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人踏进客厅,把她轻轻放坐在沙发上,陆之勉含笑问:“喝了那么多酒,有没有觉得难受?”
没敢看人,江言欢垂着脑袋面红耳赤道:“不难受,我还能......”
“你不能。”笑着打断她,陆之勉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酒喝太多对身体不好,况且,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啊。”醉酒之人从不觉得自己醉,江言欢缓缓仰头望向他,一脸认真道:“我真的没醉,不信你把酒拿过来,我给你表演一个吹瓶。”
陆之勉:“......”
无奈又好笑地在心底叹息一声,陆之勉半蹲在她身前,把她垂落在沙发上的手握在掌心,轻声说:“欢欢,你相信哥哥吗?”
歪着脑袋回望着他,江言欢语气黏糊,点头道:“相信啊,哥哥待我好,我相信你的,但是,但是......”
但是半天,她忽而倾身,双唇贴上他的耳廓,小小声说:“但是我真的没喝醉,哥哥也相信我好不好。”
陆之勉:“......”
温热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打在耳廓上,陆之勉狠狠闭了闭眼。
从正式成为男女朋友后,他依然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过界。
是以,他们二人到目前为止,最亲密的互动,依然止于牵手和普通的拥抱。
不是他‘不行’。
而是,他只想好好爱她,给她最大的尊重。
在她还没有完全适应他们这段关系前,他不会,也不许自己越雷池一步。
额角青筋鼓涨,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九九乘法表,陆之勉才强行压下想要转头堵住她呼吸的冲动。
嗓音无比嘶哑,他开口道:“欢欢,坐好。”
“哦。”
听话地一秒坐直身体,江言欢抽回一只被握住的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娇憨地说:“哥哥也坐好。”
看着她醉意上头,娇俏可爱的模样,陆之勉闷笑一声,顺从地起身坐到她身旁。
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有些摇晃的身子搂进怀里,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陆之勉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嗓音柔和地问:“欢欢,能不能告诉哥哥,你为什么害怕打雷?”
他话音方落,本半磕着双眸,一副昏昏欲睡模样的江言欢蓦地一下张开眼,狠狠打了个哆嗦。
“不怕......”把人搂得紧紧的,陆之勉立即出声安抚:“欢欢不怕,现在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就算以后有也不用怕,因为哥哥会保护你,绝不让雷电伤你分毫。”
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江言欢醉眼迷离地呢喃道:“哥哥会保护我......”
“嗯,哥哥会保护你。”
“是永远吗?”
“当然是永远。”
“哥哥说话算数吗?”
“男子汉一诺千金,绝不妄言。”
在他怀里仰起头,望着他不带一丝虚假的眼眸,江言欢慢吞吞地眨眨眼,浅吟低语道:“我相信你。”
话落,她慢慢闭上眼,垂下脑袋把整张脸都埋在他心口处,不动了。
陆之勉:“......”
见她实在醉得厉害,大有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架势,陆之勉好笑的同时,倾身把她整个抱坐于腿上。
被他这个操作吓得睁开眼,江言欢懵懵地望着他,眼底满是疑惑:“你干嘛呀?”
眼带笑意地回望着她,陆之勉气定神闲地说:“这样抱,你会舒服些。”
听他这么说,江言欢眨巴眨巴眼,随即下意识地扭了扭屁/股。
“嘶——别动!”
蓦然出声打断她的动作,陆之勉喘了两口粗气,把她整个禁锢在怀里后,哑声道:“欢欢乖,别乱动。”
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江言欢抬起手,用食指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喉结。
陆之勉:“......!!!”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陆之勉心火直往上涌,烧得他差点发疯!
手被牢牢抓握着,江言欢挣了半天也挣不开,遂作罢。
哑着一把破锣嗓子,陆之勉艰难转移话题道:“欢欢,我们安静聊会儿天,行吗?”
把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他‘咚咚’个不停的心跳声,江言欢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聊什么?”
见她乖顺下来,陆之勉放开她的手,转而重新轻拍着她的脊背。
把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脑海,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倏然换了个神情,看似随意地道:“小时候,一次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发生意外,导致我和很多小朋友被猴群攻击,从此后,我就很害怕猴子,不管模样多可爱的小猴,我都喜欢不起来......”
轻拍脊背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在她整个人软软的,彻底放松在他怀里后,陆之勉才继续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哥哥害怕的是猴子,欢欢害怕的是打雷,我害怕的原因已经告诉欢欢了,欢欢能不能也告诉哥哥,你害怕打雷的原因?”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江言欢没像先前那般受到惊吓。
她现在脑袋晕晕的,眼前也一片模糊,只耳里还在认真听着他说话。
哥哥待她很好,很宠爱她,什么都依着她。
她也喜欢哥哥,从一开始的一点点喜欢,变成现在的好多好多喜欢。
她想,既然这样,就给他透露一点小秘密吧。
否则,若是什么事都隐瞒他,让他一知半解的怀疑东,怀疑西,脑子估计会出毛病的。
伸手把玩着他胸前的衬衣纽扣,江言欢蹙着眉心,小小声说:“因为爸爸。”
“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小,哪怕陆之勉一直竖着耳朵都没听清。
附耳贴近她唇边,他诱哄道:“哥哥刚刚没听清,欢欢可以再说一遍吗?”
