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留
这里朱蔺玄去了,冯乙又为沈晏细细把了一回脉,用了几次银针,又着人去宫里取了血参和其他几味珍贵药材都熬成药汤喂下去。午后不久,人到底醒了过来。
沈晏颤颤地撑开眼,弱声问道:“冯叔,是谁来了?”
原来他浑浑噩噩中只觉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瘴包着,又像身陷一潭沼泽,眼见着一点点地沉沦下去。依稀朦胧间听见一个声音唤自己,初时也听不真,只觉得那声音实在熟悉不过,像根拽着风筝的线儿般将他堪堪地拉着。后来听见那人唤“阿晏”,他脑顶轰然一炸,蓦地清醒过来,于是伸手去,想要抓住那声音的来处,想将他拉住,不叫他走了。心里这么想着,那团雾瘴就散了不少,身子也轻快起来,慢慢就醒了。
冯乙听他问,便如实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沈晏听了,怔怔无语,把一滴泪从眼角慢慢地滑落下来。他偏过头去,轻声道:“忘川花抹去人的记忆,却抹不去人的感觉,他必是难过极了,才会喊出我那小名来。”
冯乙就势劝道:“可见他心里总是有你,之后再不可自寻短见了!”
沈晏合了合泪眼,哽咽道:“我没有自寻短见,只是……太疼了。”
冯乙长叹了一声,道:“如今你知道他这般在意,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他,也要好好活下去。”
沈晏点了点头,半晌,又摇了摇头,道:“之前是我糊涂了,以为只要医好他就了结了所有的事。昨晚我要是死了也就罢了,却又未死,如今瘫在这床上,他那冲动妄为的性子,定是罔顾礼法也要来的,可不是反而害了他么?”
冯乙皱眉斥道:“怎么又说这等丧气话?什么死啊瘫的!你该想想如何振作,而后劝他别再任性妄为,才是正经!”
沈晏听了,细想一回,深深点头道:“冯叔见得是。如今也只有我能劝他一二,确实不该如此消沉才是。”
冯乙好容易劝得他回心转意,心中很是松了口气,因笑道:“早该如此。”于是去唤青崖将药端来。
沈晏自己有了求生之意,精神好了不少,被扶着勉强半坐起来,却仍是拿不动勺子,只能由青崖喂下药去。他知蔺玄晚上必又要冒险过来的,因不想用如此病容去见,又知有冯乙在此,不能给他胡乱用那些短效伤身的法子来增加体力,于是喝了药赶紧躺下身去,希望借助睡眠将养些精神。
他这一觉睡得比往日都要深沉,待醒来时,天色已暗。屋内并未燃烛,沈晏尚未睁眼,已感到床畔有人,呼吸间熟悉如故,果然是他来了。
只听朱蔺玄悄声说道:“让他睡吧,朕就坐在这里好了,你也去吧,叫那小仆也去睡会儿,辛苦你们了。”
冯乙应下,就听脚步轻响,往门外去了。
沈晏睁开眼来,朱蔺玄正俯身来看他,两人四目撞在一处,朱蔺玄轻轻“啊”了一声,弯了眉眼笑道:“你醒了。”
沈晏多日未曾见到他,一时看到人就在面前,不由热了眼眶,动了动唇,半晌方哑声道:“陛下怎么来了?”
