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再三确认后,他得出自己没有失明,只是处在一个完全黑暗、没有边界的空间里的结论。虽然在这里行动不受限,但也找不到方向。
这个梦还真是奇怪啊……他依旧摸索着往其他位置走,试图找到这个诡异梦境的突破口。
“哇——哇——”凄厉嘶哑的乌鸦叫声骤然响起,伴着拍打翅膀腾空而起的声音,划破了诡异的寂静。
紧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急促的喘息声和一连串脚步声。
又是这个梦境啊……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不假思索地说出即将在眼前发生的场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个萦绕了他数年的梦魇,那个他从未真正走出去的天台。
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赶到时,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两人还在僵持着。
可就当他准备叫出“苏格兰”时,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声音。
于是,他又一次看到子弹没入幼驯染的左胸,溅出的血花显得尤为刺目。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也有一阵温流涌过,紧接着,殷殷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想起来了,他自己明明也已经死了啊。
降谷零死在决战的时候,黎明前夕。
那时,他发现朗姆准备了数目巨大的炸药,意识到了以对方的性子,恐怕会选择和警方鱼丝网破。于是,他只身来到仓库,与朗姆纠缠。
尽管他的最后一颗子弹彻底夺下了朗姆的性命,但对方的子弹也同时射向了他的心脏,正如当年诸伏景光的死亡方式。
只是倒地前,他闪过的第一个思绪竟会是——看吧,萩原、松田……虽然比你们晚了几年,不过,我们的方式也一样呢。
只不过,当残存的意识后知后觉袭来时,他才发觉原来这种死亡方式也如此漫长:能感觉到血在泊泊地往外流,自己的生命在不停地消逝,甚至在有人立刻来到自己跟前时还尚有一丝残存的意识……
所以,hiro,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你看到我出现在天台上时,又在想些什么呢?如果那时,你再慢一些、或者我再快一些就好了。
再等等我,hiro。
就像猛然被切断的影片,他的记忆自此开始变得一片空白。任他怎么回想,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却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凭空消失了一般。
“Zero。”
熟悉的称呼骤然划破了这场寂静的噩梦,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Zero快起来啦~”
好久没听到过Hiro的声音了呢,死前的幻觉还真是真实啊。
“再赖床就要迟到啦!”
别让我醒过来,hiro——让我再多听一听你的声音吧……
“马上就该早操了!”不知怎么,这句话诱发了他的身体本能,一股强大的推力驱使着他猛然坐起。一睁眼,便撞上了来自幼驯染关切的目光。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袭来,像是刚刚从深海的漩涡中挣脱出来,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一瞬间记忆冲击带来的短暂的耳鸣和剧烈的头痛饶是让他也一时有些难以忍受。
“Hiro……”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嗓子沙哑,有些颤抖,甚至是带着些哽咽。再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憋得他难受。
诸伏景光看到降谷难得茫然的目光,一时失笑:“真是奇怪,难不成是昨天喝的酒还没醒吗?那我去给zero拿杯蜂蜜水来。”
降谷狠掐了自己一下,还是有痛感的,不是梦里,大约也不是死前的幻觉。
方才诸伏身穿警服,是在警校里吗?可怎么会,hiro明明、他明明已经……
“怎么感觉你精神不济,zero,你生病了吗?”诸伏很快就拿着杯子回来了,看到他的样子,不免心生担忧。于是,诸伏伸手贴了贴他的脑门:“也没发烧啊,不过要是还不舒服的话,我就找教官请假了。”
幼驯染的触感很真实,却也让他提起了警惕——难不成他还没有彻底死亡、组织也没有彻底覆灭,这一切的景象都是组织的手笔?可组织的能力应当也没有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降谷零啊降谷零,你怎么可以因为面前的出现在警校里的人是诸伏景光,就放松警惕呢。
尽管顾虑良多,但他脸上的神情毫无波澜。
多年卧底的伪装让他在面对幼驯染时,也可以佯装无恙,露出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微笑后,他开口拦住了要出门的诸伏,摆了摆手:“没事,不用的,hiro。就是头脑现在有点乱,我缓一下就好。”
“当真没事吗?”诸伏依旧是不放心。
“嗯!”降谷肯定地答道,又像是证明什么似的,把蜂蜜水一口喝光。
“好,那我先不打扰你啦,你快些收拾。”
蜂蜜的甘甜和水的清凉暂时平息了他混乱的思绪。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与自己在警校的布置别无二致。
他不愿意承认,眼前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到恍惚间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警校时期——毕竟,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只有可能在那些被神明眷顾的孩子身上发生吧。
而他一向都不属于被神明所眷顾的,从素未谋面的父母到艾莲娜老师,再到四位挚友同期。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只能说对他的恶意未免也太大了些。
可是,大片的记忆突然涌入他的脑海,剧烈地碰撞在一起,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在脑海中飞速将这些记忆整理并串联起来。
而这些记忆无一不标示着他真的重生了,重生回了警校时期。
但他现在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思考这些——第一遍离宿铃已经响了,他可不想在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因为迟到而被鬼冢罚。
今天应该是参加完萩原组织的联谊的第二天,也就是他们五人要去值日的日子。降谷结合新得的记忆大致判断到。
于是,他利落地收拾洗漱,到门外去找等候他已久的诸伏。
“Zero真的没事了?”诸伏反反复复确认了降谷状态好几遍,仿佛他是个虚弱不堪的人,“宿醉已经好了吗?”
