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付粥削的丑橙子的功夫,余高扬领着邱蓝和付籽风尘仆仆地挤进了陶进缨的小病房。
听余高扬说,最近老头子催他推进阿瑞斯进军海外市场的业务进度,他连轴转了小半个月,下午把陶进缨送来医院,又赶回公司开会,好容易敲定了出海的目的地。
听付籽说待会儿要来看她小陶哥,心说就干脆把人捎上一起来。
看见坐在床上左脚吊高的陶进缨,付籽连跑带飞地冲过去,差点把他手里的橙子撞飞。
“小陶哥,怎么这么严重啊!!”
陶进缨看了眼付粥,装着苦笑道,“你哥没来给我加油,油不够,就摔惨了。”
“欸,话不能这么说,我不是在呢吗,我加油加得嗓子都哑了,大米粥他就算——”
余高扬大剌剌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话都快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陶进缨话里的暧昧,刚着了椅面儿的屁股被扎了似的又腾起来。
那话说得那么明白,任他是个再迟钝的死直男,也该明白了。
付籽冲忍不住笑了的邱蓝吐了吐舌头,嫌弃道,“咸鱼你少说点话咱也不能把你当哑巴。”
付粥不自在地挠挠脸,岔开话题,“行了行了,我好好赔过罪了……籽儿,那小姑娘呢?”
付籽道,“方茧啊?我和蓝姐送她回家了。”
“好,”付粥点点头,又转向邱蓝,“见过你爸了?”
邱蓝靠在一旁的墙上,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好了很多。
“见过了,没费多少口舌,他同意保护孟小冬在里面的安全,也会动用一些关系去初步查一查白虹。他之前攒局搞的一个公益项目有水分,邱希铭正好在了解内情。”
邱蓝一向是叫她爸大名,这一点付粥和余高扬倒是已经习惯了。
众人点头,表情都松懈不少。邱希铭这个关键人愿意出手,白虹就算嗅到什么风声要逃,都不会逃得太利索。
千头万绪,此刻终于差不多显出了比较具体的形状。只是,还差一点。
众人默然片刻,付粥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见“唐隽”两个字。
唐隽只发了三个字:新证据。
过了几秒,才又发来一条语音。付粥转成文字看了一遍,又打开扬声器,给众人放了一遍原音。
“小付,你还记得张毅吗?就是上次云纵假药事件答记者会上坐我左边的那个,事业部总裁。我之前一直怀疑他借集团名义向外输送利益中饱私囊,目前我拿到了他钻法律空子和别的利益集团勾结的证据。细节不便透露,但能够确定,这个集团就是白虹名下的珍善基金。”
众人一时间都怔住了。云纵之前的假药事件,他们都有所耳闻,付粥更是了解其中内情,现在看来应该和张毅这个内鬼逃不了干系。想来当时唐姐就已经发觉了什么,现在终于确认了。
付粥还没来得及回复,唐隽又发来一句文字消息:
我这个只够把他炸出来,白小姐说,你那边应该有决定性的证据?
“怎么了大米粥?”余高扬见他表情又凝重下去,以为还有什么难题,“证人证据都齐,这不就行了?这下白虹那狗东西再也不能腆着脸当圣人了!”
“不,”邱蓝摇头,“这是两回事,这种经济犯罪对白虹来说只不过是罪名的后缀,想解救他这么多年来侵犯过的、至今还囚禁着的‘金丝雀’们,这点远远不够。”
听她这么说,余高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陶进缨扭头看付粥,发现他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起来,皱眉道,“付粥,她还说什么了?”
付粥望了望向他投来目光的几双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进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
所有人都向他的掌心靠过来,很快发现那是一张8GB内存的老式存储卡。
“这是……?”邱蓝问。
“……你们还记得那年时老师寄给我的东西吗?”付粥道。
余高扬和邱蓝互相对视一眼,想起来了。
当时付粥像个活死人,整天抓着寄给他的手稿和打火机,却自始至终都没研究出什么来。后来那打火机被付粥随身带着,却从来不用,他们渐渐也就忘了它的存在。
付粥又从另一侧口袋里把打火机拿出来,递给唯一不清楚内情的陶进缨看。
“下午我用它点烟,突然打着了,想到是不是里面一直卡了什么东西,突然松动了。所以把机壳和主机拆开看,在里面找到了这个存储卡。”
众人神色皆是惊讶。原来执着了六年想不通的东西,果然是有用的!
