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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钓鱼不用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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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夜无尘,轻云微月,黑天里缀着点点星子,朦胧的光亮落到人间,聊胜于无。九九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腮望着无人的夜空惆怅——这天黑得跟我的前路一样。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自从来到这,她总是在叹气的,像是要把上辈子没叹的气一下子补齐一样。夜风拂过,梨花飘摇,九九捡起一片放在眼皮上,闭着眼睛向上吹气,花瓣被气流卷起,几个回旋之下却没有落到地上。

一睁眼就看见面色凝重的莫欢意,九九吓了一跳,心说怎么你们淇诸的人都神出鬼没的,走路不带声不喘气,冷不丁站人眼前,是要吓死谁?

莫欢意不知道她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抖掉肩膀上的花瓣,语气冷硬近乎质问:“说,那些妖是不是你勾结的?都是些什么妖物?”

得,原来是为这事来的。九九顿感心累,昏暗的夜色下看着莫欢意的表情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她伤重初到时莫欢意就对她多有戒备,也知那日捆仙索所系并非妖物,说明她有心眼也有辨别能力,并不是脑袋空空的傻子,只是一碰到关于莫淮的事情上就变了个人,是脑子也不用了,眼睛也不看了,就听莫淮一面之词了。有时候九九真怀疑莫淮是不是给她下蛊了。

九九语重心长:“作妖。”

莫欢意信以为真:“那是什么妖?”

九九:……

突然就语塞了。

“听着,”莫欢意说:“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还在呢,会一直一直寸步不离地看着你,识相的话就收起那些肮脏心思,永远别想靠近莫哥哥!”

九九曾听闻有一神鸟,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非梧桐不止;一日鸱得腐鼠以为珍宝,神鸟过之反遭其训斥,料想是来抢它的腐鼠。当然,以莫淮的条件,自然不是一般的腐鼠——怎么说也得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腐鼠。

现在对着莫欢意,她忽然就能与神鸟感同身受了。

九九:“你是真的看不出来我在这很痛苦吗?”

这话听在莫欢意耳里,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思了,她大眼一瞪,道:“分明是你总往莫哥哥身旁凑,一定是存心引诱莫哥哥,莫哥哥聪明无比,才不会上你当呢。”

九九被她的想法震惊了,还从来没听过这样让人两眼一黑的说法,骇得她久久不能回神:是我引诱他还是他压榨我啊?你眼睛怎么长的?

上手就要把她拉过来好好检查一遍,“你老实告诉我他是给你下蛊了还是喂你毒药了?太离谱了你!”

莫欢意挣开她,远离她几步,恼道:“你才被下蛊了,莫哥哥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人,没有人不喜欢莫哥哥!”

她对上九九便烦,一提起莫淮就是骄傲中带着崇拜,透过不大明晰的夜色九九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少女眼中的晶亮神采,纯粹、温柔,像是把揉碎了的世间芳菲倾洒其中,比这望不尽的春光明月还要动人。

九九那些抱怨莫淮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里,良久,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带你去外面见见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人?”

“我懂了,你是想把我支开对莫哥哥下手,想都别想!”莫欢意神色倏地一变,九九估摸着她离无可救药也不远了。

她坐回石凳上,不想再多费唇舌,最终两人不欢而散,九九望着高悬的弯月轻轻摇了摇头。

夜极静,九九沉浸在寂静中良久,乍听见莫淮的声音又是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中带着和夜色一样的平静:“经念好了?”

九九吓得一个激灵,没好气地往各色花开正盛的枝桠间望去,讥讽道:“原来你还有偷听之癖,呵。”

莫淮身后是无尽的繁花,肩上是孤月与星辰,他长身玉立,踏着一地的花瓣走来。

忽明忽暗的月光现下一派皎洁,照在莫淮的身上让他有种不染纤尘的明净,他好像永远云淡风轻,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看客,恍惚间真有点像莫欢意口中“没有人不喜欢”的莫哥哥——如果他不开口的话。

“我说了不在这?有闲心在这伤春悲秋,不如想法子医好你那半盲的眼睛。”

九九被猪油短暂蒙住的心霎时间清醒了。

她站起身,虽然也不知何出此举,可能觉得两人差不多高更有气势些。冷脸盯着渐近的莫淮,唇边陡然扯出一丝不大分明的笑,“细想欢意所言其实在理,你钟情于我,所以不惜任何办法叫我时时常伴身侧,不然你我并无积怨,何故总不放过我?”

九九自知方方面面都斗不过他,干脆出言恶心他两句也好。

莫淮止了步,平静无波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停在不远处微侧着脸看她,“你倒敢想,看来是过得很不称心,这样的自我安慰都用上了。”

九九并不生气,反而言语略带快意,“果然时刻在意我,连我过得称不称心也知道了。”

“自然在意。”莫淮在皎皎月色下这样说,九九看见他狭长的的眸子里掺着似有若无的玩味,两人四目相接时微笑看向她。

九九的心猛地一跳,心知这必定不是好话,整个人骤然严肃了。

莫淮别过脸,目不斜视地从九九面前径直走过去,“总要看着有人煎熬,才晓得自己日子的顺畅,如此方会更舒心些。”

万万想不到是这番遭人恨的言论,九九像是被人闷头敲了一棍子,恨得她眼冒金星,待到莫淮走远了才想起找他要捆仙索。她甩甩头把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暂时抛诸脑后,追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身影边跑边喊:“等等莫淮!你把我捆仙索丢哪了!”

