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莳渔明显感受到宴闻祁怔愣了下。
糟糕,不会是她演技太浮夸,他接不住吧。
刹时,周身的气场都冷了下来,宴闻祁向前走了一步,眸子还是温和,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苏莳渔却觉得压力剧增。
“苏姑娘,你的意思是不想继续了么?”
苏莳渔叉着腰,昂扬着头:“就是不想继续了你又能拿我如何!”
“房子也烧没了,钱我会还清的。”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苏姑娘好像忘了,当时对我的承诺。”
“宴闻祁,我再也不想过着被人奚落是乞丐的日子,我也想穿柔软的衣服,戴好看的首饰,被人簇拥包围过着人上人的日子。”
她迎着宴闻祁的目光:“我没有宴大人远大志向,我只是一个想过好自己生活的自私鬼。”
“好。”
他的语气都是淡淡的,甚至听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
她本以为他们会上演激烈的争吵,可这样也的确符合宴闻祈的风格。
“苏姑娘既不想做,我也不会强迫。姜一,送她回去。”
苏莳渔眨眨眼,就这样她被好脾气的宴闻祈派人水灵灵的送回去了。
回到曲媚娘给她准备的客房中,洗漱完的苏莳渔像被抽干了力气,咸鱼般的躺在床上。
这场戏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声嘶力竭的演到最后,好累。
房门外被扣响,苏莳渔边疑惑曲媚娘这么晚来找她有什么,边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竟然站的是宴闻祈!
苏莳渔啪的一声关上门,她酒早已醒了,怎么还会有错觉啊?
想想又不对,连忙打开房门,探头向外望去,猛地将宴闻祈拉进屋中。
低声道:“我们这才刚演完戏,你过来也不怕暴露啊?”
宴闻祈的眼里只有眼前的姑娘,四处张望的警惕模样像偷偷要做坏事的小猫咪。
昏黄的烛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已不见初见时的消瘦饥黄,两颊粉润,如玉脂般透着光。
嗯,往后是该多喂她些好吃食。
看着定定看着自己的宴闻祈,她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臂,喝酒的也不是他啊。
感受到眼下女子的焦急,宴闻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既然该看该听的他们都已看到听到,那后面就没必要知道了。”
意思是,他把公会监视的人摆平了。
松了一口气,苏莳渔拍了拍胸脯:“你吓死我了,演戏很耗费精力的!”
宴闻祈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的确,但不说清楚我睡不着。”
“宴大人,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演戏给他们看嘛!你放心,如今我已成功打入内部,这次他们看到我们决裂后,会更相信我,我拿到账本的机会就更大了!”苏莳渔喋喋不休的讲了一堆。
宴闻祈也耐心地听她说完,在她喝水之际,他摊开手掌,一只鸠车静静地躺在他手掌中。
“咳咳。”一口水呛住,苏莳渔却没有接过鸠车:“宴大人,不一样了。”
这是只新的鸠车,上面还有棱角,不是她摸润的那只。
宴闻祈点点头:“是不一样,这鸠车是我亲手做的。”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却强制的把鸠车放到她手里,语气认真极了:“苏姑娘,哪怕都被烧了,我也会给你新的。”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犯规呢。
“宴大人,随便送人自己做的鸠车会让人误会的。我……”
“莳渔,可出了什么事,刚刚好像听到你门砸了两次。”
曲媚娘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苏莳渔一下子慌张起来,拽着宴闻祈的手就想将他塞进衣柜里,想到他怕黑,又重新把他拽到床上,放下床帘。
苏莳渔的一个急转弯自然没有躲过宴闻祈的眼睛,被塞在床上的宴闻祈眼睛亮亮的,嘴角的弧度都上升了些。
苏莳渔哪还顾得上看宴闻祈的表情,转身就急呼呼的去开门,她站在门边也只堪堪探出一口头:“是我喝多了没有关好门,春日的晚上风也挺大的,把门带了两下砸的框框响,可打扰你休息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怕你出什么事,看你酒也醒了,我就放心了。”看着曲媚娘也没有要进她屋的样子,两人寒暄了几句,苏莳渔舒了口气,也关上门了。
