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灵语第二日醒转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只觉全身都在疼,尤其是脑袋疼的厉害。
她扶着头坐起身来,又蓦地想起昨夜发生的事,登时眼眶又红了。
不过睡了一觉后,大脑清醒不少,她又细细想了下,只觉疑点重重:
为何昨日住店之前绥绥待她还那般好,又送了玉狐狸摆件给她,可不过洗漱时间,怎的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她洗漱时遇到了甚么人、甚么事?莫不是那客栈老板娘?
还有她同容灵语讲的那些话,虽是在拒绝容灵语,可却没有一句说她厌恶容灵语,哪怕是最重的话,也不过是一句“姑娘会错了意”,且说那句时,她的神色不似十分好受。
容灵语耐着心痛,又将绥绥说过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也是理解了绥绥最主要的顾虑:
她是人,人之寿终有尽时,长了也就不过百年;绥绥是仙,其寿无穷尽。
二人即便两情相悦,在时间的尺度上,她们终将无法同行,甚至可以说,与容灵语共度的时光,不过是绥绥漫长生命中渺小的一瞬罢了。
容灵语不自觉咬了咬手指,这确实是一个无解的难题,除非自己成仙,抑或是绥绥彻底化人。
况且,只是如此么?她总觉着绥绥还有什么没同她讲。
以及,她咬了咬嘴唇,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假若自己往九泉之下,识那酆都大帝,求他于转生之时保留自己的记忆,是否可以生生世世陪着绥绥?
容灵语又摇了摇头,这些可能性都太过渺小,最有可能的还是待自己身死后回到现代,而绥绥等到那时二人再见。
她轻叹一口气,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了,除非绥绥放下这个心结,可即便如此,事实仍然无法改变。
她突然又想到要不要同绥绥讲自己是千余年后穿越来的?
可是,她又低下了头,绥绥是何时有对自己的兴趣的呢?
她猛然发觉这个问题十分蹊跷,绥绥一只已活了数千年的仙狐,又怎么会突然对她这凡尘女子动了心?
容灵语瞬间想到绥绥和姬沐昭都屡次提起的时间:两年前容宣衡及笄礼。
她不禁冷战一下,如若绥绥是因着两年前那一眼而看上容宣衡,那她在意的本就不是容灵语,而是数月前便已身死的原主容宣衡,那容灵语对于她来说,算不算鸠占鹊巢?
她会不会觉得,其实是容灵语害死了容宣衡?
容灵语不敢细想,只能先把向绥绥坦白穿越这事儿往后稍稍,待她向绥绥打听清楚再讲不迟,她不愿再因着一时冲动让绥绥推开她了。
思及此,容灵语便起身梳洗,本想去看下绥绥今日如何,到她房时却发觉里头早已没人,只有梳妆台上留了字条:
我先行去采买了,此处留了些许银两,姑娘若是醒了,可自行去外头逛逛,待得明日采买完方同姑娘回青丘。
绥绥先前明明说过此行无甚要置办的,因此这自然是在躲着容灵语,不过没有今日返回青丘,不知其中是否有让容灵语多玩一日的小心思。
容灵语正拿了银两准备出门吃饭,忽见一陌生女子进了房,双眼异瞳,十分奇特。
那女子头上戴的簪子也很是奇异,似是用点翠工艺制成,只是上面点的并非翠鸟羽毛,而是一根纯白的鸟羽。
容灵语正欲多瞧两眼,忽觉灵台一痛,脑海中与自己相仿的女声轻言一句“猫妖”,便又恢复了正常。
那女子见容灵语神色痛苦,赶忙上前搀住道:“姑娘可有不适?”看到容灵语那蓝色未褪的双眸又是一愣。
容灵语看着女子那异瞳,忽地出口问道:“你是猫妖?”
那女子闻言瞪了瞪眼,思索一下,便笑道:“可是九尾大人告知你的?”
容灵语一听,便明白了,这女子估摸着是绥绥的熟人,就是不知为何在这,莫非......
“你是绥绥叫来带我回青丘的?”容灵语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她,面色不善的问道。
这不是说了自己醒了可以出去逛逛吗,怎么还带反悔的呢,坏狐狸,以后不理你了,容灵语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遍绥绥,又看向那猫妖。
“姑娘可是与九尾大人起了矛盾?”那猫妖见她如此,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我是九尾大人的故友,取丈夫姜姓,名唤拂雪,数百年前便下了山,如今便是这客栈的掌柜。”
“我不是来抓姑娘的,姑娘昨夜应当是见着我了,不过当时光线稍暗,妆容亦是不同,才没认出罢。”
容灵语闻言,这才放松下来,又奇怪道:“你怎地会下了山?来此是要寻云蕖姑娘么,她先前便出去了。”
姜拂雪见她好奇,也是不避讳,同她讲了自己的事与昨夜和绥绥的相遇,又接着道:
“我昨夜本想来同九尾大人叙旧,却发现大人在隔壁屋中,待出来时神色有异,似是哭泣,便没有去打扰,现下便想来瞧瞧大人,看看是否有难处,拂雪能否帮得上忙。”
容灵语听完,立时明白过来昨晚绥绥的异样,是啊,面前好友便是与人类相爱,最后只得一人终,会让她顾虑也是自然的。
姜拂雪见她低头思索,又是问道:“姑娘可是与大人两情相悦?”容灵语闻言便是一惊,不解地看向她。
姜拂雪便接着道:“我从未见过大人如此伤心,自我有记忆以来,大人便是一副无喜无悲的样貌,唯记得族中老人讲,大人在她父亲逝去时,哭的十分伤心。”
“她父亲逝去?”容灵语虽然对“如此伤心”十分感兴趣,但马上捕捉到了更为关键的信息,莫非绥绥如此忌惮此事,是因着......