抬眸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耳朵,江言欢放弃玩纽扣,抬手揪住他的耳垂,调皮地大声喊:“因为爸爸!”
霎时被震得脑海一片‘嗡嗡’声的陆之勉:“......”
缓了半晌,待耳鸣过去,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言细语道:“爸爸做了什么,为什么让欢欢害怕打雷?”
闻言,江言欢雾蒙蒙的双眸顷刻间溢满水光。
多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她又委屈,又害怕地说:“爸爸要杀我,那天晚上,下好大的雨,打好响的雷,他把我从被窝里拉出来,拖着我从屋里去到后院。”
“然后,他就把我扔进池子里......”
“我求他放开我,他不放,他把我按在水里,那个水好深,我出不来,我,呜呜......”
“不哭,欢欢不哭......”
心脏绞得死紧,陆之勉心疼得快碎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欢欢乖,不哭,都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以后哥哥保护你,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乖,不哭了......”
“呜呜......”
他越是安慰,江言欢越是哭得停不下来:“呜呜......爸爸恨我,他讨厌我,我考了第一名,把试卷拿回去给他签字,可他不但不开心,他还罚我不许吃饭,呜呜......”
“他总是罚我,他,呜呜......他把我关在房间里,让我和妈妈待在一起,可,呜呜......可是房间里没有妈妈啊......”
“妈妈在哪里?我看不见她,我,我也想要妈妈回来,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呜呜......”
“爸爸说,只要我死掉了,妈妈就能回来,可是月瑶外婆说,我妈妈已经变成小星星了,她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呜呜......”
“好了好了,欢欢不说了,不说这个了,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问你这个,咱们不说了好不好......”
心疼与焦急糅杂在心头,陆之勉把人像抱小孩一样的姿势抱起身。
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边不断安抚道:“不去想了,欢欢乖,咱们不去想这些了,哥哥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上回,咱们说到哪里来着?”
“哎呀,哥哥年纪大了,记性是越来越不好了,欢欢能不能提醒一下哥哥,咱们上回说到哪儿了?”
身子一抽一抽地趴在他怀里,江言欢双眼肿得像两个大核桃,她难受地闭上眼睛,抽抽噎噎道:“说到,呜,说到小男孩上六年级,他,呜,他当上升旗手的那天。”
“哦,是那天啊......”
来回行走的脚步不停,陆之勉稳稳抱着人,边轻轻摇晃着她,边嗓音轻缓道:“那就从那天开始说,小男孩通过层层考核,终于被老师推荐为升旗手,那天清晨,太阳高照,微风拂面......”
就这么抱着人连哄带说故事地过去半个多小时,他才渐渐停下述说。
“欢欢......”
低声呼唤了一句,除了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陆之勉疲惫地闭了闭眼,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抱着人踏进主卧室,把人小心翼翼地放上/床,给她盖好被子,他旋即去浴室弄来一条热毛巾。
侧身坐在床前,他温柔至极地给已昏睡过去的人擦去脸上湿漉漉的泪痕。
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他眼底渐渐浮起戾气。
什么样的父亲,会把自己妻子的死亡,怪罪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来!
他的欢欢,当时还那么小,她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母亲。
就这样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在极其恶劣的雷雨天,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路从卧室拖行至泳池,试图谋杀!
蓦地攅紧手中毛巾,陆之勉薄唇紧抿,神色阴沉。
在这一刻,他犹如恶龙被触碰了珍宝般,想要毁天灭地——
让那人,得到该有的惩罚!
深深吐出一口气,陆之勉缓了缓神色,微微俯身,蜻蜓点水地碰了碰江言欢眉心。
“宝贝,晚安。”
话音落下,他起身走出卧室。
没有关上卧室门,他径直来到沙发旁,面对面地望着房门的方向落坐,以防止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怎么就你,言欢呢?”
沙哑的声线传来,陆之勉闻声转头望去。
见陈锦书打横抱着已人事不省的秦月瑶,他连忙起身,同样沙哑着一把破锣嗓子道:“欢欢睡了,月瑶没事吧?”
“没事,刚才一直在发酒疯,哄了好半天,现下刚睡着。”
低声回完话,陈锦书对他抬了抬下颚,随之抱着怀中人往侧卧而去。
陆之勉是个有眼力见的,几步上前先行替他打开门,随即不看不听,默默退回沙发上坐着,继续当他的木头人。
五分钟后,陈锦书捏着鼻梁骨从侧卧出来。
同样没有关上门,他一言不发地坐到陆之勉对面的位置,望着心上人的房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