说着撑身就挣扎着想要起来。朱蔺玄忙按住了他道:“你现病着,不用多礼,还是躺着。朕那日见你走得匆忙,脸色也不好,就怕你为了熬药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果然被朕猜着了。沈卿,你不知昨晚朕多害怕,怕你就这么睡过去,再不醒来了。倘真如此,你要让朕……让朕……”他语声颤抖,竟再说不下去了。
窗外明月东升,皎皎华光洒入屋内,沈晏隐约见得面前人的一双眸子莹然泛出水光。朱蔺玄自觉失态,赶忙低了头,抬袖拭了一拭,笑道:“见了你,就总会做出这些奇怪的事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沈晏,你莫不是我前世的兄弟,今生好容易重逢了,才会如此牵肠挂肚。”
说着话,不由又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收在自己掌心里,生怕再弄丢了似的。
沈晏听了此言,只觉五内翻滚,不知是喜是悲,心中想:我不是你前世的兄弟,却是你今生的孽缘,如今你都忘了,只留我一个人还在此间煎熬罢了。却如何能把这心底的话说出口来,一时气血激荡,又发散不得,都闷在心口,撑不住一张嘴呕出口血来。
朱蔺玄脸色瞬间煞白,抖着手想去拭他唇角血渍,到了脸畔又不敢碰,颤声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已经好了么?如何又呕血?我去叫冯乙……”
一面说一面就要起身,却被拉住了手。朱蔺玄转回头来,那眼眶又已红了,脸上皆是惊惧之色,连双唇都在微颤,可见真的害怕极了。沈晏看在眼里,扯起唇角,微笑着回视他的眸子,低弱声音道:“陛下莫慌,臣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身子弱,经不得太激烈的情绪。”咳了半声,微微喘息了一阵,才蓄了点力气,缓缓又道,“方才陛下说前世兄弟,臣一时感涕激动,才会吐血,实无大碍,陛下放心。”
朱蔺玄坐回床畔,一手牢牢握住他的手,一手抖着袖子为他擦净了唇角血迹,摇头道:“你这样,要朕如何放心?沈晏,朕真的拿你当兄弟,当挚友,你若也不把朕当外人,就不要总是吓唬朕,让朕回到宫中日日悬心,只怕这一别就再见不到了。”
沈晏见他到底把眼中泪珠滚落在了脸上,自己也撑不住,落下泪来,却是弯唇又笑了,说道:“臣三生有幸,才能做陛下的兄弟和朋友。臣自见陛下,也觉十分亲切,此前都因君臣之礼拘着,才不敢露出真性情来,是臣不对,陛下恕罪。”
朱蔺玄伸手去,轻轻抚掉他面上泪痕,也笑道:“什么恕罪?这又是见外的话。你既也有这份心,那之后你我相处时就如兄弟一般。阿晏,你快些好起来,别再让我担心至此。”
沈晏听他那声唤,由不得浑身一颤,心口有如吃了一记重锤,一口血又到了嗓子眼,强自忍住了咽了下去,却是微笑着应道:“好。”顿了顿,便把早已想好的话趁势说了出来道:“陛下……”不料朱蔺玄截口就打断了道:“此处并无他人,你叫我名字就好了,阿晏。既说了做兄弟,就不要生分了。”
沈晏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脾气,只得依了。但那“阿玄”二字又唤得出口来,只怕真的唤了,连着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唤出来。只能勉强按下喉咙里的腥甜之意,含糊着应道:“好,没人的时候,你我之间就随意些。我这心绞之疾是老毛病了,幼年就有的,时常便会咳血,确实有些凶险。但若想要彻底好了,却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朱蔺玄闻言大喜,忙问道:“是什么办法,你快说来。凭它怎么难,我必能为你做到的!”
沈晏听他说得激动,自己也心头滚烫,眼眶又有些湿润,强按捺住泪意,笑道:“也不是很为难的事。我老家有一座莲花山,那上面有个冰窟窿似的石洞,里面山壁上滴下来些泉水汇成了一个潭,将我每日泡进去一两个时辰,一年半载之后这病或许就自愈了。”
朱蔺玄点头道:“原来是用冰泉水浸浴的法子,这确实不难。你老家在何处?我明日便护送你去。”
沈晏心里一叹,想他果然还是这般性急又不管不顾的脾气,于是笑道:“我乃青州漓阳人,漓阳离京城上千里路,无论水路旱路都要走上大半个月,你如何能送?派些人护送我回去也就是了。”
朱蔺玄怔了一怔,默了片刻,将掌中紧握的手又紧了紧,道:“派人送你护你都是小事。只是你要去那么远,我何日能再见你?”
