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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奉钧.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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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因为方才何逸钧的举动过于滑稽,青年眼角还残留着淡淡的笑意,竟给人一种如临春浦浙雨的陶然感。

何逸钧将油灯放好,有这盏小灯笼就足够了。

青年晃了晃小灯笼,声音如同春谷冽泉:“又见面了。”

何逸钧望着青年怔了怔,好奇这青年怎么巧合地出现在这儿?

青年脑袋一偏,朝何逸钧徐徐走近,又道:“不记得我?”

何逸钧忙道:“记得,我们在酒肆见过面。”

青年唇角微扬:“酒肆,看来你还是不记得了,我是你的故人,固然白驹过隙,如今已遗忘了姓名。”

何逸钧一惊,后退几步,道:“我认识过你?”

青年定住脚步,已到了何逸钧面前,道:“没认识过我,我会特意来这儿找你?”

何逸钧道:“好吧,我记性不好。”

青年道:“嗯,聊聊正事,攸府出了人命,只有一个女童瞒着攸氏的人,托付我去查明真凶,你看来也是受她托付,不如我们合作。”

何逸钧为了进一步知道青年的目的所在,于是回应道:

“合作是可以的,但我记性不太好,现在已经忘了那位托我们查案的人的姓名,这就不太对了,显得我不尽人意,你记不记得那女童名字?”

“记得,她是攸大姑娘攸梦,攸夫人唯一的女儿,”青年道,“等下你随我去一趟攸府灵堂。”

何逸钧打量着青年,希望能找到青年话语中的破绽:“今晚灵堂有人守灵,守灵人又有几个?”

青年镇定,不慌不忙道:“有两个人,是家主攸夫人的两个儿子,验尸的话,我计划就是今晚验,他们守灵,我懂得如何诳他们出来。”

青年说得干脆,仿佛青年对验尸十分自信,可青年这打扮却丝毫不像个仵作。

巧的是,问了两个问题,青年全都答对了,居然比何逸钧更了解。

青年越是开朗,何逸钧越感觉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不过他刚好也想试探对方,所以他必须找个借口更进一步接近青年。

那么接近青年应该……

青年转身正要往车舆方向走去,何逸钧连忙一步上前拽住青年的手臂,脸挨在青年的肩膀上。

何逸钧足不发力,整个人像凭空悬挂在青年手臂之上一样,使青年的袖子上紧成了一条条纹路,似乎要把青年拽下来坐在地上。

青年侧臂沉甸甸的,不由得驻足,双手将何逸钧撑起来,让何逸钧的上肢搭在自己肩上,疑惑地看着何逸钧。

何逸钧借口道:“刚才我下车时不小心崴伤了脚踝,扶着我,到窗沿那儿去,让我坐在窗沿上面。”

青年问道:“好,崴伤的是左边还是右边?”

何逸钧道:“两边。”

青年道:“两边就不用让我扶着你走了,我直接背你吧,以后哪儿伤了就直接说,忍痛没意义,只会越忍越严重。”

何逸钧心里沉了一下,青年说着便弯腰将何逸钧整个人负在背上,往窗沿方向缓缓走去。

何逸钧为了让青年放松警惕,谄媚道:“帅哥哥,你人真好,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你了。”

青年莞尔道:“嘴巴真甜,把我逗开心了,什么都好,不过你也用不着这么快就喜欢上我。”

何逸钧继续道:“有的感觉到了就是我自个也控制不住。”

说实话,何逸钧说完这句话差点吐了……

青年道:“你的话有点假。”

何逸钧道:“爱信不信。”

青年道:“我信。”

何逸钧:……

到了窗沿前,何逸钧从青年背上腾了下来,自己撑着身子坐到窗沿之上,双脚跟着身子一起搁到窗沿上,侧身而卧,两臂交叠枕于脑后,整个人犹若闲云。

青年轻轻敲了敲何逸钧的脑袋,问道:“脚踝好了?”

何逸钧道:“突然间好了。”

青年道:“那就好,以后下车别再不小心了。”

言毕,青年移步至被浊泥布满的帷幔前,取下挎在臂下的布包。

何逸钧这才注意到青年身上还带着布包。

他款款走过去,只见青年从布包中取出一权闪着锐芒的小物品。

他的目光锁定在青年手指隙缝之间的小物品,凝神细看。

只见青年用小物品在帷子上端轻轻一划,一阵细微的裂帛声后,整面帷子坠落于地,舆的窗户露出一口黑漆漆的方形窟窿。

苍蝇乱成一团,在地上四处打转,不知去向,更称无头苍蝇。

何逸钧全程都在盯着小物品看,直到青年将小物品收回布包,他脑海中这才跳出一个字——镞。

在兵器类书籍里有对远程射击兵器有过详细介绍。

箭的顶头有个尖锋之物,即箭锋、箭头,它的雅称为“镞”,通常以铁制成。

镞尖削,弦紧硬,便是把好弓。

再配个弓箭神手,六十丈远可射穿人胀。

何逸钧上下打量着青年,青年腰不挂箭囊,背不负弓,镞又从哪来的?

