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如果你觉得脸皮不够厚,嘴巴不够甜,那就找个脸皮薄、嘴巴又刻薄得像刀一样的人来练练就好了。”
“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武林中无赖的无赖。”
杨柳风欣喜地一拍手掌:“宋兄所言极是!那我到底该去何处寻这样的人呢?”
云归处悠悠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杨柳风长长地“哦”了一声,虽未看向试霜刃,可心里早已明白了个透彻。
试霜刃果真应道:“姓宋的。我忽然很好奇,像你这样招人恨又遭人嫌的人,到底是怎么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的?”
云归处笑语晏晏道:“小公子只知有许多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却不知同样有许多人爱我爱得刻骨铭心。我能活到现在,自然是因为爱我的人要比恨我的人多。”
“杨兄,你说是也不是?”
杨柳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宋兄说的果真不错。单单看我,就要爱你比恨你更多一点,而因为爱比恨多,我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你铲除追在你后面的那些跟屁虫,如此一看,我果真已爱你爱得刻骨铭心!”
如果这话是从一个美丽的女子口中讲出来的,那一定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但这话却是从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虽然这个男人看着只是个少年,但也掩盖不了他的的确确已经是个大叔的事实!
就算是云归处,听得也要苦笑一番:“呀……杨兄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从小到大还只听过女人说爱我哩,这感觉确实是有些新鲜。”
杨柳风却道:“男人女人不都是人么?为什么只想要女人爱你,不要男人呢?”
云归处先是哽了一下,但很快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起来。
云归处说:“我好像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你现在一说,才让我觉得被男人爱一爱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杨柳风欣慰地笑道:“宋兄确实是个明白人。”
“我想不仅是我,其实姜小公子也是爱着你的。毕竟他要是不爱你,早就趁你睡着的时候一刀把你的脖子给抹掉了,哪里还愿意跟你一起在路上受委屈?”
正在看书的试霜刃听到这话的时候一下子被吓得大叫起来:“你在乱说甚么话?!”
杨柳风眨了眨眼:“我这可不是在乱说。仅仅一本秘籍而已,又不是甚么拿到了就能毁天灭地的法器,难道还当真值得姜小公子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陪着宋兄一起去那不知何处的藏宝点么?”
“更不要说一路上虽然你看着总是对宋兄百般刁难的,但实际上总是让着这无赖,每次你要生气的时候,宋兄只要服个软,你立马就消气了。”
“这样的场景,我还只在恩爱的夫妻伴侣身上看到过。”
“所以这么一看的话……”杨柳风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又继续道,“你果真和宋兄感情很好。”
试霜刃觉得这人好像疯了。
他恶狠狠地瞪向云归处,云归处却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能让云归处都吃瘪的人,还当真是世间少有。
但这样并不能让试霜刃心情好一点,如果不是打不过杨柳风,他简直想将这个胡言乱语的人从马车里给丢出去。
云归处轻咳两声,岔开话题道:“那么,杨兄此次到访,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这么一说,杨柳风才终于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
“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宋兄,你们二人此次的目的地,是否是皇城?”
云归处点点头,应道:“正是。”
杨柳风便道:“宋兄可听闻过,皇城内有一座楼——叫做风雨楼。”
云归处思索道:“好像听说过。说是这楼里有十二位武林高手,却并不混迹于江湖,而是隶属于皇家,专为皇族搜寻宝物情报,维护朝堂安定云云。”
杨柳风道:“宋兄既然明白,那我就不多费口舌解释了。”
“风雨楼的人,好像已经盯上你们了。”
云归处道:“倒也不奇怪。毕竟盟主和秘籍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风雨楼消息灵通,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杨柳风叹了一声:“但就在昨天,风雨楼的十二位高手,竟就被人杀死了四位!”
云归处一惊:“那十二位高手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会……”
杨柳风继续道:“其实我本不关心这件事的。但现在江湖中已有传闻,道是宋兄因不满朝廷,而选择风雨楼下手示威。”
云归处苦笑道:“我现在人都不在皇城,难不成还能飞过去杀了他们么?”
