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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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觐灵与“空气”交谈好一会儿,才唤卿甫与仲敏出来,他对仲敏说:“罗先生是否随身携带孟兄的东西?”

仲敏先是一懵,后满脸惊愕,点头如捣蒜说:“难道是……那件东西吗?!”

卿甫道:“哪件东西?”

“购戏袍时,卖家搭了一件小玩意送我,就一个银制的挖耳勺。”

仲敏低下头,急解腰间的钥匙串,手忙脚乱,解了好会才解出,递给觐灵,对上觐灵平静的脸,仲敏心里想:不对啊,这事朱馆主怎么可能知道,连卿甫都不知晓,愕然问:“朱馆主,你怎么知道我留有东西,难不成……是那……鬼魂告诉你的?”

觐灵接过钥匙串,并没回答,而是将钥匙串中的一件挂饰取下,这件挂饰是件精巧的银制挖耳勺,只有七八厘米长。

觐灵看向仲敏,缓缓道:“这是孟兄的贴身物品,你佩带了它,又将他生前珍爱的戏袍挂在寝室,也就不奇怪孟兄为什么一直跟随在你身后。”

仲敏“哇”的一声,弹跳起来,用力拍打身子,就跟身上爬满蚂蚁一样。

“不要惊慌,孟兄已经离开,并且保证再不会纠缠你。”觐灵安抚仲敏。

仲敏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地在一旁坐下,仍一脸惶恐。

“朱馆主,现在要怎么处置?”卿甫最开始见觐灵一直在看仲敏身侧,就怀疑是不是有东西一直紧随在仲敏身边,现在听觐灵这么说,显然是如此。

他如果还对觐灵的这种特异才能有过怀疑,那么此时已深信不疑。

那件银制挖耳勺,主要功能是发簪,卿甫开了两年古玩店,曾见过类似的明代发簪,他认得。

也就是说平时是发簪,耳朵痒痒时拔下挖耳朵,这样的物品再贴身不过了。

这只叫“猛兄”的鬼魂,看来生前也是位收藏爱好者,收集了不少古玩。

“多年以前,他的坟墓与骸骨就一并遭到摧毁,无奈下才将魂魄依附在随葬的戏袍上,也无法驱赶他去别处,这个没法处理。”

觐灵不是抓鬼的道士,他只是能看见,能与之对话,没有降服的能力。

此鬼墓穴被毁,不得不将魂魄依附在戏服上,想将之从戏服上驱赶出去,显然是很难办的事情。

“罗先生,他对你没有大的恶意,也保证过不会再去纠缠你,也请你不要想再拿物品镇他。镇不住,反倒会激怒对方,就和睦相处吧。” 觐灵温语。

“我不再拿它的挖耳勺当钥匙坠,它就不会跟随我身边吧?并且如果我不想灭它,它就不会害我是吗?”仲敏急需双重保证。

这些闹鬼的日子,他可是过得一点都不好,非常不好。

“是的。”

觐灵看向书房,微笑:“你家氛围好,他又不是什么恶鬼,就让他住下吧。”

我家氛围一点都不好!

仲敏只差没落泪,又见觐灵目光落向书房,战战兢兢问:“书房……里有什么?”

“觐灵,他没胆子,你保留吧。”卿甫真怕觐灵说出什么渗人的事来。

“你家藏有一副名家绘的墨兰图是吗?我能见一见吗?” 觐灵并不想吓仲敏,而且罗家并无其它不好的鬼怪。

房门大开的书房,在卿甫与仲敏眼中,除了书架字画外,并无其它东西,但看在觐灵眼中,这间书房不同寻常,散发着兰花的幽香,即使里边没有成型的物体,但是幽幽几缕古远的思念交错于里边,使得书房成为了一个空间,觐灵一进屋就察觉。

“是有一幅墨兰图,我爸宝贝得要命,一向锁起来,要等他回来才有钥匙开。”仲敏不再惊讶朱馆主怎么会知道。

“没关系。”说时,觐灵嘴角有淡淡笑意,因为他已经“看”见那幅画了,是一株兰花,无土无根,清淡优雅。

卿甫道:“朱馆主,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去。”

已经很晚了,问题基本解决。

觐灵点点头,对仲敏说:“罗先生,请务必为我保密,今日之事,外人一言也不得说,即使是令尊也不可,还望罗先生遵守。”