光线太暗,何逸钧看不清青年的手掌是娇嫩还是粗砺,所以无法断定青年是否从武。

青年似乎发现何逸钧在盯着看他看,也看了回去,双目对望。

何逸钧马上移开目光,双手一拢,扯开话题:“聊了那么久,怎么称呼你呢?”

何逸钧以为青年会绕过这个话题,直接问他为什么看他那么久。

青年却认真回答道:“我姓乔,名字三巾,乔三巾,你可以称呼我三巾或者乔乔,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何逸钧道:“我姓阿,单名一个四字。”

当然,这是何逸钧的假名。

闻言,乔三巾笑得更加开朗,浓长而修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看得何逸钧脊背不禁一僵。

乔三巾道:“你真叫阿四?隐约记得……京师好像没有姓阿的人家。”

何逸钧恢复神色,一本正经地胡吹:“我生辰巳时,家君赐名为‘四’字,并且‘四’字有着祥瑞吉祥的蕴意,譬如名扬四海、志在四海……”

何逸钧话到一半便顿住了,也不闭嘴,想腾出下一个词却腾不出口似的。

乔三巾倚在车耳上,抱臂浅笑一声:“行,祝你将来名扬四海,天下人皆知你姓名,皆知你功勋卓越千古流芳,难得一遇,幸识。”

言毕,乔三巾对何逸钧拱手行了个同辈礼。

何逸钧回礼:“幸识。”

两道身影几乎遮住了全部车窗,小灯笼自何逸钧接近后仿佛更为通亮。

何逸钧问道:“时辰什么时候才能到?”

乔三巾道:“攸氏入寐之时。”

何逸钧了然乔三巾不简单:“看来你非常了解。”

乔三巾道:“当然了,了解己方友方敌方,才能更可能取得胜利,唉?你这头发没理过么?”

何逸钧一怔,没想到乔三巾那么快就把话题扯到头发上。

何逸钧的头发极为细长,发尾稍翘,发身稍卷,外观微乱而不失风度。

何逸钧回应道:“理过,它天生就这么弯,梳不直,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的……”

话间,乔三巾已伸出一根长指,食指顺着何逸钧的棕黑色发丝由上而下缓缓滑动,滑得柔畅无阻,宛若在划着柔软潺水。

滑到末尾,乔三巾收回了指,发丝起伏。

乔三巾道:“因为好看,所以我忍不住梳了一下,不介意吧?”

乔三巾则是如绸墨发,星眸犹若上弦之月。

何逸钧负手拂动发丝,将方才因起伏静电而凌乱的蓬松发丝撩到耳后。

何逸钧忽然发觉乔三巾笑起来尤为好看,每当看见乔三巾笑时,自己心情也跟着变好,对乔三巾的态度也没像刚开始一样的警惕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时间准备到时,乔三巾弓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帷子,又抖了抖帷子,抖出夹搀的苍蝇,然后把帷子折叠成方块型状,塞帷子进入布包中,合好布包。

乔三巾折叠帷子时,被抖出来的苍蝇寻不见归宿,只好团团环绕在乔三巾周身,挨挤如同飞着的无数颗黑芝麻。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乔三巾都是那样的衣冠楚楚,委实让人想象不出他会捡脏物。

捡了不仅不扔回去,竟还携带于身。

何逸钧语气中带有几分不敢相信:“你……”

乔三巾挑眉,回望何逸钧:“你当作没看到就好了,苍蝇对腥味敏感,哪儿有腥味,哪儿有它们的食物。”

“我知道我现在很脏,等事成之后我再去洗洗罢,到时我还要拿这破玩意儿当证物回去复命,时间也挺赶的。”

何逸钧思忖着 “复命”二字是否为漏嘴之词,可乔三巾讲得干脆利索,使他思忖不出半点苗头。

乔三巾熄灭小灯笼的光,玄黑色夜空与地面共色。

待二人眼睛适应黑暗,就向另一侧烛光烂漫的攸府行去。

草露沾履,寒风侵衣。

四野死般寂静,花草无声,二人的足音几乎被黑暗尽数吞噬,行起路来响声全无。

……

攸府墙头上倏忽冒出了两个脑袋。

攸府中,只有灵堂是亮的,其他房间全是黑的。

似乎只有高矮兄弟在守灵堂,其余人都入睡了。

灵堂墙壁上倒映出两道飘飘悠悠的人状幢影,是坐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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