“大人的父亲,同我的丈夫一般,是人。”姜拂雪也未藏着,对容灵语解释道。
“大人的母亲,据长老们所言,是听闻她的丈夫转世,便出去寻了,随后便再没回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绥绥如此忌惮此事,容灵语只觉茅塞顿开。
原是因着她经历过此等别离,也见过了自己母亲失去挚爱的痛苦,方才不愿重蹈其覆辙。
不过,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了。
姜拂雪见她神情晦暗,便安抚道:“大人想来也是心悦姑娘,只是心结未解,姑娘尚也年轻,往后伴大人左右,自会有机缘的。”
容灵语闻言,也只能先点头称是,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现代的她虽然已有24,却从未有过恋人,平日也不常去一些娱乐场所,想要结识同好都是件难事。
即便曾听闻自己的导师其实是拉拉,却也没胆子去打听,更别提恋爱咨询之类的了,因此对于这类事情,她也是两眼一抹黑,走到哪算哪儿。
姜拂雪见绥绥未归,便也没再打扰,别了容灵语就出去了,容灵语也是觉着腹中饥饿,一直待在房内也是无事可做,拿了银两出门去了。
容灵语先是在附近找了一家饭馆,吃了午饭后便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走着又到了昨夜卖簪子那里,神使鬼差地步了进去。
掌柜的见是昨夜来的那个小姑娘,还道是簪子出了什么问题,赶忙迎上来问道:“姑娘可是对那簪子不满意了?”
容灵语闻言,便知道把她当作来找售后的了,赶忙摆摆手回道:“不是不是,只是恰巧路过,再进来瞧瞧罢了。”
一听是回头客,那掌柜登时喜上眉梢,让开身子放容灵语自个儿慢慢挑。
容灵语在店内逛了一圈,看中一个约合两指宽的挂坠,用一条黑绳系着,只是那细绳隐隐有金光反射,看起来不是凡物,上头是一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白玉狐狸。
那狐狸身后九尾张开,显然是九尾仙狐的形象,而那玉凝如羊脂,是上好的和田玉,于狐狸尾巴尖儿的部分却渐变为红色。
更为主要的,是这狐狸是镶嵌于下方的另一块深蓝色宝石上,那宝石有着奇特的纹理,在光线的照耀下内部生出七彩亮斑,分外夺目。
“欧珀!”容灵语轻声惊呼,在这个时代,欧珀可以算是外邦进献的无价之宝,更何况这一个火彩如此美丽,又并着上边的和田宝玉,怎会在这城中的小小珠宝店里售卖?
掌柜见她拿着这挂坠看了许久,想是看中了,本不欲多说,可看她不过将将及笄一小姑娘,还是走上去同她道:“姑娘可是看中这挂坠?”
“实不相瞒,这坠子并非甚么干净物事,是今早有人拿来卖了的,说是前些日子下墓倒斗所得,这几日那人的同伴死的死、丢的丢,全散了。”
“细细想来,恐怕这坠子是那墓主人要紧东西,可他们说那墓分外诡谲,都不愿再下去还了,只能拿来我这儿便宜送掉,姑娘还请三思啊。”
容灵语听完,更觉得这挂坠不能给了其他人,先不说就算绥绥对她无意,但是真有啥怨灵来袭怕也是会看在情面上帮她解决。
更何况这坠子上所刻是九尾狐,无论如何同青丘总是脱不了干系,不好说还是绥绥母亲的甚么物事呢。
便又问掌柜的那墓在何方,掌柜瞧她一女娃,支支吾吾不愿说。
容灵语只好谎称自己实际上也是倒斗世家,方才也是瞧着这挂坠有些阴气,放在店里不是很好,便想着取走去还了。
掌柜的一听,登时允诺把挂坠送了她,又同她讲那墓在汴州东,只是实在凶险,务必叫上家中长辈大能相伴。
容灵语也是一一记下,便把那挂坠带上,收进亵衣内贴身挂着,便告别掌柜继续闲逛了。
汴州,容灵语边走边思索着,那便是开封,开封东边会有什么大墓呢,且还与这九尾狐有关,东边......
“老丘!”容灵语忽然惊呼一声,又赶忙捂住了嘴,四下察看,幸而没有人在意这个姑娘莫名的呼声。
容小朋友脸上神色惊疑不定,老丘,夏柕时期所迁都城。
“夏柕”容灵语轻唤一声,又是他,史书上载其曾捕一狐九尾,如今这墓估计就在老丘,其中又掘出九尾狐挂坠,莫不是......
容灵语不敢细想,只想赶忙回去把这些同绥绥讲了。
可是,她又犹豫了,她不知道如今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绥绥,况且同她讲了又是如何?
数千年时光过去,怕是仙狐也化作了枯骨,即便去了不也是徒增忧伤?到了那时,自己甚至连安慰绥绥的身份都没有。
思及此,容灵语决定暂时先把这件事搁置,待到以后再同绥绥讲,先试着把她的心结解开,再谈其他。
反正,容灵语拿着刚买的羊肉烙饼,一边吃着一边往回走。
小姑娘心里盘算着,即便没有那与天齐的寿元,不能等那狐数千岁月,但也依旧如姜拂雪所言,自己于此不过16芳华,也是来日方长呢!
......
而方才容灵语走过的巷口处闪过黑袍一角。
“夏柕与九尾,前世已结缘。”
“你当真是为了寻丈夫而去吗?青丘九尾,你究竟还隐瞒了什么?”
“你的女儿,那只九尾狐,她究竟来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