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香樟广场 （1）

电话一直在响，她都没有伸手去接。回到家里，妈妈恢复了平静。用平常的口气叫我刷牙，早点睡觉。我依言进了洗手间，洗漱完回到房间。因为是睡生床，也因为心事，我辗转难眠。母女俩的一张床之间，像是隔了一片海。我知道妈妈睡得不好，她半夜起身，开着灯在客厅坐了半个小时。

楼下汽车的喇叭声响了两声，在深夜显得格外刺耳。客厅里的手机的铃声在响，马上被挂断了。我猜是胡权益再在楼下按喇叭，他是来道歉的。我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动静，是关灯的声音。妈妈折返回房间，继续睡觉。

后半夜，我才迷迷蒙蒙的睡着了。第二天的早餐，是胡权益送来的。我打开房门，他端坐在桌边和妈妈在谈些什么。

“梦梦，起来了。”他冲我打招呼。

我不理他，径直去了洗手间。

回到学校，因为家里的事,我无心上课。老师的讲课声，在我这里，被自动屏蔽了。曦月推了一下我的胳膊“老师布置作业了。快点做记号”

“哦”我醒神过来，木讷的拿着笔，看向讲台上。

“你在梦游啊”曦月拿过我的数学书，翻到课后习题“第二题。作业”

“嗯”

程放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低头在桌肚里找草稿本。

下课铃声响起，曦月从书包拿了张纸巾喊我“上厕所，去不去？”

“去”

我起身和曦月一起去上洗手间。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曦月问我。

“家里的事情。可能我妈也快结婚了”

“真的啊”曦月惊讶道“看你样子，不喜欢那个人”

“嗯。好希望快点长大。我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工作。以后也不想回家了”

“你别这么想。你要是以后不回延唐来，我多想你啊。哎呀，你就杞人忧天了。你妈妈肯定会安排好你的”

“我都不想读书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反正现在都是住校。要是你妈结婚了。你不想去她那。你可以跟我回家啊。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

“嗯”曦月的安慰让我心情好了一些。

第一天打扫香樟广场，曦月拉了薛伟来帮忙。我们三个拖着大扫把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它扫干净。程放说等它扫完厕所，也会来帮忙。

还没等他来，我们已经打扫完了。我将扫帚送回教室，打算去食堂吃饭。从后门出来，胡权益提了一袋零食在那等着。见我出来，一脸笑意的迎上来“梦梦，叔叔听你妈妈说你爱吃这些，买了这些零食给你”

“不用了。你走吧。没什么好说的”我冷着脸，转身离开。

胡权益跟在我后面“梦梦，那天是以芜不懂事瞎胡闹。她对你们有敌意，是因为不了解你妈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叔叔给你道歉了”

“真的不需要，你回去吧”我说完，快步跑下楼，不想再听胡权益说话。我几乎是以跑步的速度冲去食堂。本来还饿的我，被胡权益一拦，满满的一肚子气。在食堂门口不远处，一班班主任何思茹站在隐蔽的角落和一个男学生在争吵，吵声引起了我的注意。男学生是背对着我站着的，我觉得背影熟悉，就一直盯着看。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有什么资格说我？”男生喊道。

“程放，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何老师轻声细语的劝导。

“你没有资格教我。你真的以为你是我后妈，就可以管我”男生吼道。“告诉你，我有妈。轮不到你教训我”

“程放，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我想让你变好”

我再次听见程放二字，我心里一惊，捋一捋刚才的话。“后妈？”我嘟囔完，立马否定，肯定是我听错。

“少假惺惺。你以后不要管我”男生朝眼前的垃圾桶踢了一脚，转身离开。去年听说何老师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有钱的生意人。

男生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吓了一跳，真的是我认识的程放。我似乎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八卦。何老师也看到了我，我尴尬的笑了笑，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偷听别人的讲话，总是不礼貌的。而且还是熟人。

“扫完了？”程放问我。他铁青着脸，一脸漠然。我从没见过程放发脾气，即使被教导主任骂得狗血淋头。他总是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态度。

“嗯”我机械的点头。“我什么都没听到……”说完，我自觉脑子短路，竟然说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来。

