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消息!惊天新闻!夜辛卡一夜之间竟从帝国版图中神秘消失!”
在灵堡的街头巷尾,报童们背着装满报纸的布包,匆匆穿梭,将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
阳光洒落,商业区的布告板上赫然贴着最新的报纸,鹅卵石与石板交织的路面上,人群络绎不绝。自从商业区遭受衰败之力的侵袭,已许久未见如此繁华景象。
“听说圣徒三世在此战中身负重伤,夜辛卡的四座高塔更是有三座化为废墟?”
“真的吗?圣徒三世与夜辛卡为什么会爆发如此冲突?”
“据传,是因为一位东方佳人。传闻她美貌无双,圣徒三世对她倾慕已久,而夜辛卡中的某位长老也视她为生命中的挚爱,两人因此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话说回来,圣徒三世已许久未举行选妻仪式,莫非他心仪之人就是夜辛卡中的那位女子吗?”
此时,那位传说中的东方佳人正悄然走过议论纷纷的人群。她听着路人的谈论,心中五味杂陈。
珮帧轻轻拉低头上的布盖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今日,她未穿夜辛卡的刺客服,那套装扮在灵堡太过显眼。她也不愿换上繁复的裙装,于是选择了一身这个时代贵族女性尚未普及的骑马装。
她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商业区,修复新出现的腐蚀斑。清晨出门时,她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顿时慌乱不已。任务尚未完成,夜辛卡怎能就此消失?
她正惊疑不定之际,一名貌不惊人的路人悄然经过她身旁,在阿加特视线的死角处迅速掠过,一句话随之传进她的耳中:“埃文长老有话:夜辛卡已分散至各国分部,无需担忧。继续执行任务。”
珮帧记下这句话,表面若无其事地,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据闻,此次撤离是为了躲避皇帝的雷霆镇压,雷蒙长老展现出惊人的先见之明。在与深渊魔偶激战当日,四位长老布下障眼法阵后,便秘密遣散了在别馆待命的大部分夜辛卡成员。
随后,他们留下一支精锐的术士队伍作为诱饵,拖住皇帝的追兵,而其余少数人则利用夜辛卡独有的隐形魔法舟,分批将剩余人员安全转移。
珮帧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她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夜辛卡视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故乡。然而,一个如此庞大的组织就这样放弃了几百年积累的基业,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但她知道,夜辛卡之所以会如此狼狈撤走,绝非皇帝一人之力所能及,报纸上报道的也并非实情,这其中必然有泽维尔的暗中操纵。珮帧低垂眼睫,思绪不禁飘回泽维尔向她求婚的那个夜晚。
…
“珮帧,以爱为名,请与我共度此生。”
泽维尔始终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手中紧握着那枚钻戒盒,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满心期待地等候着她的回应。珮帧感到有些难以承受,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双唇紧抿,始终一言不发。她耳边已经响起了宾客们越来越明显的窃窃私语声。
舞厅上方,十几盏大型水晶吊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得她浑身发热。身上那件克莱因蓝的缎子礼服仿佛突然间变得沉重无比,连轻盈的贝尔袖也让她觉得难以抬起手臂。
不,或许并不是灯光的问题,而是她内心的焦躁在作祟。
作为刺杀泽维尔的刺客,珮帧并非没有预料到泽维尔可能会求婚。毕竟,帕瓦泽小姐曾是他的亲密女伴。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原本以为,身负重伤的泽维尔至少会先在灵池中浸泡疗伤。毕竟,作为圣徒,他肩负着守护重任,带着伤躯势必无法履行好圣徒的职责。而等到他伤愈之后,或许她已经完成了调查任务,到时候再进行刺杀,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与他直接接触,求婚等事情也就自然不会发生。
她实在没料到泽维尔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走到求婚这一步。过去,她只是冒充他的女伴,且在泽维尔疗伤期间,通过减少见面和接触,她在执行刺杀任务时的心理压力还能稍微减轻一些。
可如今,这一切都变得如此突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若她真的成为他的未婚妻乃至妻子,立下誓言后再行刺杀之事,那她将背负起更为沉重的道德枷锁。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对泽维尔产生了某种难以名状的亲近感时,她深恐自己会陷入一种杀死未婚夫的可怕错觉之中。那种感觉,仅仅是稍微想象一下,都让她感到窒息。
然而,若是不接受……那她所扮演的与泽维尔心心相印的帕瓦泽小姐的形象便会瞬间崩塌。
珮帧环顾四周,目光扫过舞厅里的每一位宾客,最终定格在泽维尔那双深邃的眼眸上。她深知,如果是真正的帕瓦泽小姐,绝不会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泽维尔的求婚,让他在宾客面前颜面尽失。
不过,泽维尔真的不是因为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故意在言语上给她设下陷阱,迫使她就范吗?
