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惊乌为什么突然发火，陆西直接哑口了。
房间里气氛僵硬下来。
“我……我只是说那金枪鱼是死的，它本来就是死的啊？”
惊乌笑了笑，但是那笑怎么看都不是在笑。
“金枪鱼大部分普通人吃到的就是死的！我今天就跟陆总科普一下为什么。金枪鱼属于深海鱼，对于水压的感受很敏感，对于水质的要求异常高。只要脱离了它生活的海底环境，气压变化就会导致鱼鳔破裂，直接死亡。如果想要它们活着，那得有专门的捕鱼设备，一直帮它维持深海的水压，保证水质，就算是这样它也仅仅只能保证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是活的。所以想要吃新鲜的金枪鱼，不仅得有专业的设备，还得人在海中央。要么就豪横一些搞空运，就算是死，也是新鲜死的。普通人大部分没有时间没有闲钱，也没有这个心情！一般来说是吃不起的！陆总，我一直是个普通人的。”
“……”
陆西仔细想了想，他大部分时候吃金枪鱼确实是都在海上，在家吃的时候也没在意过这些。
“我没注意过！”
他很想说，自己就算是吃新鲜的，也是正大光明花钱来吃的。
但是他没敢。
虽然只相处了这么几天，但他了解惊乌，虽然是个小孩子，但绝对不是一个会乱发脾气的小孩子。
陆西直接甩锅给陈珂，“陈珂也不知道！”
“啊？啊！我……我……我知道的……”
见陆西瞪过来，陈珂别开了眼，他可不能在自家未来夫人面前像自家老板一样这么无知。
“因为我得保证陆总吃到的是新鲜的。”
“……”
“就你能！”
陆西小声骂了他一句。
“来来来！”
陈珂朝着在一旁安静如鸡的管家和阿姨招了招手。
“把食材处理了。帝王蟹蒸了，金枪鱼烤了，海鲜火锅煮上，京无小姐早就饿了。”
惊乌大声，“我不饿！”
“你十三岁才离开京家吧？”陆西没忍住继续道，“京家那种死要面子的所谓上层家庭，吃不起活的金枪鱼？”
按照京家这些年越发上不得台面的行事风格，一点儿小事儿都恨不得炫耀到全世界都知道。
“你倒是了解京家！”
“这两天没事儿，研究了研究。”陆西之前确实不怎么在意，“京家……”
惊乌打断了陆西，“京家是京家，我是我。但是关于金枪鱼这些种种说法，确实是京家人告诉我的。”
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大师兄之前说过，童年创伤不是你说好了就真的好了。原来真的是这样。
陈珂知道自家老板是一个有事情就要当下解决的人，他现在显然是把京无小姐的小脾气当成一件具体要解决的事情了，想要刨根问底。
他只能冒着以下犯上的风险，迅速抱起自家老板，并且捏住了那他张准备喋喋不休的小尖嘴。
跟女孩子就不能讲道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
“……”
陆西要气死了。
陈珂道：“京无小姐，陆总的意思是咱们今天先凑合着吃海鲜火锅，毕竟是咱们辛苦逛市场买回来的。改天不忙的时候他带您和西陆小师父出海吃全海宴。”
惊乌心里那股邪气儿快散完了。
“你放开他，让他继续说。”
陈珂只能松开了自家老板那被自己捏住的小尖嘴。
陆西别开了眼，紧闭着嘴巴没应声。
笑话！让他闭嘴他就闭嘴，让他说他就说？他不要面子的吗？
陈珂头大，他只能努力扬起微笑。
“京无小姐，海鲜火锅安排在露台上，那里备有躺椅，能看见海岸线风景，您要不先去歇会儿？”
豁出去了！先把这俩人暂时分开才是上上计。
这套别墅在半山腰之上，沿着台阶下去就是沙滩。
惊乌歪在躺椅上，望着海岸线上停靠着的两艘豪华游艇，发起了呆。
她八九岁的时候，齐璇照例带着京亦知和京亦时回齐家探亲。
——惊乌的命格被不听和不说定性后，齐家人对她也敬而远之，跟齐璇一样，只把京亦知和京亦时当成自家亲生的孩子。
齐家在北方的海滨城市，惊乌每每听着京亦知讲真正的大海是什么样子，羡慕了很多年，她很想亲眼看看。
那一次，她鼓起勇气开口，想让齐璇带上她。
齐璇习惯性拒绝，京亦知却替她说了话。
“三婶儿，带上妹妹吧！她都没有见过大海呢！”
齐璇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刮了刮京亦知的鼻子，耐心回答，“带她干嘛？到时候你们又玩不好了！”
“不会啊！家里那么多佣人呢！只是让她去看看大海，带上她吧！她一次都没去过。”
齐璇心软，“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善良呢？”
京亦知抱住了齐璇，脑袋在她怀里蹭着，“那还不是三婶儿教得好！”
齐璇被她逗得开心，笑得眼都没了。
她那时候看着京亦知眼里的光，能感觉到自己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心也麻木了。
年纪再小一些时，她还会幻想齐璇抱着的人应该是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想了。
看着京亦知的笑脸，她知道齐璇不可能带上她，转身就要走。
