蹦乱跳,还有什么伤患需要修养?
国君清咳一声,小声提醒了句:“脑疾?”
“……”时秋一言难尽地望着国君,的确很难辩驳。
此后,上天似乎终于放过了襄国,很是风调雨顺了一段时日。
这阵子算是安稳,天下无事。
群臣却总要琢磨出些什么,好在朝堂奏议。
思来想去,不知是谁福至心灵,一拍大腿——
国君尚未婚娶啊!
无后乃是大事,这得劝呐!
于是襄君在一次普普通通的朝会上,毫无防备地遭到了一场催婚。
那时他刚与臣子们协商完事务,正要问可还有要务奏闻。
借着扫视群臣还多看了两眼坐于上首的戚相。
心底暗暗感慨,他家上卿实在气质不凡,卓然于群,襄国沉黑色的官袍穿在她身上,不见沉闷乏味,却更显高华威严。
实在令人神往。
没来得及怎么多感慨几句,就听底下有臣子出列,恭敬一礼,然后谏言:
“如今国中初定,主君却尚未婚配,于国,国无储君,于君上,君上未能齐家,实乃隐患。事关国本,还请君上早日思虑婚嫁之事,以延公室血脉。”
闵煜一听婚配二字,不由得心头一跳。
怎么忽然在朝堂上提起此事?
是,这的确也是国事,只是之于他,却有种心事被摊开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审视的窘迫。
尤其,还与……一同商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跟向戚言。
戚相正望着谏言的臣子,听他说完,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国君的视线,于是回看过去。
闵煜的目光与她一交汇,平白生出些心虚,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他的心中所想般,一时慌乱起来。
掩在袖中的手一下握紧,他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可这样做,似乎又显得越发刻意了些。
情急之下,他忽然道:“戚相怎么看?”
他看到那双眼中透出些讶异,连带着微微抬头,皆是意外的反应。
她似是没想到国君竟会问她的看法。
闵煜一下懊恼起来,怪罪自己怎么会问出如此突兀的话。
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实在拙劣至极。
而另一边,戚言仿佛已经想好了该如何答复,微微起身,正要说话。
襄君几乎霎时间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恐慌。
只在这一刻,不过电光火石的瞬间,他来不及想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又在慌乱些什么。
大概是有些期待她能答出自己想要的回复,可他心底又知道绝无可能。
或许他更害怕她会说出些同样劝谏的话来,不敢深思其中隐含了什么样的意味。
也可能不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可他不敢去听。
于是他抬手,打断了戚言的答复。
“此事容后再议。”
他的心跳得实在太快,朝堂又一时静谧,几乎让他以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心颤的声音。
是以,语气也不受控制地重了些。
好似要通过这话掩盖些什么,粉饰些什么。
他试着放缓些语调,却盖不住想要逃离的惶急。
“若无要事,便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