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两个月的暗潮涌动，在公主16岁成年礼前三个月，也就是到年末的时候，他们与骑士团的争斗正式开始。

一封封密信被装订在不同书籍里，躲过重重眼线被发往全国各地。

同时，“重伤痊愈”的国王第一次出现在陆斯恩他们的面前。

样貌俊朗的中年男性待他们极为和蔼，一点国王的架子都没有，仅从表面看来，他与普通贵族似乎并无区别。

——除了他望向陆斯恩的眼神。

——戒备、猜忌以及怀疑。

如果换了一个人，这场结盟可能马上就会变得摇摇欲坠。

但是一名合格的国王，尤其是一名杀死另外两位有力的竞争者后才登基的国王，真的会将负面情感流露于表面吗？

陆斯恩不相信。

而且按照接下来的安排，他会与国王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两相猜忌的话，不仅计划难以继续，他的安全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会议结束后，他和即将远征的菲尼克斯道别，在红发少年担忧的目光下，准备主动向国王问清楚。

“陆斯恩……”

紧握的双手不得不分开，红发少年手臂自然垂在两边，他微微低头，轻声地呼唤陆斯恩，“你会等我回来吧？”

陆斯恩的脚步刹那间停下，他回头看向他，一向平静无的灰蓝色眼眸里突然有了波澜。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菲尼克斯几秒钟，然后疾步冲向红发少年的面前，一边捂住他的嘴，一边用单手紧紧拥抱住他。

菲尼克斯明白过来。

他好像听陆斯恩说过，做任何事前都不可以说“等我回来”这几个字，不然中途一定会出现问题。

应该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吧？

感觉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他紧张得双手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原本想说的剩下半句话也吞回肚子里。

但陆斯恩答应下来了，尽管这是他很忌讳的问题。

“我会在王宫等你回来。”他认真地对他的少年说，“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处理那个家伙。”

说话间，他灼热的吐息打在红发少年的脖颈间，几乎是一瞬间，他拥抱着的少年身体抖了一下。

抖动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陆斯恩只疑惑了几秒，就以是错觉说服了自己。

他听到菲尼克斯简短有力的声音：“好！”

——红发少年的士气前所未有地被调动起来了！

送别菲尼克斯后，陆斯恩转头看向偏门的位置，“国王陛下，我们之间要不要谈一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看完全程的国王此时态度竟然直接180度翻转。

国王捻了捻自己的八字胡，笑眯眯地问道：“你和那个红发小子是一对吗？”

“……？”

陆斯恩一愣。

他仔细地观察国王的神情，发现国王竟然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你们是吗？”国王乐呵呵地又问了一遍。

陆斯恩很困惑。

所以国王这是在八卦吗？

但他只是不想菲尼离开他太久而已，至于其他的，还未出现在他的思考范畴内。

——阿祖利亚国的成年年龄是16岁，他们都才十五岁，放哪里都是未成年，谈什么谈。

虽然想的是否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点别扭。

——他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心理和之前被菲尼克斯拒绝成为亲人时有点类似，只是不明白的对象不一样。

经历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他犹豫地说：“……或许，不是？”

国王依旧在捻他的胡子，只不过换到了另一边的胡子，他脸上也换到另一副稍微正经一点的样子，说：“没关系，这不是重点。听说前段时间菲欧娜举办了宴会，宣布你正式成为王戚。”

王戚，王族的亲属，也就是说王族承认了陆斯恩的血脉。

但这都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为什么要现在提？

陆斯恩皱着眉答道：“是的。”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国王盯着他，慢悠悠地说。

他是少见的、只拥有一个子嗣的国王。

他不希望他的王后继续生育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以“奥罗拉”为姓的王族有一个不成文的传闻——

“每一任国王只有杀死他所有的兄弟姐妹，才会顺利成为国王。”

“就像光明女神只有一位，每一代的王族直系也只会活下一个，她会得到光明女神最大的祝福，也会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魔法师。”

他看着陆斯恩，颜色非常浅的银色眼睛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灰发少年的反应。

在很久之前，他就想打破这项传闻了，所以他前面两位王子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在旁边冷眼旁观。