“本来就没有事啦,hiro,”降谷肯定地说道,“昨天联谊又没喝多少酒,就是晚上睡得晚,所以起来有点不清醒,不用担心啦。今天不是我们值日吗,先赶紧下去吧。”
尽管表面上还和诸伏在正常交谈,但他不会忽略在走廊上距离诸伏3米左右,有两个灵魂体飘在空中。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夫妻,正在交谈着什么。降谷感觉他们有些眼熟,却没有想起来是谁。
灵魂体,这种玄幻的事情还会发生在这一世是远远超出他的预料的。
降谷得知灵魂体,是在上一世死亡后,也便是他刚才一直缺少的那一段记忆。
他在死亡后,灵魂便离体飘在空中。虽然有点奇怪,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魔幻的事实。看着风见裕也指挥着公安下属收拾自己的遗体、发布接下来的任务,他也不由得感慨下属真的越来越有领导风范了。
如果,他没有在下一刻看到幼驯染的灵魂体飘到自己面前的话,他应该会一直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时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受,但在得知幼驯染几乎一直以灵魂体陪伴在他身边后,心中的欣喜还是胜过了其他的情感。
诸伏告诉他,只有死后有执念的人才会变成灵魂体,停留在这世间,直到心愿达成才会消散。
所以,你的执念是什么呢,zero?当时诸伏的提问在此时再次浮现在降谷的心头。他只记得自己是在剿灭组织的表彰大会过后开始消散的——或许,hiro不再是牺牲在黑夜中、默默无名的英雄便是他最大的心愿。
两人刚下到一层,就看到在宿舍楼前等候的另外三人,迅速跑了过去。
伊达航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着急:“时间还早,不过,真是少见,降谷和诸伏会出来的这么晚。”
“抱歉抱歉,我这里耽误了些时间,久等。”降谷向几人解释。他注意到,在hiro和他们会面后,那两个灵魂体就距离hiro更远了,似乎是专门留给他们几个交谈的空间。
“没想到零你也有赖床的时候。”松田阵平一脸不嫌事大地说。
“主要是多亏了昨天晚上有人非要拉着zero去联谊还灌了一堆酒不是吗,”诸伏笑的稍微有些渗人,“不然的话,也就不至于今天这副模样了。”
松田戳了戳一旁的萩原研二:“景老爷发威了,不辩解两句?”
“咳,小诸伏,那个……”“我也没有说就是萩原不是吗,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承认。”诸伏笑的很灿烂,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徒手干翻一个萩原研二。
降谷在一旁偷偷憋笑,感觉仿佛看到了苏格兰时期的hiro。
一如上一世,五人正在打扫门口时,一辆马自达RX7停在了他们面前。萩原顿时双眼放光,激动得连连向四位同期介绍他的“梦中情车”。
降谷则是难得地毫无表情——毕竟这又不是自家爱车。更何况这一世,在他的记忆中,他可是已经得到了这辆心爱的“零战之魂”了。
一阵风不合时宜地吹起,吹散了他们好不容易扫来的树叶。
松田扛着笤帚,一边恨恨地骂着这没影儿的风,一边朝着一处还有叶子的地方走去。萩原则是已经坐上了马自达的驾驶座,准备停车去了。诸伏和伊达倒是还在认认真真地扫其他地方的灰尘。
降谷看着眼前这幕他从前只敢在梦中想象的场景,心里百感交集。他并非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那名犯人、没有组织、没有那名疲劳驾驶的司机,他们五个或许会每一年都能够聚在一起,杯酒言欢、无所不谈。
但是,爆处的高牺牲率、公安常年在灰暗地带的行走、搜查一课一线工作的风险皆是他永远都不能改变的存在。身为警察,他们时刻都抱有为公众献身的觉悟。
只不过,在一切都没有定论之前,他想写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张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里面是一朵方才随风刚好飘落到他手上的完整的樱花。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樱花的魔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