“珮帧,以爱为名,请与我共度此生。”
泽维尔再次重复了这句话。珮帧注意到,他的脸色愈发惨白,眼神也开始变得空洞而木然。原本轻轻握着钻戒盒的那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整个人正在逐渐被失望、悲伤和愤怒所吞噬,化为一尊冰冷的人偶。
看到这样的泽维尔,珮帧的心猛地一颤,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等她回过神来时,接受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好,我愿意接受你的求婚。”
泽维尔闻言,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欢喜和珍视,仿佛他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钻戒,轻轻地套在珮帧的左手中指上。然后,他掌心与她相对,在肌肤相触的瞬间,紧紧地将她的整个手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最后,他深深将她拥入怀中。
珮帧泪盈于睫,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她在感动什么?这份珍重和深情,原本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不知所踪的帕瓦泽小姐。她,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
因此,刺杀他时不必手软。
在泽维尔的怀抱中,珮帧缓缓睁开双眸,眼神明亮而锐利,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宾客们的欢呼声与掌声交织在一起,她主动伸出双臂,环抱住泽维尔的腰背。她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更加用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对,绝不能心软。
珮帧再次合上双眼,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将那份复杂的情感深深埋藏。
…
泽维尔静静沉浸在灵池之中,金色的光芒从他身上缓缓流淌,与灵池中氤氲的寒气相互交织,形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灵池岸边的石台上,塞巴斯蒂安站在首位,与其他两位同样身着黑袍,头戴紫帽的教士分立于三个不同的位置。
他们齐声诵念咒文,随着咒文的回响,三道线性的魔法光束在他们所在的位置亮起,连接成一个三角形,将泽维尔牢牢包围在其中。泽维尔也随之开始低声咏唱,灵池上方,三个黑金岩出水口喷涌出的圣泉水瞬间被染成了金色,一片金色的雾气随之弥漫开来。
随着金色雾气的逐渐消散,帝国的版图上,除了灵堡之外的所有区域都被这层金色的薄雾所笼罩。人们久违地看到这金色的雾气,纷纷兴奋不已,他们在大雾中虔诚地祈福,精神为之一振。
然而,当金雾净化仪式结束后,泽维尔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无力地倒在了灵池之中,灵池的水面瞬间被染红了一片。
“冕下!您怎么样了?”塞巴斯蒂安焦急地想要跃入灵池,却被泽维尔抬手制止,“……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另一名紫帽教士奥尼姆也急切地说道:“冕下,您应该先疗伤,等伤愈之后再进行金雾净化仪式。您现在这样勉强自己运用魔力,只会让伤口更加难以痊愈。”
泽维尔沉默不语,只是抬手轻轻示意奥尼姆不要再多言。一直沉默的那位黑袍教士也急忙拉住奥尼姆,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可是,奥尼姆却仿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激动:“冕下,您重伤未愈,之前为了配合皇帝陛下,用圣光追踪拦截夜辛卡已经让您的伤痛加剧。如今您又在这未愈的伤口上继续消耗魔力,您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为了灵堡,为了我们所有人,请冕下保重自己!”
“够了。”泽维尔缓缓抬起头,瞳孔中银色光圈闪耀,使他那姣美的面容带上了一丝金属般的无机质感。他直勾勾地盯着奥尼姆,让对方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即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
“你还想再尝尝自白弹的滋味吗?奥尼姆。”泽维尔的声音冷冽如冰,让奥尼姆哆哆嗦嗦地回答道:“不……不敢。”
泽维尔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语气更加冰冷:“都退下吧,我要开始疗伤了。”
塞巴斯蒂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这时,泽维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塞巴斯蒂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退下吧。”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亚麻色教士袍的书记官匆匆走进房间,手中捧着一份文书。他恭敬地汇报道:“冕下,夜辛卡方面送来了一份关于祈祷石矿场的契约文书,说是为提前祝贺冕下与珮帧小姐大婚而赠予的贺礼,并祝贺冕下求婚成功。另外……”说到这里,书记官看了一眼灵池旁的几位紫帽黑袍教士,有些犹豫。
“说下去。”泽维尔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书记官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他们还附带了一句预言,据说是先知塔的长老新获得的启示:‘赶尽杀绝只会给珍视之物带来伤害,耐心等待,必将迎来喜乐。敌人与朋友并非永恒不变,昔日的对手,未来或许会成为挚友。’”
泽维尔沉默良久,没有转身,只是语气沉沉地开口:“即日起,停止对夜辛卡的所有追踪行动。”
听到这话,塞巴斯蒂安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神色也随之舒展开来。他一直在为冕下担忧,同时也深知冕下对珮帧小姐的深情厚意。夜辛卡的行为几乎断绝了珮帧小姐恢复记忆的可能,若冕下因此选择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此外,塞巴斯蒂安更清楚圣徒所肩负的重任。在这个被衰败之力笼罩的世界里,尽管冕下看似坐拥最安全的灵堡,但在当前局势下,他能够自由施展的空间其实远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宽广。尤其是灵堡缺乏自己的祈祷石矿场这一关键资源,更是让冕下不得不在某些时候做出妥协。
正因如此,当冕下决定勉强自己施展金雾净化仪式,并为皇帝陛下使用圣光追踪夜辛卡时,塞巴斯蒂安虽然心有担忧,却也不敢贸然阻止。他深知,这是冕下在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无奈选择。
而此刻,夜辛卡主动献上他们的其中一个祈祷石矿场,这无疑是对冕下的一种示好,希望以此换取冕下的宽恕。对于灵堡而言,这意味着他们未来将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不必再因缺乏这一资源而轻易受人掣肘。
奥尼姆瘫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位黑袍教士也双手交叉放在两肩,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泽维尔那比刚才缓和了许多的声音:“好了,都退下吧。”
…
骑马跨过堡澜溪南面的石桥,珮帧沿着居民住宅区溪边的栏杆缓步前行,心中交织着紧张与期待,一种近似于近乡情怯的微妙情绪在她心头萦绕。她是来寻找约翰娜的,这么久没相见,不知她现今境况如何?
