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於菟讶然跟上一步，嚷道：“这怎么行？还是让我在这儿守着吧。”

就算他们先前相识，印象里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姜振清的修为维持在元婴中期，而这人是个元婴大圆满，相差两个小境界不是开玩笑的。尽管真打起来姜振清的修为能拔到出窍，但她如今是经不起折腾的，与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单独呆在一处实在危险。

“没事。”赞於菟正想着，姜振清已然发话，语气斩钉截铁，“你先回去看顾压阵点，放心吧，他不会跟我动手的。”

这样笃定？赞於菟心中莫名冒出一股无名火来，一双虎目直勾勾朝温巨盯过去。温巨浑身上下连眼睛都被帽兜边沿挡住，他没什么可打量的，温巨却是将他看了个仔细。

身材高大远胜强锻过的体修，发色样貌也特殊，有别于常人。一张脸上眉眼生得格外凌厉，现在这样压着气打量人时，就像是头伺机的猛兽。

姜振清没再说第三次，只偏头淡淡瞥了赞於菟一眼。赞於菟哼了一声，低语：“知道了，等你回来。”

赞於菟闪身遁空离开，姜振清踱步到温巨面前，“我说真的，跟着我干，你再考虑一下。”

“有什么好处吗？”

“总比现在这样奔波避祸要好吧。”

“你也说了，是避祸，这里胆敢招惹我的人不算多，你却是个日日要去招惹旁人的主儿。”温巨抬起头来，对姜振清说：“况且，你已经堕了杀道，跟着你干，还能有什么好前程吗？”

“哦，域内那边，传的是我堕了杀道？”

温巨闻声噎住，随后惊道：“什么意思？你没堕杀道，如何能以一己之力屠了自在堂山门？”

“自然是有些旁的本事。”姜振清说，“否则光靠於菟一个出窍修士，还有你口中那批臭鱼烂虾，在这流放之地也闯不出什么真名堂。”

“他是你什么人？从前在你身边好像不曾见过。”温巨顺口问下去，姜振清却抱臂晃晃身子，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沉吟片刻，再次重复：“我说过了，我们恩怨两清，就此别过吧。”

温巨转过身去，他今天说过的话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还要多，不想再说了。堪堪踏出两步，身后传来姜振清的追问：“遮灵符录事关重大，一件用了注定会被发现追责的灵宝，你那么痛快就给了我，当真只是为了恩怨两清？”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不复旧时清亮，语气口吻倒还是一如从前：“那会儿赶着要替阿虞讨个公道，我无心多说，只当是……是你也交我这个朋友了。”

温巨停步，脑中一时间无念无想，他独来独往几十年，这种情形实在是有些稀罕。

尚未作出反应，忽然有一股浓雾袭来，旋风般席卷了方圆数里。雾气浓到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自然立刻察觉出不对，温巨撑开灵力护罩，眼看着姜振清径直躲了进来，想问一句你连护罩的这点灵气都要省，又觉聒噪，懒得问了，将护罩范围朝她撑大了半尺。

“看来红叶老鬼比我探听到的要敏锐聪明些，更早地发现了军阵，而且很清楚不能被军阵围死在这里。”姜振清钻研枫山云境半月之久，大致猜得出现在用的是什么手段。

“他动了枫山云境护山大阵的力量，但并非是开阵，而是挪用，套出了个颇为精妙的嵌套阵。我们现在夹在两阵缝隙之中，红叶老鬼应当就在附近准备操纵能量攻击，不斩杀他的话，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姜振清说着，微微蹙起了眉，现在的局面应当是温巨元婴大圆满的灵力波动让红叶老鬼提前注意到了他们，而且采取了意料之外的行动。如果他是直接打开护山大阵，赞於菟反而可以无视空间限制，可现在这个嵌套阵偏偏是利用纯粹力量的灵印阵，一时半会儿难以强闯，只能从内部攻破了。

“红叶老鬼是出窍中期，没了军阵，不出奇招，我们两个联手也杀不了他。”温巨平静陈述：“拿出你屠自在堂的本事来，否则死这儿。”

云境之外，明显的能量波动引起洛瑶迦几人的注意，派了支哨队探测一番，很快也推断出了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赞於菟当即便要硬闯回去，洛瑶迦正待去拦，又有奏报从外传来。

“洛统领，有多方人马正在接近枫山云境，我们是否要准备动手。”

“备战……护法大人，请留步！”洛瑶迦清楚记得姜振清下了在外侧围点打援的命令，一边调人一边试图拦截赞於菟，分身乏术之际，霍追及时冲上去拉了一把，迅速说道：“里面现在情况不明，贸然闯入说不定反而影响大人，我们还是应当相信大人的手段，守住三个压阵点，确保军阵无虞，护法大人不可冒进！”