沈晏便是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自己做出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才找了个由头要离了去,好让他眼不见心不念,自然将这份暧昧难辨的“兄弟之谊”“朋友之交”给看淡了,因笑道:“等我大好了,自然还是要回来的,毕竟我还是太医院的医官,玩忽职守的罪名就算陛下不罚,御史们难保不参上一本。”
这句本是玩笑逗乐的话,朱蔺玄却哪有心情,一双眼只望着他,长眉微蹙,一张俊脸上满是愁容,目中尽是难舍难断之意。
沈晏本决意要离了这个伤心地,既为了蔺玄,也为了他自己,但此刻见他如此,心中便觉不忍,编好的一些催促狠绝的话就再说不口了。他对蔺玄的秉性了如指掌,知道只要自己说出那些话,他想不放手亦不能的,但字句到了嘴边,被那两束殷殷目光挽留着,哪里舍得吐出来。
朱蔺玄心内也是挣扎万分,踌躇半晌,终于还是问道:“你这病一定要去莲花山么?离京四十里有座清凉山,山上也有冰窟石洞和冰泉水汇成的潭子,在那里浸浴效果可一样么?”
沈晏自也知道这清凉山,却并不知道那山上也有冰泉水,怔了一下,才道:“清凉山天禅寺乃皇家重地,非等闲人可入的,我怎好进去养病?”
朱蔺玄喜道:“这么说只要是冰泉疗效就是一样的了?皇家重地又有何妨,我明日便赐你皇璎珞一挂,位同国亲。再派御林军送你上山,就住在天禅寺内,让住持用亲王之礼待客,直到你痊愈为止。”说着一摆手,截住沈晏的话,柔声道:“阿晏,你莫推辞了。这并无逾规越矩之处。莫说你我已结成手足,便是你几次舍命救了九五至尊的天子,也配得上这些感酬回报的恩遇,无人敢置啄多嘴的。”
沈晏还想再劝,却也知他话已至此,心中主意已定,万难回转的。除非自己真的狠下心来说必要回故里才有生机的话。转念想来,这清凉山离京城也有四十里,虽不算很远,到底也是离了他的眼前,不能好似如今这般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潜出宫禁,改装夜探。在他自己,若真回了故乡,这一世大概就再难见一面了。自己身染沉疴,什么冰泉治病的话不过是骗人的托词,实则亦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痊愈。离得京城近些,到底有个念想,万一……也还能再看一眼。
想及这些,便慢慢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听你的安排就是了。”
朱蔺玄喜不自禁,立时便站起来道:“那我现在就回去安排,明早就接你去清凉山治病。”
沈晏力弱,没来得及拉住他,见他就要去了,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唤道:“阿玄,回来!”
朱蔺玄未尝听过他这么唤,脚步一顿,心头似被热手一捏,又是一放,“咚咚”地狂跳了起来。他怔了半刻,才转身见沈晏撑身欲起,忙回去扶住他,笑道:“你唤我何事?不用起来,我不走就是了。”声音却不知怎的哑得厉害。
沈晏搭住他的手借力,好歹坐直了身子,喘息了一会儿,道:“清凉山的事你慢慢安排,别太急躁了,惹人非议。”
朱蔺玄摇头道:“这个你不用管。”
沈晏动了动唇,本还想劝,半刻后也只是叹了一声,道:“明日送走我也好。你连续两晚出来,宫里怎会不知道?事不过三,弄出大动静来就不好了。不如今天也早些回去吧。”
朱蔺玄听得一怔,他一心只想着赶快医好沈晏,却忘了若送他去了清凉山,自己哪能轻易再去看他,不由黯淡了神色,默了一阵方道:“可笑我一国之君,却身不由主,连想见的人都不能常伴左右。”
沈晏听他说得沮丧,跟从前遇到烦难事向自己诉苦时竟是一模一样,情不自禁就伸出手去,轻抚了抚他的鬓发,又捏住他的手,笑道:“等我好一些了,就还回来这里。我本就是你的医官,想见面也不过就是一声召唤的事,也值得如此愁苦?为人君者,当谨言慎行,为万世楷模,更当以国事为重,不能意气用事。你这脾气早该改一改,从今往后,可要多检点自己的言行才是。”
虽是这般老生常谈的一番规劝,但这句句说来,字字温存,又有无尽温柔亲昵之意,听得朱蔺玄浑身热融融的,心口又鹿撞似的鼓噪起来,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觉哪里不妥,又辨不明白。唯连连点头,顺着他的心愿应承了,好让他放心,自己也就欢喜了。
沈晏撑身将自己坐稳了些,拉过朱蔺玄的手臂来,道:“服完乾坤汤后,应该病根就除了,只我还不曾给你把脉下个定论。你坐好,别说话,今日我体弱,需多些时间才能摸清你的脉象。”
朱蔺玄一把反握住他的手,蹙眉道:“你如今一个病人,怎还给人把脉?”