这份隐隐的紧张与期待,在珮帧眼前映入约翰娜那片荒芜的旧宅时,瞬间化为了惊愕。
眼前,约翰娜那小巧的木筋屋已破败得不成样子,屋顶坍塌,墙垣倾颓,田野毛茛与蒲公英等野草从残破的木结构缝隙中顽强生长,甚至还能隐约看见一尊略显斑驳的小小守护雕塑藏匿其中,似乎其守护之力已所剩无几,正因如此才未被带走。
夏日微风轻拂,偶尔有几只野蜂与粉蝶翩然而至,为这荒凉之景平添了几分闲适之趣。
然而,珮帧却无心欣赏这份闲趣,正欲寻人打听,却见一位在不远处已观察她许久的路人缓缓走上前来,眼球转动,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好奇地开口问道:“尊贵的女士,我在旁看了许久,请问,您是来找约翰娜和格林一家的吗?”
闻听此言,珮帧转身,连忙应道:“对,请问您可知约翰娜一家搬往何处了?”
那路人抬头,见与他对话的竟是一位容貌出众的东方女子,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边回忆边说道:“约翰娜一家在数月前便已搬离,但具体搬去了哪里,我们并不知晓。不过,他们搬走之前,灵堡的教士曾频繁地前来与他们接触。”
珮帧微微蹙眉,心中有些疑惑,灵堡教士频繁接触约翰娜?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略带熟悉的老者声音:“帕瓦泽小姐?可是帕瓦泽小姐?”
咦?称她为帕瓦泽小姐?难道是原帕瓦泽小姐的熟人?
珮帧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正朝她缓缓走来。老人的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但珮帧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他是谁,于是开口问道:“这位老先生,您是?”
“天啊,真是您!您竟然平安回来了!而且如今变得如此光鲜亮丽,难道您已经把我忘了吗?”老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与讨好的笑容,“我是约翰娜的老邻居,古奇啊!”
珮帧并未过多留意“平安回来”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只当作是在这衰败世界中常见的惊讶之语。
她掀起布盖头巾,睁大眼睛,带着几分惊讶笑着回应道:“古奇先生?”自从相识以来,古奇先生便一直坚称她为帕瓦泽小姐,尽管珮帧曾试图纠正,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古奇先生比过去胖了许多,所以珮帧一时没把他认出来。珮帧本想问候“您还好吗”,但是看着古奇先生这一身破败的装扮,这话似乎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她记得很清楚,曾经的古奇先生是一位整洁体面的老先生。于是,她转而以充满关切的语气问道:“古奇太太身体状况如何?她的腰疼好些了吗?”
古奇先生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他掏出一条崭新的手帕,轻轻按压着眼角,声音低沉而落寞:“她病了,家里为了给她治病已经倾尽所有,但效果并不理想。”
说着,他低下了头,声音更加低沉,“不知为何,自从灵堡教士巡视过木匠行之后,我们的儿子们即便做着与之前相同的工作,却只能拿到最低微的薪水。如今,连为他们母亲治病的费用都难以承担……”
珮帧闻言,眼中闪过深深的同情,但同时心里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疑惑,似乎眼前有什么事情让她觉得不对劲。但很快,珮帧放弃纠结这个细节。对古奇先生的同情占据了上峰。她提高嗓音,呼唤着阿加特,打算让她取出两枚银克里来帮助古奇先生。
然而,阿加特却面露难色,迟迟没有行动。在珮帧的连番催促下,她才终于说道:“珮帧小姐,冕下曾有过吩咐,不允许我们随意将财物施舍给他人。”
听到阿加特这番话,珮帧的思绪飘回了过去。她刚来到灵堡画作时,曾遇到过经济拮据的约翰娜,当时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几枚铜托赠予了约翰娜。然而,这一举动却意外地引起了街边酒鬼和流浪汉的注意。幸好约翰娜机智地假装认她为妹妹,才避免了流浪汉们的聚集和麻烦。
想到这,珮帧突然感觉记忆仿佛缺失了一块,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她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与约翰娜相遇的了……
但这股恍惚转瞬即逝,很快便被珮帧抛诸脑后。她暗自揣测,或许正是因为曾发生过与自己赠予约翰娜铜托而引来麻烦相似的情形,泽维尔才会严令手下的教士不得随意施舍财物给他人。
可古奇先生毕竟是珮帧的熟人,加之此处住宅区颇为安全,珮帧心中的顾虑消散。她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两枚银克里,递到了古奇先生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