“朱馆主不用担心,我会保密。”仲敏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外人,他感念对方的帮助。

今日的事情,将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仲敏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事情,自然想告诉他人分享,不过被这样要求,只能做出承诺。他这人一做承诺,就不会违背。

临走前,觐灵见仲敏仍惴惴不安,便望向大厅角落,自顾说了一通话,他说的不是今日的语言,而是旧时的官话,卿甫与仲敏都听不懂,不过飘渺无影的孟兄能听懂。

“罗先生,我来做介绍,你们正式结识一下,他叫孟梓晴,是位富商子,年仅二十岁,因为感染恶疾去世。他生前也喜爱字画,与你想来有些缘分。”

觐灵手指向之处,一个淡蓝的身影浅浅呈现,这人清瘦文雅,身穿件湖蓝色长褂,正朝仲敏双手并拢,深深作揖。

仲敏惊愕之下,亦如对方,端端正正行了个揖礼。

这回换卿甫错愕,他一把拽住仲敏:“你看得见吗?”

仲敏很吃惊:“你看不见吗?”

卿甫非常纳闷,为什么他看不见?

就连仲敏都能看得见,他没道理看不见啊。

回去路上,卿甫拿这事问觐灵,觐灵说大概卿甫属于那种阴气之物接近不了的体质。

也就是说,卿甫与朱馆主是两个极端。

再次将觐灵送回到他家门口,此时已经是深夜,天气转凉,卿甫仅穿短衫,着凉打喷嚏,觐灵本来已经迈进院子,立即停下脚步,转身说:“你先别走,我拿件外衣给你。”

卿甫立即跟随觐灵进屋。

上回带卿年过来,卿甫已经在大厅坐过,当时李则成也在,现在则只有他与觐灵两人。

卿甫坐在大厅,觐灵进寝室取衣服,寝室门半开,卿甫坐的位置正对寝室,透过半掩的门,可见寝室舒适而整洁。

觐灵拿件风衣出来,递给卿甫。

风衣崭新挺括,卿甫套上,衣身袖口都短一截,不过能穿上。

风衣上有主人的气息,是一种淡淡的香气,很类似腊梅的香味,卿甫怀疑是熏香的味道。

觐灵的寝室里也有这股气息,房门开着,他便闻到。

“这衣服我穿起来较宽大,平日不怎么穿,不用急着还。” 觐灵说道。

天色已晚,主人家也该休息,不便久留,卿甫辞行:“那哪天来找你,再拿给你。”

卿甫出院子,启动汽车,觐灵在院门口目送,叮嘱:“小心开车。”

卿甫挥手,说:“回去吧。”

老赵一个大老爷们,着点凉,吹点冷风,根本不碍事。

车开出老远,突然停下来,卿甫扯起衣领,低头嗅衣香。

回到家,卿甫把风衣脱下,扯起领子嗅闻,那股熟悉香味还在。

要说男人身上喷香水不奇怪,就是这香气太温和,过于柔美,不是男性香水的气味,但这样的气味,莫名和朱馆主很搭。

夏日,熏香可以除湿气,杀蚊虫,也许朱馆主有香熏衣物的习惯。

卿甫将朱馆主的风衣挂进自己的衣柜里,和自己的其余衣服贴靠在一起。

会客室里,仲敏精神焕发,一扫前几日的憔悴,正拿饲料喂水箱中的金鱼。

一见会客室里多出一个大水箱,十几尾五颜六色的金鱼,卿甫没说什么,反正是仲敏自己掏钱。

“老赵啊,给我朱馆主的电话,我晚上想请他吃饭,你也一块来。”仲敏抬头见卿甫进来,第一件事就是讨要电话号码。

抽张空白纸张,卿甫写下一串号码,吩咐:“没告诉你爹吧?他交代你的事,你要遵守。”

仲敏放下鱼饲料,走过来,拿手机按号码,边按边说;“没呢,我骗我爸说,我师兄请来一位老道士帮忙抓鬼,而今事情已经搞定。”

卿甫拉张椅子坐下,把双脚搭在办公桌上,悠悠道:“要请我跟觐灵去吃什么?”

仲敏没有回应,他已经拨通觐灵电话,在和觐灵交谈,听他们的交谈声,觐灵似乎推辞了。

“怎样?”