沈晏笑道:“此时精神不错,无妨的。等我去了清凉山,就很有些日子不能给你切脉问诊了。你只当是我技痒,且成全了吧。”
说着便重新把朱蔺玄的手臂握住,反转过来轻轻横放在床沿,胼指搭上了脉门。朱蔺玄见他面苍唇青,病容憔悴,说了许久的话,声气都是弱的,枕边尚有方才呕出的血痕,心中刺疼刺疼的,哪里忍心让他为自己再费心劳神,却又拗不过他一番心意,知道必得让他自己诊断了才能放得下心。少不得屏息噤声,由着他把完了脉。
见那手方从腕间抬起,朱蔺玄忙俯身去握住他的肩,道:“快躺下歇歇。”一面扶着他躺好,拉好被褥来轻轻盖到颌下,又问:“渴不渴?我给你斟些水来喝。”细心周到之处,比之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沈晏摇摇头说不渴,微笑道:“乾坤汤果然对症,确实痊愈了。只是昨晚失了眠,脉象滑细,颇有劳累之相。时间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去吧,还能小睡一阵子,就要早朝了。”
朱蔺玄道:“我不累。时间还早,等天明时再走。”
沈晏被他紧紧握着一只手,俯着身深深望过来,呼吸都热热地扑在自己脸上,心内暖流翻滚,一则以喜——再想不到他喝了忘川花后还能有今日;一则以悲——即便有今日,他们仍还是回不去以前了。一时万念汹涌,又有些禁不住,强忍下喉头腥甜,微笑道:“你不累。我却累了,想睡一觉歇歇精神。”
朱蔺玄忙道:“那你睡,我不说话,就坐在这里陪你。”
沈晏轻叹了声道:“你这样看着,我如何能睡得着呢?少不得起来陪你说话。”说着作势就要撑起身来。
这激将法他之前多少年就用得十分得心应手,朱蔺玄果然着了慌,忙道:“你别动,我走就是了。”
沈晏笑道:“那快走吧。明日我在天禅寺里住下后,便让人给你报平安,不用挂心的。”
朱蔺玄仍将他的手在掌心里攒着,道:“好。我让洪延送你上山,他是我近卫。你到了后写几个字给我,让他带回宫来,我就放心了。如有什么需要,也只管让他告诉我,天禅寺的人不敢怠慢的。”
沈晏含笑道:“好。”将手向内抽了一下,又道:“走吧。”
朱蔺玄又望了他片刻,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来,倒退着向外走,嘱咐道:“阿晏,你好好养病,快点痊愈,我病了时还等你看诊把脉。”
沈晏的指尖仍被他的手勾着,笑着应道:“知道了,放心吧。”说着狠一狠心,将悬在半空的手臂收了回来,挥手道:“快去吧。”
朱蔺玄垂眼叹了口气,一转身,迈步走出门去,转眼脚步声悄,断然决然地竟真的就去了。
沈晏看那背影越去越远,终至消失不见,心里其实十分难舍,也不知这一别后,下次再见是何年何月,或到底能不能见,一时胸口撕疼,把压在腔子里的几口血声声地咳了不少出来。
冯乙送走了朱蔺玄,进门来就见他这副模样,唬得脸上变色道:“怎又伤心成这样?倒不如不见面的好。”赶忙为他施针止咳,又急唤青崖送药进来。