赞於菟压在胸口的火就在这一刻爆发，他缓缓转过半边身子，半边脸还浸在阴影里，露出森白的牙齿，长臂一伸，骤然掐紧了霍追的脖子。

“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

洛瑶迦闻声一探头，大惊失色，疾冲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赞於菟甩了四个字：“你也一样。”

闪烁的眸光中泛出明显的杀意，赞於菟冷笑道：“我行事，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话。”

“我本就是要随行于她的，压阵点要放谁与我何干，再敢碍手碍脚，就没这么好命了。”赞於菟说完撒开手，背过身去聚气发功，准备强开一条通道出来。

霍追踉跄几步，捂着片刻间就被掐出淤紫血色的脖颈，因为情况变化太出乎意料，面上反倒露出迷茫之色？洛瑶迦上前扶了一把，霍追才回过神来，低声担忧道：“大人的身边人，怎能是这般做派……”

“赞护法到底是出窍修士。”洛瑶迦看向赞於菟的背影，很快反应过来，霍追尚未结婴，她更是还停留在金丹后期，只是受姜振清信重，所以连元婴修士都一并管制。但这依旧是苍古大陆，强者为尊，若是修为跟不上，往后为难之处比比皆是。

洛瑶迦压下思绪，姜振清事先并未交待空出来的压阵点如何处理，但外侧已经浩浩荡荡引来了不少人，必须要先把压阵点的窟窿填上。

只能用柳随了，洛瑶迦心想，若这次柳随不单是一门心思想着遁走保命，往后也勉强能算可信之人了。

嵌套阵中的状况比外面还要复杂的多，连续不断地有灵力流窜动攻击，两人没怎么移动，原地防守了一刻钟，姜振清便摸出一点红叶老鬼在暗处移动的规律来。

“跟着我的箭将拿手术法轰出去。”姜振清知会一声，温巨看向她腰间佩剑处——空空如也。

下一刻，一张紫黑色长弓被她握在手中，暴烈的雷灵力压缩凝结成一支格外细长尖锐的箭，箭指方向随着推测轨迹缓缓移动。临射出时，姜振清忽然感受到某个方向似乎传来撕扯般的波动。

脑筋一转，姜振清几乎是立刻就猜到可能是赞於菟在强行开辟通道，于是箭指方向突然变换，雷箭周身电光闪烁，划出破空之声，落在无形壁障之上。

轰的一声，雷爆之力连同温巨加码的重击，嵌套阵受袭处在里应外合之下露出裂痕。

温巨默默扫了一眼姜振清手中的弓，刀剑有相通之处，他当她是改头换面所以换了剑，没想到是“箭”而非“剑”。他身为地阶炼器师，一瞥便知这把弓应是地阶极品，加上她刚才开弓的架势和威力，显然是淫浸多年，驾轻就熟。

“再来一次，应该能撕开一道口子。”姜振清再举弓，温巨却按下她的手腕，语气颇为强硬：“修习了这么多东西，你到底修的是什么道？是否有人授你什么诀窍？”

姜振清从他眸光中看出迫切的探寻，听得最后一句问，沉下脸说：“这是何意，要审出我手里的诀窍？”

姜振清挡开一道灵力攻击，面露谑色，“在现在这种时候吗？”

温巨愣了一下，他从前从不在意说错什么亦或是被人会错意，甚至说话本身都懒得说，此刻见她反应却再次张了口：“我是……”

“若说修习的东西多，我应该没你多，不如你来说说有何诀窍？”打从借道突破后，姜振清自觉脾气又变差了许多，本只是一点点恼火，却倏忽间就在胸口蔓延翻腾。

……若是未曾相遇结识，未曾试图真心相交过，便也没这么多烦乱心绪生出来。姜振清一个念头刚起，剧痛便毫无征兆地从心口炸开，丹田灵气瞬间倒灌，后脑如遭重锤，五感都仿佛蒙了一层雾，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温巨似乎拉住了她，又模模糊糊听到一声闷哼。姜振清用力甩了甩头，她分辨得出这是遭了反噬，只是她身上会出现的反噬种类太多，不好说是哪一种。

姜振清强打精神直起身子，凝聚还能操控的灵力对准阵障裂痕再开一箭，随即彻底脱力，连温巨的手臂也扶不住了。

温巨一手抱稳她，一手挥剑又跟了一击即中，裂缝彻底崩开，温巨向前疾冲，出口处一只青筋交错宛如红叶脉络的枯瘦手掌鬼魅般斜斜伸了出来。

鬼爪朝着姜振清面门落下，温巨在空中一拧身，鬼爪便插到了他后心，顺着这一击之力，两人从裂缝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