见仲敏挂掉电话,一脸沮丧,卿甫未问出口,心中已有答案。

“难请啊,说是举手之劳,用不着答谢,还让我善待孟兄。”仲敏皱着眉头。

卿甫嘴角上扬,他就知道朱馆主不好请,不过有意思的是,但凡是自己的邀请,朱馆主都不曾拒绝。

“我看你要答谢他,请他吃饭还不如送他件礼物,店里多得是,你挑一件。”卿甫帮仲敏出主意。

仲敏一听,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

在店里挑选一番,又找卿甫做参考,仲敏最终选中一方端砚,这件端砚是现代作品,但是出自大师之手,不失为一件精品。

下午,由卿甫先与朱馆主联系,确认他在家,仲敏再携带上一方端砚,搭卿甫的车前去朱家。

卿甫不嫌麻烦回家取来朱馆主的风衣,才和仲敏去朱家拜访。

仍将车停朱家院口外,主人已经在院中等待。

觐灵听到车声,出来接迎,两人跟随他进屋。

坐在客厅中,喝着朱馆主亲自沏的茶,仲敏先是提起父亲老罗头对吴镇梅花图的踪迹做过一番寻觅,可惜没有消息,后才谈及自己这些天睡得很好,再没有梦魇侵扰,朱馆主真是救了他一条小命。

这点心意,还请朱馆主一定要收下。

仲敏立即将那方砚台往桌上一搁。

觐灵推拒不了,只得收下。

三人坐一起,谈的话不多,仲敏虽然对朱馆主充满好奇,但是他与对方不熟,不好刨根问底,他坐了会儿,便打算离开,对卿甫用眼神示意,见卿甫没有起身的意思。

卿甫丢了串车钥匙给仲敏,说:“你开回去。”

仲敏猜测老赵估计有什么私事要跟朱馆主谈,他接住车钥匙,起身就离开。

听到屋外汽车启动的声音,卿甫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笑语:“我们聊聊云水先生的《幽兰》。”

觐灵说:“你下午不忙吗?”

卿甫立答:“我一向清闲。”

端详卿甫的眉眼,觐灵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你尽管问,有问必答。”

觐灵莞尔,他也不是要问卿甫多么私密的事情。

“你家的族谱还在吗?古时,可曾有族人在临城出仕?”

“这个……”

实在没想到朱馆主会问他这样的事情,卿甫道:“我不曾见过,族谱大概早毁了,至于先祖的事情,更不曾听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样一件事?”

觐灵见卿甫确实不清楚,心里有些失落,他原本想跟卿甫说的话,便又咽下,只是问:“你为什么写《燕云》?”

这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跟接受采访一样,卿甫贴靠在椅背上,抱胸看觐灵,英俊的脸对上觐灵,笑迷迷说:“你会演奏古琴吧,我想听云水先生的《幽兰》。”

觐灵真后悔,自己之前不慎失言,卿甫不好欺瞒,看来,自己只得一五一十告诉他。

“茶馆的‘通道’,通往另一个时空,临城茶馆的历史悠久,也许我家的茶馆就建在古代一座茶馆的遗址上。那座茶馆,在当时应该小有名气,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

觐灵缓缓陈述,卿甫认真倾听。

“我年幼时曾经在茶馆的‘通道’失踪,误入古时的茶馆,年少时也因为好奇,时常进出‘通道’,我在古时茶馆结识数位前来茶馆喝茶的名士。”

觐灵甚至没跟李则成如此详细解释过,李则成对文人雅士并不感兴趣。

“你在里边见到云水先生。”卿甫已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觐灵进入古时茶馆,和云水先生结识,由此他听过云水先生弹奏《幽兰》。

“是的,云水先生和他的一众友人,我都见过。” 觐灵喃语。

难怪朱馆主那么喜欢《燕云》这本书,卿甫在书中,写了云水先生和他几位友人的事迹。

“我很好奇,我笔下的人物,与他们的形象贴近吗?”