无论谁继位都无所谓，他只是想验证传闻并非是真的。

结果越验证，传闻反而更加真实。

所以，为了做出一点反抗，即便成为国王，他也决定只拥有一个孩子，并且让这个孩子成为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那两位死去的王兄也有留下子嗣，活着的基本都加入了骑士团，但都不成气候，又弱又高傲，前阵子还被杀了一个。

他们不可能成为菲欧娜的阻碍，但现在出现了一个变数。

陆斯恩，一个拥有王族血脉、魔药天赋极佳的少年。

他或许走不到成为国王的地步，但也能对菲欧娜形成不小的威胁。

他在脑子里排练过无数次陆斯恩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唯独没想到听到这种重要消息后，少年竟然还会走神。

哈……这小子就对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他好笑地想。

至于陆斯恩在想什么……

他在想菲尼克斯的眼睛也是水晶般的银色眼睛，该不会菲尼克斯也和王族有关系吧？应该不会吧，不然这个走向也太俗气了……

想了一会儿，他被一声轻咳打断了思绪。

国王把咳嗽装得像模像样，确定陆斯恩回过神，才继续说：“那你有思考过以后吗？”

……他的以后？

陆斯恩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的思绪一瞬间飞到了那个小山村，但很快他想起那个村庄早就被骑士团的人烧毁了。

他已经没有家，陆斯恩想。

他没有好好珍惜他的家，这或许是对他……他们的惩罚。

他意识到国王还在等他的回答，于是思考几秒后，他说：“专心研究魔药，有空就随便找个山住一段时间这样的生活吧，也可能会考虑出海。”

“那你知道菲尼克斯是怎么想的吗？”

“……他会拥有自己的人生。”陆斯恩说完之后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要将这句话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确实只有呆在菲尼克斯身边时，才会彻底放松，才会不用顾忌这顾忌那，想说什么都可以，想怎么表达都可以。

除了菲尼克斯，可能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并不沉默，相反，他甚至可以说是个话唠。

——比如路“人”问他刚刚在讲什么的时候，滔滔不绝地将故事从头重新复述一遍。

菲尼克斯永远不会打断他的话，也不会说他的话听起来很奇怪，更不会曲解他的意思，然后咒骂他。

只有待在菲尼克斯的身边，他才是自由的。

但是他不可能要求菲尼克斯一辈子都呆在他的身边，用菲尼克斯的自由换取他自己的自由。

他们总归是要分开的。

大不了以后他长居山里，与植物相伴，不和人接触，这样以后别人问起来，他也可以说是长时间与世隔绝的缘故。

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发现还是国王。

国王放下手，他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细缝，看着整个人散发沮丧气息的陆斯恩，诱导道：“你真的觉得自己了解菲尼克斯的想法吗？”

“当然。”陆斯恩深呼吸，叹出一口气，“我和他，我们是队友，或许以后某天我们突然有了兴致，一起跑去做冒险者也说不定。”

国王不置可否，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他笑得太过猖狂，闻声赶来的芙拉亚王后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掌。

国王这下笑不出来了，他摸了摸后脑勺，芙拉亚王后打他的技巧很熟练，那块地方正好避开了王冠，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打完国王后，芙拉亚王后向陆斯恩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说：“晚上好，陆斯恩小先生。”

……她用的是和格雷斯女士一样的称呼。

陆斯恩眼前一亮，顿时感觉面前这位优雅又强大的女士非常亲切。

他赶紧礼貌地行礼并进行问好，然后非常顺利地和芙拉亚王后搭上话。

“等等，等等，我还在这里呢。”

国王拦下他们愉快的谈话，板着脸对陆斯恩说，“宫廷级魔法师只听从于王族，这段时间很危险，你先跟着我。”

王国五位宫廷级魔法师有三位站在骑士团那方，他们这方只有两位，大统领是一位，他的王后芙拉亚是另一位。

陆斯恩点点头，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芙拉亚身上移到国王身上，“嗯，我知道，计划的一部分是由芙拉亚女士保护我们两个。”

国王：“呵，走吧走吧，这里不安全。”

他不是在瞎扯，围剿计划一旦开始，就算他们信息保密的再好，也会有消息泄露的可能，他们必须时刻防备骑士团团长的袭击。

他只会有菲奥娜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的未来的路途平坦宽阔，但是他没想到菲奥娜会选择将骑士团作为第一个目标。

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目标，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并非是不可能。

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