好容易喘息定了,沈晏待要说话,冯乙止住他道:“方才劳神费力了一大阵子,且睡一觉,有什么明日再说罢。”沈晏确实累得狠了,闻言不再勉强,闭上眼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晨,宫里传来消息,说天子下了诏书,因沈晏治愈圣躬顽疾,特赐皇璎珞一挂,封杏林公,晋为一品医官。半个时辰后,太监捧来册封的诏书,后面跟着御林军副将洪延,来到小医庐见到沈晏,纳头就拜,说道:“陛下着末将护送沈公爷往天禅寺休养。陛下还说,公爷身子未愈,特赐不用起来接圣旨,躺着受封即可。”
说着便让那太监念了诏书,沈晏撑身不及,洪延已让几个侍卫抬来软榻,小心翼翼地扶了他坐上去,送到院外的一辆大车上,平平稳稳地向清凉山驶去了。
洪延一路护送,来到天禅寺。住持等得了消息,都在门前迎接。洪延传皇帝口谕道:“杏林公在寺中休养,闲人不可烦扰,着僧仆十人随时听候吩咐即可。”又向住持道:“沈公爷衣食住行一应用度照御用的规矩来。要什么珍贵的药,去大内里取去,若拖延耽误了病情,以国法论处。”那住持唯唯应诺,一一吩咐下去让各僧众晓得利害,从第一日开始,便无人敢怠慢分毫。
洪延做完了这些处置,才返回身来请沈晏下车。沈晏经这大半日的车马行程,人已不十分清醒。虽洪延有意减慢车速,好让他在车内睡得舒服些,但毕竟旅途劳顿,他昨晚又悲悲喜喜几度伤怀呕血,人就有些支撑不住。洪延见他昏睡,心知不好,忙让侍卫将人抬出来,送入早已洒扫一新的寺中精舍躺下。正要去寻寺中医僧来看看,外面有人来报:“将军,太医院院丞冯乙带着一个小仆从进山来了,说是接了陛下口谕,来陪沈公爷的。”
洪延听了大喜,忙让人将冯乙和青崖请进门来。也不消他多说,冯乙带了医囊,青崖背了药材,一径走到沈晏床边,自为他切脉用针、煮药送汤,不在话下。洪延退到门外,亲自守着精舍大门,来往僧众的脚步声都不敢大了一点儿,唯恐惊扰了贵客。
黄昏时分,听闻沈晏醒了。洪延见青崖出来取饭食的空儿,走过去弯腰陪笑着问道:“小哥儿,烦你进去问一声,若沈公爷精神好些儿了,陛下还等着他随便写个什么,好让末将带回去报平安。”
青崖见他人高马大的一个禁军将军,倒对自己低声下气的,不由心里惊诧,又有些好笑,忙道:“我们大人刚醒,未必能握笔呢,等我进去看看。”
洪延连连点头道谢,又自言自语地愁道:“若不能握笔,可要如何回去交差?陛下虽说只是报个信回去也成,但看不见字迹必要担心死了,我这差岂不是当砸了?”于是在门外来回踱步,一筹莫展。
不多时,却见精舍卧室的门开了,青崖快步走出来,递了一个信封过来道:“这是大人给陛下的信,你快带回去吧。”
洪延真如得了万两黄金一般,欢天喜地地谢了又谢,打马扬鞭直往山下去了。
这边青崖看他去了,却叹了口气,自语道:“大人也真是的,醒了也不休息,就着急写这封信,手抖成那样,写了几次都不满意,药也不肯喝一口,何苦来?”一面自顾自摇着头,唉声叹气了好一番,才又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