“很贴近。”

“朱馆主,《燕云》这本书销路惨淡,却没想到能因此结识你,是我最大的收获。”

卿甫说的是真心话,他喜欢朱馆主,这种喜欢应该是知己的那种喜欢。

他和朱馆主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自己的一些情感似乎能与对方相通,这种感觉颇为美妙。

“赵先生让我很震惊。” 觐灵看向卿甫,带着敬佩之情。

被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眸凝视,空气仿佛都要起化学作用,只得将桌上那杯已经放凉的茶灌入腹中。

卿甫想转移视线,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对方的眉眼与唇上。

“那天在湖畔,你问我,能不能看到湖堤上行走的古人,我能见到,不同时空的身影交错在一起,熙熙攘攘,我想它们大多是鬼魂吧。”

觐灵轻笑,他能看见,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些没形体的东西,比如一段执念,一份哀怨,年少时因此痛苦不堪,好在后来得到克服。

这种“能力”对觐灵是一种折磨,所幸多年后已经麻木,不再受到干扰。

“你这种能力,是在‘通道’里边获得的吗?”

“我不确定,我刚懂事时,就能看到阴气之物,七八岁时,父亲带我求见一位住持,给我索来一串念珠,戴上便不用看见。”

“就是你给卿年那串念珠吧。” 卿甫就知道那条念珠有来历。

“是的。我再长大些,已习惯去见到听到,心里也有去接触的念头,就不再依赖念珠。”

“朱馆主,那位依附在戏袍上的孟兄是百年前的人,你又怎么懂得那时的官话?”

卿甫对于觐灵当时说的是官话纯属猜测,各地都有方言,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在一起,要交流得用官话。

“时空的不同,在我看来只是语言上的差异,只要能说那时空的语言,就能和那时空的人交流,甚至像朋友那般相处。”觐灵对卿甫几乎毫无保留。

“那位古代的赵姓官员是谁?”卿甫很敏锐。

“不是什么历史名人,大概是个默默无闻的人。”

喃喃道:“我以前喜欢在深夜前往湖畔,那时候最是静谧,也不会引人注目。”觐灵

“你该不是独自一人租条船,在上边自饮自言吧。”卿甫几乎能想象是个怎样的情景。

鬼魂一般人看不见。

觐灵想来会与鬼魂交谈,喝茶。

“你来帮我想想,我怎么才能看到鬼魂。”卿甫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想见一见朱馆主眼中的世界。

“这并不是好事,对身体不好,活人与死魂有隔阂,打破隔阂的人,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惩罚。” 觐灵喃喃自语,他正是这样的人,“只是……有时候,实在太孤寂了。”说到太孤寂时,觐灵把头低下,看向手中玲珑的白瓷茶杯。

朱馆主是个孤寂的人,卿甫感受得到,卿甫自己也是个孤寂的人,但他那份孤独之感不像对方那般深刻。

“朱馆主要是感到孤独的话,不要再去找那些不该陪伴你的游魂,我也可以陪你坐一坐,喝茶聊天。”

卿甫握住觐灵执茶杯的手,目光真挚——卿甫自己都没察觉,这样的举止太唐突。

觐灵连忙抽出手,身体缩至一旁,低语自责:“我话说多了。”

好在朱馆主很快恢复常态,将仲敏赠送的礼物拆开,见是一方砚台,对卿甫笑语:“你帮我谢谢罗先生。”

觐灵曾说他当过一年茶馆服务员,或许是因此,心中抑郁,仍能露出微笑,只是那微笑看在卿甫眼中,忧伤极了。

卿甫一时鬼迷心窍,甚至有种冲动,想轻轻拂拭朱馆主昳丽的脸庞,触摸他耳边的发丝。

这样的举止,必会令朱馆主受到惊吓,也实在不合适。

卿甫起身道别,几乎是以逃离的方式离开,他心烦虑乱,迈出院门时,心还在砰砰砰砰跳不停。

适才如果不是他还有一丝理智,说不定已经将手摸上朱馆主的脸庞。

对于自己有这样的冲动,卿甫感到费解。

他这二十八年的时光,看来是白活了,到现在才有谈恋爱的激情,仿佛是一位愣头青。

卿甫没理清自己的情感,这夜过后,便不再联系觐灵,而觐灵这人,从不会主动联系卿甫,两人的往来一断就是两周。

这半个月时光,古玩店生意不错,仲敏促成数笔生意,让卿甫对他的经商才干感到佩服。

周末的一个早上,迟迟不见仲敏身影,卿甫正觉得反常,老罗头打来一通电话,焦急叫卿甫过去,说是仲敏昨夜睡下,到现在也没醒来。

怎么喊都喊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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