身后是关门的声音,曲媚娘看了眼客厅的窗户,并没有打开,屋内都没有风何来能吹开客房的门。
曲媚娘复又转过身,屋内的窗户都是用纱制的丝织品,刚刚印在纱窗上的影子明明有两个。
比起黑袍人的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这位大人才更像是掌有多根丝线的主人,逗着底下的悬丝木偶玩乐,思及此,曲媚娘只觉得毛骨悚然,没有停顿的回到自己房内。
躲过一劫的苏莳渔觉得自己简直是倒霉透顶,走到半路中竟能被椅脚绊住,一个趔趄眼看头就要撞上床沿,苏莳渔绝望地闭上眼,做好明日额头上多一个包的准备。
忽的,手被一拉,腰被有力的臂膀抱住,苏莳渔抬起头,发现自己倒在了宴闻祈的怀里。
她的脸正贴在宴闻祈的胸膛上,笑声从上方传来通过胸腔共振再次传到耳边,酥酥麻麻的。
有些窘迫的用手臂撑起,苏莳渔麻利的起来重新坐在床一边。
“你怎么知道我被绊倒了。”
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苏姑娘再制造些声响,又该将曲媚娘引过来了。”
“宴大人不来,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语气不受控制变得责怪起来。
宴闻祈没有再说什么,他的手指却伸了过来。
苏莳渔条件反射的向后躲去。
宴闻祈却没有因此收回手,只是固执的往她躲的方向伸过来,手却没有碰到她的任何,只是将散落在她眼前的发丝撩到耳后。
她低头,没有看他。
宴闻祈索性彻底弯下腰,那双漂亮的眸子认真的与她对视:“公会的惩罚我相信你的能力会做好,烧毁的房子我会命人重新造好,你喜欢好看的衣服首饰我也能买给你,我会带你……”
“宴大人,即使你不做这些,我也会做好细作,自从孙怡走后,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了。”宴闻祈说的话实在是太有迷惑性了,可他明明都有未婚妻了,她有现代的思想,不会允许自己做那令她从来都不齿的身份。
如果有很多不得不被这个时代同化,起码在这方面,她希望能坚守自己的底线。
宴闻祈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安静下来。
现在的他的确没有资格说这些,等这桩事彻底尘埃落定之后,他会告诉她自己心悦她,也不会让她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那时,她是自由的。
“好,苏姑娘早日歇息。”向来如清泉般清透的声音,如今也带了丝晦涩暗哑。
直到宴闻祈彻底离开,苏莳渔紧绷的肩膀才彻底塌下来,眼神是无尽的落寞。
后面的日子她已经和富太太们在一起玩乐,有时曲媚娘也会加入进来。
当中还发生一个插曲,有喝多的孟浪之徒想要调戏曲媚娘时,被她挺身解救出来,曲媚娘好像也开始逐渐对她放下心防。
她们夜晚一起聊天说地,探讨着媒婆的话术,展望自己的抱负,一起大言着女子可比男子厉害多了。
越谈越投机,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曲媚娘甚至都将公会最高层的人脉介绍给她,把公会密室里的资料借予她。
苏莳渔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应酬也越来越多,相应的她需要的钱财反而也越变越多。
而且和富太太们一起大马吊牌,她不再无往不利,反而输多赢少,渐渐的越输越多,而人到了这个地步,却不会及时止损,反而越陷越深,她越打筹/码越大,总觉得下一把都能赢回来,最终满盘皆输。
但她早已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过惯了被人吹捧主动买单的日子,急需钱银的她突然记起了沈媒婆的话,她说她能推荐赊钱的人给她。
在一个磅礴大雨的春末,苏莳渔找到了沈媒婆。
连日的大雨,公会底下的暗室都变得潮湿起来,整个人多待在里面都会觉得不适。
“大人,苏莳渔,废了。”曲媚娘的嗓音娇媚,但里面却不带任何感情。
“何以见得?”
“一切都在大人您预料下,苏莳渔果然留恋起富贵的生活,也痴迷于赌/博,今日她已经去赊钱了,利息极大,最后她会因为还不起钱被那些人废了,或是……卖到勾栏院里去。”
“恭喜大人,您彻底将宴闻祈一枚重要的棋子毁了。”
“这些都有迹可循,你觉着多智近乎妖的宴闻祈会不能提前算到这步,既然苏莳渔是他这么重要的一步棋,他不会提前预防么?”
“可是苏莳渔近日的表现的确……”曲媚娘感受到黑袍大人的眼神透过来,立马低头道:“是属下愚钝。”
“你以为孙怡的死,只是宴闻祈让苏莳渔主动愿意做细作么?”
“呵,他是在测试,看看苏莳渔是否真的会为女子被家暴致死而不平,如若有这样心性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容易被这些俗物摧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