翌日,九九又把整个淇诸翻了个遍,每个角落都没放过就差掘地三尺了,仍旧没有找到捆仙索。无奈之下只能在垂钓的莫淮边候着,眼睛盯着他的钓线焦躁不已。

九九疑心莫淮在诓她,转头问他:“你是不是又在骗我?都两个时辰了还没有鱼咬钩,说好的钓到鱼就把捆仙索还我,该不会是不想给故意的吧!”

足足两个时辰,别说是咬钩,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难不成就这样干坐着等天黑吗?

莫淮躺在摇椅上惬意得很,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悠悠道:“骗你都是画蛇添足。”

以他的能力确实犯不着骗,不如直接武力镇压来得快些。

九九有片刻的失语,盯着湖面半晌,而后起身道:“我取些鱼钩和鱼食过来,多绑上两个钩,三管齐下我就不信还钓不到区区一条鱼。”

莫淮笑了,“这里没有鱼钩,不过倒是有些玄铁片,去吧。”

玄铁是上好的器物,用它打造的软剑韧性极佳且锋利无比,在他手里竟成了无人在意的破铜烂铁,堆在犄角旮旯里久不见天日。

“不可能。”九九发出质疑:“这偌大的淇诸就一个鱼钩?我不信!”

日头直直打下来,晃得人眼不舒服,莫淮皱起眉头,连人带椅往后方的阴暗处凑近了些,这才满意,道:“我要你的相信做什么?”

九九回头看他,淇诸被她搜了好几遍,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没见过鱼钩,哦,也没见过针,估计是真没有了。她不禁悲从中来,然后又开始绕着淇诸到处找铁片。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淮听见有人经过,他慢慢睁开眼,看见一人身着红衣欣喜地跑到湖边,一手拿着新制的两枚鱼钩一手捞起钓竿,甩出钓线的一刹那明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莫淮看着她的错愕唇角微微上扬。

“莫淮!”九九望着空无一物的钓线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你钓鱼不用钩的!”

愿者上钩的姜太公还悬根针呢,他倒好,光秃秃一根线下水,能钓到鱼才是见鬼了。

合着这好几个时辰白等了,她还傻乎乎的跟着莫淮消遣自己呢!九九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钓竿连同鱼钩一起摔在地上,越看他越觉得不是个东西,怒道:“你玩够了没有?”

莫淮不以为然,半眯着一双淡然的眼睛看她发火,好像她就该是这样的,不被外界强加的教条束缚住内心,褪去隐忍的外壳展露最本真的喜怒,释放出她眼中抹不掉的漠然——那是无法隐藏掉的本心。

那日初见,她眼中满是戒备和挣扎着的杀意。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笑:有趣。他想,又一个画地为牢的。

大抵世人总是如此,一边自缚一边挣扎,还要寻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自我安慰,这是为正义、为大道、为千秋万代的子子孙孙。仿佛诞生于混沌的万物离了他不复存在似的。

莫淮伸了个懒腰,从容起身:“聒噪。你愿意用钩绑上就是,钓到鱼再叫我。”

九九一抬脚,一心想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没留意地上的钓线,给自己绊了个趔趄。

莫淮瞧了眼她这滑稽模样,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

出师不利的九九低头踢开钓线犹不解气,又对着钓竿补了两脚,低声嘀咕道:“跟你主子一样不是好东西。诶?捆仙索!”

九九喜出望外,捡起被她踩了好几脚的钓线如获至宝,三下五除二就把细细的捆仙索擦得干干净净,伸手去解开系在钓竿上的结。可总解不开意识到是莫淮搞的鬼,抬头一瞄莫淮果然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她正了正神色,动作十分优雅从容地站了起来,“钓鱼是吧,我这就给你钓,到时还请践诺归还捆仙索。”

莫淮不做声,看她在线上绑好鱼钩,将要抛下水时远处传来莫欢意响亮的叫声:“是不是你把厨房的锅砸了!”

静若石像的莫淮这才动了动,轻笑出声,九九闻言一顿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玄铁毕竟是神器,不似普通金银器物般可随意翻折研磨,莫淮料想到她不会用玄铁,只是没想到最后选了铁锅,看来是想一石二鸟。见莫淮垂钓忧心他下一步的计划,所以选了个既能得鱼钩又断了做饭的可能的法子。

虽然莫淮压根没存让她做饭的心思。

明显的愉悦之色在他脸上漾开,莫淮径直走来。几乎是话音刚落,来者不善的莫欢意一个乍现,飞一样冲过来,九九掌心崭新的鱼钩安安静静躺着还没来得及收,被她抓了个人赃俱获。

“那个,”九九站起来拿捆仙索冲她晃了晃:“你莫哥哥钓鱼没有钩,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再者说,我们吸风饮露之人要这些锅碗瓢盆做什么,五谷生浊气,不利于修行。”

她煞有介事,再来几句莫欢意说不定就被她忽悠住了。莫淮到来的时机很合时宜,还在狐疑的莫欢意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他身上。

莫淮笑意盈盈对着九九,接过她手中的钓竿,瘆得她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身子不自觉往后倾跟他拉开距离。

莫淮:“你缠着我要钓到鱼,我只当你是玩乐而已,早知道你都急到砸锅了,我施法捕一条就是。”

这令人恶寒的语气,九九差点没忍住给他来一拳。

被莫淮这么一说,莫欢意心中自成一套来龙去脉,认定了九九做了坏事还妄图拉莫淮出来垫背,实在是个无耻的小人,顿时生出漫天怒意来。大喝着追着乱窜的九九,几里之外都能听到两人争辩的声音。

莫淮将钓竿丢到湖边,背对二人步态和缓,一面走一面说:“鱼要清蒸的,天黑时做好。”

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女声:“莫淮你个挑事精!”

另一人带着气愤:“你闭嘴!再乱说话我把你嘴封上!”

莫淮不为所动,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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