“这么一顶大锅扣在我的头上,我当真是无福消受呀……”
杨柳风托腮道:“毕竟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有人只是想往你的身上泼脏水而已,至于这脏水到底合不合理,他们才不管。”
“所以现在不仅是风雨楼,连上面都已有些许不好的传闻了。”
“宋兄此去,恐怕是危险重重。”
云归处从出生到现在,也没有叹过这样多的气。
他说:“你这么一说,害得我都不想去皇城了。”
“可是要洗刷我的冤屈,我又不得不去。”
“现在不管是说武林盟主也好,风雨楼的高手也罢,甚至连地上的蚂蚁不小心死了,也要说成是我故意踩死的。”
“我难道是什么很招麻烦的体质么?怎么我越不想要麻烦,麻烦就偏偏总是找上我。”
杨柳风却笑道:“宋兄毕竟曾经贵为武林盟主的爱徒,还有着天下第一教你的功夫,怎么还会这样怕麻烦?”
云归处叹道:“就像一个人风流蕴藉、学富五车,难道他就一定要去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么?你怎么就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只想做一个逍遥江湖的快活浪子?”
“偶尔喝喝酒、写写诗的日子,不比每天在朝堂上跪拜叩问来得好么?”
“我只求日子能过得逍遥自在,就算平静点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只可惜麻烦这东西老找上门,害得我不得不为生存奔波。”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的话,感觉自己好像一瞬间老了十来岁,一下子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因生活不顺而抱怨连连的中年男人。
杨柳风道:“我不懂宋兄的想法,毕竟,我要是有你这样好的功夫的话,早就将那些混账狠狠地教训一顿了,哪里还会在这里自怨自艾?”
试霜刃终于肯为云归处开口说了句话:“谣言最是不胫而走,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乱说话的混账何止成百上千?更不要说那些浑水摸鱼的刁民。”
“你就算有三头六臂,这一个个巴掌甩过去,你要打到猴年马月才能打完?”
云归处好像一下子就恢复了精神:“咦?姜小公子今天居然不喊打喊杀了?”
还怪稀奇的哩。
试霜刃理也不想理他。
杨柳风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说得好像也要道理。”
“那若是换做姜小公子,又会怎么做呢?”
试霜刃淡淡道:“我的做法很简单。就是花钱买通几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让他们出言为我作证,等过段时间,风波自然就平息了。”
只不过,现在这招对一穷二白的云归处来说根本不管用。
而且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算一波谣言平息了,还会有另一波谣言起来的。
所以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亲自去一趟皇城,去一趟风雨楼。
杨柳风道:“这听上去好像是自投罗网。”
云归处道:“那也得这网够大够紧,才能抓得住我。”
杨柳风笑道:“也是。宋兄是只狡猾的狐狸,哪里能那么容易掉入猎人的陷阱?”
云归处哑然失笑:“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
杨柳风眨了眨眼:“我?我自然是轻盈敏捷的飞鸟啦!”
云归处又指了指试霜刃:“那姜小公子呢?”
杨柳风看着试霜刃,看了好一会儿。
“宋兄心里明白,我就不说了。”
云归处笑笑:“为什么?”
杨柳风摸摸鼻子,一点儿也不想呆呆傻傻地往云归处挖好的坑里跳:“这你心里也明白的。我虽然和姜小公子算不得太熟,可已在心里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我没有宋兄这样的厚脸皮,也没有那么会说话的嘴,方才我已得罪过一次姜小公子。这次便不愿意害得我的朋友再不高兴一次。所以只好什么都不说。”
试霜刃轻哼道:“不该说的东西就不说,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
“更何况你将姓宋的看做亲朋挚友,他却只想着捉弄你,也不见得是甚么值得深交的良师益友,我劝你还是早点儿和他断绝关系的好。”
虽然这人说的话做的事都带着一股子疯疯癫癫的味道,但奇怪的是,试霜刃好像并不介意和这样的一个人来做朋友。
他虽然脾气坏了一点,但并不算太记仇。
先前杨柳风说过的那些话,他也可以当做耳旁风——听过就算了。
杨柳风讷讷道:“你看,宋兄,还好我没说什么,不然得罪姜小公子的人就要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