“三年前,我想到把时老师的残稿发到二手平台上,看能不能钓出来一些知道内情的人。一开始没有动静,结果在半年前,突然有个人联系我,说想买手稿。”
“一个半月前,她约我见面,但那次她迟迟没来,我也有事——”
付粥望了望陶进缨,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昨天,她又突然找我,很急的样子。”
“去了之后才发现,是白幼鱼。”
听到这儿,连付籽都惊讶得捂住了嘴。
“是她?”邱蓝皱眉,“她和时南江又是什么关系?”
“大概是受害者和——目击证人的关系。”付粥哑声道。
这下所有人都听不明白了。
“受害者?你是说时老师是受害者?他不是……自.杀吗?”余高扬犹豫道。
只有陶进缨立刻明白了付粥的意思。
“也就是说,白幼鱼亲眼目睹了时南江的死因,而且那个加害者,大概率就是白虹?”
付粥看了眼陶进缨,点头道,“没错。白幼鱼说白虹一直控制着时老师,时老师不堪忍受,在一次争执中,白虹失手——失手割伤了时老师,却没有送他去医院……”
付粥喉头一哽,几乎说不下去。
陶进缨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背,帮他接下去,“那白幼鱼应当是碰巧看到,只有证词,没有证据。她认为时南江可能料到了白虹的狠心,留了什么讯息。”
“而那个讯息,很可能随着他最后的手稿寄给了你。”
付粥怔忡着点头,手又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这个存储卡里,可能就是那个证据?”余高扬道。
这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哥,你还没看,对吧?”冷不丁,付籽忽然问。
她认出了付粥的表情,那是他逃避痛苦时惯有的神色。
付粥缓缓摇头,双目猩红,“我不敢。”
“你不介意的话,我们陪你一起。”邱蓝温声道。
“对,我们都在。”余高扬拍拍他的肩。
付粥抬眼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眼陶进缨刚好摆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
他回想起上午白幼鱼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起她脖子上青紫的伤痕,忽然有些心慌。
白虹会不会已经察觉了什么,但又抓不住迹象,所以拿白幼鱼出气了?
白幼鱼给他的期限是一周,但他总有种预感,时间不多了。
他还要在这里以恐惧为名拖着不看吗?
不行。
付粥把存储卡递给陶进缨,沉声道,“放吧。”
陶进缨点点头,接过东西,插在U盘尾部的读卡槽里,解锁屏幕,等了两秒,存储文件夹弹了出来。
所有人都围到陶进缨床边来,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在屏幕上可能出现的东西。
陶进缨点开文件夹,大约有二三十个子文件夹在里面列着,每一个都以时间命了名。
粗略看时间跨度,大概在2007到2012年间不规则分布。
“是监控。”陶进缨脱口而出。
“文件名的时序命名方式像是监控系统自动编码,但内容并不连续,应该是被人选择过。”
陶进缨选择了最后一个标着2012-10-29的文件夹打开。
付粥浑身一颤。2012年10月29日,正是时老师“自杀”的那天。
果不其然,文件夹里躺着三条长短不一的视频。看缩略图,付粥认出,那就是时老师的公寓。
陶进缨看了眼付粥,选择第一个视频双击打开。
画面刚一出现,付粥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
视频的背景,正是时老师公寓的书房。他去过几次,知道他的书房有门连着卧室。而画面一开始,时南江正披着浴袍从卧室的门走进书房,跟在他身后的,正是赤裸着上身的白虹。
付粥猛然想起,在ignorance,他有次不小心听到时南江和朋友调笑说,凌菲不仅有他家门钥匙,还有他家监控的镜像账号。所有人都以为是玩笑,连凌菲都被逗笑了。
而现在,他好像明白那个给他寄送手稿和打火机的人是谁了。
出神的功夫,视频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五分钟里,白虹缠着时南江,时南江却显得兴致缺缺。
在视频末尾,时南江忽然从白虹身边挣脱出来,似乎很激动地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明显争吵起来。
正待白虹要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些什么的时候,视频忽然播完了。
此时,付粥的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又是唐隽,随即快速接通。
“唐姐?”
“小付,我联系不上白小姐了,听她助理说,她今天最后见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