“我先走了”我要赶紧逃离这。

“一起走”程放朝我走过来。

“哦”我们两个一起往食堂走，何老师在我们身后叹了口气。走到食堂，程放一直沉默。那是他的家事，他不说，我也不会问。不过说实话，我还蛮好奇的。

要了份土豆烧鸡块，程放帮我端餐盘过去。我问食堂阿姨要了两份紫菜汤。

“今天的汤，看起来蛋花好多啊”我扯起话题。

“嗯”他喝了两口汤，一脸严肃的吃饭。平常呱啦呱啦在我耳边说个不停的程放，变成了安静的“美男子”。我真的好不习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不是说每天要给我讲三个笑话的吗？今天还差一个笑话。”

“刚才都看完了”

“什么？”我听不懂。

“刚在不是看了我笑话了”他埋头吃饭，不看我。

“没有啦”我拿着调羹在汤碗里搅了搅“我和你说，其实我不喜欢紫菜。呵呵”我生硬的转移话题，脸上的肌肉都快笑不动了。

“她是我后妈”程放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还想知道什么？”他知道我的八卦心。因为平常在教室里，要是有同学讲老师八卦消息，我都会拿着书凑过去听。

“没有”

“我爸和我妈吵架，离婚了。她以前是我妹的家教老师。”

“嗯”我的情绪低落下来，我想起了我爸妈。我知道的爱情婚姻，也在生活的鸡毛蒜皮里消耗殆尽了。

“小时候，他们每天都很忙。回家也吵，但是不会离婚。后来就变了味。”程放顿了顿。“她就是个入侵者，她抢走了我的家”程放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凛冽的寒意。我忽然明白，程放成绩下滑的原由。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我选择了逃避，而程放选择了自暴自弃。

我爸妈离婚后，我几乎不再回我爸爸的家。我拒绝他的关心，躲避他的看望。那个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现在像个人间炼狱。

太阳依旧朝升暮落，而我们的小小世界早已经换了天地。大家都很忙，为生存而忙，为过得更好而忙。没人会注意到，一扇心门砰的一声关紧了。那里住着仇恨和孤独。他们像藤蔓在心壁上攀爬生长。

做完课间操，我和曦月手挽手一起回教室。曦月塞着耳机，开了MP3在听歌。她嘴里小声的哼唱着“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我就会失去他”

曦月塞了一个耳机给我，我们听着歌肩并肩上楼。在楼梯间遇见了胡以芜，她和两个女生往下走，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我没理会她，继续上楼梯。

今天的胡以芜，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除了那双名牌鞋，没有其他夸张的装饰。这样的她，看起来比那天顺眼多了。曦月回头看胡以芜，不解的问我“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我看她对你有敌意”

“不知道”我暂时还没打算把自己家的家事告诉曦月。

“我跟你说，她是一班的，叫胡以芜。家里挺有钱的，她能在一班，也有钱的功劳。不然，按她的成绩，应该排在十八线以外。我听说她是和外面那群小太妹混的，所以你千万别和她过不去。她在宿舍抽烟，她们整个宿舍都不敢告老师”曦月绘声绘色的讲着，我们进了教室。

“你知道还蛮多的”

“你忘啦，我宇哥在一班。一班的，我都认识。门清。她在一班，没有女生缘。刚和她一起走的女生是十班的。不过她这种人，很受男生欢迎。薛伟就喜欢这种类型。”

我沉思着，坐回座位。如果不是因为胡权益和我妈，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和这种人有交集。那晚的闹剧，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还有两个月，我宇哥哥生日，我送什么好？”曦月托着下巴问我。

“宇哥哥”我嗲声嗲气的喊了声，故意打趣曦月“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肉麻？而且现在买礼物也太早了吧”

“肉麻什么啊。这是自然情感的流露。宇哥哥多好听啊”

“噗”刚喝了一口水的朱殿才，走过我们座位时，听见曦月的话，一口水全喷地上了。

“才猪，你能不能好好喝水？”曦月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拍。

“我去。恋爱中的女人真是不带脑子。原来是真的”

“滚一边去”曦月嫌弃的看了一眼朱殿才。“偷听别人讲话还好意思叽叽歪歪”

朱殿才回到座位，揭开武侠小说上面的教科书，继续看小说。“没救了”

朱殿才是个武侠迷，大部分的上课时间都在偷看武侠小说。

“你……”曦月起身把朱殿才租的武侠小说抽出来，拿到自己桌肚里藏起来后，身体趴向桌面。

“男女授受不亲，你别过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朱殿才无奈的看向曦月，又不好意思拨开曦月拿小说。

数学老师带着教案走进教室，这两人才停止“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