京亦知见她要走，又央求道：“三婶儿，带上她吧！”
“好好好！听你的！”齐璇转身看向她，“自个儿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着我们去秦海。”
惊乌记得自己兴奋地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精神气儿撑不住，又是晕车又是晕机。虽然有阿姨跟着照顾，但是齐璇还是很不耐烦，一路上只要看见她立马就沉下了脸，骂一声“晦气”。
到后边，她难受也强忍着，忍白了一张脸。
齐家没想到齐璇会带她这个“扫把星”回娘家，见这个扫把星白着一张脸，病恹恹的样子，又是一声声声调不一的“晦气”传到了惊乌的耳朵里。
毕竟是小孩子，惊乌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大海吸引了。
齐家出海那天，京亦知特意送给她一条红色的裙子，让她在出发之前下楼。
齐家人原本热热闹闹的聚在大厅，看到惊乌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子下来的时候，全都沉了脸。
惊乌的神经长期处于紧张和惊悸的状态，再加上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的有些脱相，穿红裙子更衬的面色怪异。
齐璇呵斥道：“你这个时候下来干嘛？”
“我……”惊乌看向京亦知，“三堂姐说这个点儿要出发的……”
京亦知无辜眨眼，“三婶儿，妹妹没有出过海，我是想着让她一起，还把我最喜欢的裙子送给她了。但是，妹妹是不能去吗？”
齐璇正要说什么，惊乌的外婆开口打断，“哎呦！瞧我们知知多善良！但是这红裙子不是谁都能穿的，往后我们知知记得把好看衣服留给自己。”
齐璇几步走到惊乌面前，低声呵斥：“你不必跟着去，能带你来齐家已经超出我的底线了。带你这种扫把星去海上，我可不放心。”
惊乌低头，她明白自己不可能跟着出海了。
京家人常说她是扫把星，扫把星出门是不能带的，容易给别人带来灾祸。
出海的人热热闹闹走后，惊乌就一个人到沙滩上挖沙子，一开始还挺难过，后来就忘了，挖得很开心。
她一直很容易满足。
那天晚上，齐家人没有回来，惊乌才知道，他们要一起在大海上过夜，不知道几天，说是玩够了玩尽兴了再回来。
她不记得在沙滩上挖了几天沙子，有一天挖完回到别墅，大厅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妹妹！”京亦知出声叫住了她，“妹妹别急着上楼，我有礼物送给你。”
惊乌的双眼一亮。
齐家的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夸奖着京亦知，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人，善良又可爱。说齐璇教导有方，将来是享福的命。
等他们一人一句夸完了，京亦知才从一个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个一次性餐盒。
“我们去海钓，这个金枪鱼可好吃了，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京亦知将餐盒打开，拿出勺子，直接递到了惊乌的手里。
“快吃吧！我特意给你带的。”
只是，餐盒里的金枪鱼已经变质了。
惊乌闻着并不香，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她知道，食物变质了是不能吃的，会生病。
齐璇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京无，你怎么回事？知知特意带给你的金枪鱼，你那是什么表情？”
餐盒里的味道散开，大厅里的长辈都闻到了变质的味道，但是谁也没开口。
相较于京无吃变质的金枪鱼，保护京亦知的“善良可爱”对她们来说要更重要。
惊乌有些犹豫，不敢下口。
她生病之后是没有人照顾的，只能自己找药吃，自己挨过来。
齐家人就这么看着，齐璇面上挂不住。
“金枪鱼属于深海鱼，对于水压的感受很敏感，对于水质的要求异常高。只要脱离了它生活的海底环境，气压变化就会导致鱼鳔破裂，直接死亡。如果想要它们活着，那得有专门的捕鱼设备，一直帮它维持深海的水压，保证水质，就算是这样它也仅仅只能保证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是活的。知知觉得这新鲜金枪鱼现做跟冷冻金枪鱼现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才惦记着给你带回来的。她一番好意你不能浪费。”
惊乌默默把餐盒里的金枪鱼吃掉了。
当天晚上就开始呕吐发烧，最后还是隔壁的邻居看不下去，送进了秦海医院，捡回了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