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
“我叫付籽,西瓜籽的籽。除了政治,其它科目都挺喜欢。地理学得还不错,有题可以找我讨论。谢谢。”
高二七班全体同学惊恐地看着讲台上的女生。
“她不知道班主任教哪一科吗?”
第一排有个女生一边瞥她一边和同桌窃窃私语。
这一句不轻不重刚好飘进付籽耳朵里,她微微一愣,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刚热情介绍过她的班主任,这才想起他既是班主任,也是政治老师。
后者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有股诡异的氛围飘在教室上空。
“当……然,听说高老师教学有方,最不喜欢政治课的学生都能考及格,所以我一定要转来高老师的班里,治治我的偏科。”说完还敬业地假笑了一下。
说小话的女生惊呆了。这也能圆?
高二七班全体同学不禁对转校生肃然起敬。
高老师等来了台阶,随即热情地笑了笑,拍了拍付籽的肩膀。
“付同学转校前的成绩就很好,希望能保持下去,我们教学相长哈哈,哈哈!”
高二七班全体同学从班主任的笑容中看出了潜台词:
不行,我要让这个小兔崽子见识一下政治课的魅力。
大家纷纷预感到今天下午的体育课不保,可能要因为转校生“加餐”了。
付籽没有注意到下边皮笑肉不笑的一束束目光。
中午全校在操场集合,校长亲自发表讲话,一边肯定高三年级在模拟考试中的出色表现,另一边鼓励准高三年级同学努力奋进,争取超越。
就在这时,在下边巡察各班队列和仪容仪表的体育老师一眼看见一个学生,不仅戴着毛线帽子,顶上的毛绒球球还高高地耸立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体育老师皱起眉头,一眼看见队伍前面举着的牌子写着高二七班,越过站在一侧的班主任,径直朝她走过去。
“你,出列。”
付籽的中指已经僵得贴不住裤缝,正打算放松,就闻到一股凶神恶煞的风。
闻言,她乖乖出列,茫然地看着体育老师。
“把帽子摘了。”
精壮的体育老师在寒冬季节仍然身着一套单衣,尽管如此也没有像她一样冻得嘴唇和指甲发紫。为了鼓励学生们悬梁椎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身先士卒经历苦寒,所以学生们都不敢集会时戴棉帽和手套,显得太脆弱。
没想到,这儿居然真有一个不愿意和他一起“梅花香”的学生。
周围的学生纷纷看过来,付籽有点莫名其妙。
“老师,要摘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体育老师就挥挥手,不耐烦道:“别找借口,如果是感冒了,为什么不在教室呆着?既然要出来,就要像个样子。”
高老师闻声赶过来,正要出面解释,却见付籽已经一把将毛线帽揪下来,露出光洁平滑的一颗头,看得人直发冷。
周围所有看见的人都愣住了。七班的人原先以为她是喜欢戴帽子,要么就是太怕冷,早上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戴着帽子,怪则怪哉,也没太在意。而高老师一脸欲言又止,抬起手晃了晃又放下,神情复杂。
体育老师张了张嘴,把命令口号忘了。
付籽冲他挤了挤眼,一脸哀怨,“我实在觉得头冷,又不像您有那么多头发,您叫我怎么办?要么您批准我从此不必上操?”
旁边班有几个学生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上自己的嘴。
主席台上的校长终于注意到这边的骚乱,操场另一边的学生都争相朝这边伸颈子看。校长看不清那边在干什么,只好继续念稿,虽然已没有人再注意他了。
下操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校都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是高二七班新转来一个光头女生,刚得很,把体育老师顶得没了词儿。很快又有人透露,这个女生家里很有钱,上不上大学都无所谓,等着啃老就得了,所以在学校里没边没谱,之前就是因为太出格“被转学”了。
高二七班在年级里的排名属于中上,平日既没有前三名和倒数三名那么受到关注,又没有供全年级乃至全校谈论的“风云人物”,透明惯了。
不过这下好了,转校生以一己之力将高二七班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舆论自动分成几个不同的讨论群组,有的进一步八卦她的背景,有的好奇她光头的由来,近距离的那部分目击者则是被她的刚直戳中小心脏,偷偷摸摸打听她的□□号。
一时间,《重生之转校风云》《五年后,她戴着假发掀翻建海三中》《校园特能:光头美女爱上我》《天呐!我的病娇人生被发现了》《极品转校生:除了政治都是A》等各个版本此起彼伏,建海三中的贴吧里写手和催更齐飞,同人共YY一色。不禁令人惊觉,原来这所市内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里,学生们平素的生活是多么可悲地平淡。而转校生本人并未发觉自己就是激浪的那颗石头。
有一次从厕所出来,迎面撞见小映老师,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转过来还没和她当面打过招呼。一见是她,小映老师蹭地把她又拽回厕所,不由皱起眉头。
“小籽,这些天老是听到学生讨论你,要不要我和教导处反映反映?”
小映老师还是那样清清丽丽,小巧玲珑的身材在生完孩子之后丰腴了一点儿,
倒是比之前看起来更健康了。
“讨论我什么?”付籽故意睁大眼睛,水汪汪的求知欲,吊儿郎当的样子。
小映老师知道她装不在乎,转校前就演练过了,以为自己心比墙厚。
可一个孩子的心能多么厚,什么都钻不进去吗?
“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别跟我打哈哈。”小映眼色严肃起来。
付籽只好咧嘴笑笑。付粥还上高三的时候,小映就是教过他的实习老师,后来正式执教来到建海三中,也已经快十年了。付籽小时候数学特差,付粥就请小映老师给她上家教课,三个人常常一起玩,后来小映结婚,联系就没那么频繁了。
可他们家的事,小映清楚得很,从来都关心着。
“有事儿随时来找我,东一楼数学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得见。”
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不打算说什么,小映只好采取迂回战术。
付籽喉头一痒,最后只说了句“谢谢老师”。
“哦对了,付粥只告诉我你要转过来,还没说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小映憋着尿还是坚持问完了问题,这么多年拖堂练出来的。
付籽正要说,上课铃扑棱棱响了。只好冲小映眨眨眼,“说来话长,您还是问付粥吧,让他解释,我去上课喽。”一溜烟逃走。
小映只好急急忙忙去上厕所。
*****
叮咚——
手机屏幕亮起来。付粥烦躁地抓抓头发,隔着被子哼哼道:“尼袄喳喳。”
喳喳没理他。
“你袄,渣渣,读消信。”
他从被子里伸出头来,舌头都没捋直,自以为字正腔圆。
好在喳喳容错性很强,硬是识别出来了。
叮——
余高扬。
死鬼,给你打了一百通电话,活着就告诉我一声。
啧。太惊悚了。你一辈子一定至少要听一次人工智能喊你“死鬼”。
付粥甚至能脑补出余高扬的表情。
叮——
小映老师。
付粥,小籽为什么转校了?
“你好喳喳,回复小映老师。”
“好的,请讲。”
“抱歉之前没详细说,我之前不是给她买了顶假发吗,她问我能不能染个颜色,我说那你染个醒目的,这样我也好一眼就从学生堆里认出你。你也知道,我就开开玩笑,谁知道这丫头真去染了,还染了个红色。顶着这红毛在学校逛荡一天,被拍照传到社交媒体上,搞得一批家长去找学校,非要给付籽处分……”
“与其背着处分,还不如直接转校,所以就去建三了。”
叮咚——
“发送成功。”
过了几秒,付粥猛地一个喷嚏,可算清醒了。
付老师嘀嘀咕咕,“这是余高扬还是小映老师骂我?”
付老师善有自知之明,心如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