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黎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易修连忙尴尬地将刚伸出去准备摸一摸的手又收了回来。
“你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别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了。”说完这句,张悬黎拿出一块白布将镜子整个罩住,根本没打算给易修解释这东西的作用。
易修有些讪讪的。
张悬黎走到左侧的旧柜子里翻找了一通,看起来里面是很久没打扫过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他皱着眉头捧出一只落满了浮灰的木头匣子来,吹了吹之后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
易修一愣,不知道张悬黎卖的什么关子,便忍不住凑近了一步去看。
匣子倒是很普通的东西,也不算精致。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铜锁,跟以前老古董也差不离。
张悬黎并没有理会凑过来的易修,径自摸了摸铜锁,又蹲在旧柜子前翻找起来,不多久竟然真给他找到了一把钥匙。
钥匙确实是配套的,很快匣子就打开了,易修满腔的好奇心都落在了匣子里,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匣子里竟然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一本老旧的书册,竟还是线装本。
这样的线装本易修在村里的档案室见到过,村里还尚存有几本村志,都是很宝贵的东西。但是匣子里的这一本却看着并不如村志那样老旧,看样子应该年月不算是很久的。
“这里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张悬黎拿出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几页,才皱眉说:“这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大多数是他遇到过的事情。”
易修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师父,顿时也有些好奇了,“你师父去哪儿了?为什么把这东西留给你。”
张悬黎翻了个白眼,“我是干这一行,我师父也是干这一行,他记下来的事情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事情。你不是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易修连连点头,“要是你师父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还记录下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张悬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打了个呵欠,“我要去补眠了,你自己在这里看吧,记住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易修有点囧,但也只能点点头,看着张悬黎头也不回往外头走。心说这家伙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脾气怪,早知道有这种东西,就应该早点拿出来。
叹了口气,易修拖了把凳子过来坐下开始翻找起来。
这些东西记录得很有规律,他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就锁定了其中两本来找。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很容易就找到了相关的记录。
只不过看完之后,易修不自禁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说起来,鬼神一类的东西,兴许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说不定还是人自己。
这事情当然还是得从十几二十年前开始说起。
阿三作为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为人老实巴交,平日里不太爱说话,但也算为人勤恳,又肯劳作。但奈何个子小,又瘦弱,总还是比不得别人人高马大的有能耐。
往往姑娘家见他家徒四壁,又没粮吃,都不肯嫁给他。
然而熬到三十多岁,终于还是碰上个肯嫁他的女人,这个人就是阿三媳妇,然而平静日子不过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俗事,过不了两天,自然也有了矛盾。
阿三媳妇自认为跟了阿三这样的男人是委屈了自己的,阿三性子又软弱,往往这样两个人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一面倒。阿三媳妇话说得越来越难听,也不待见阿三的怂样。
阿三总是默不作声听着,说着说着,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耳朵长茧外带自动过滤功能。
日子过着,终于看到了点儿希望,阿三媳妇怀上了孩子,在家里越发的骄横,阿三也越发顺着她,每天只想着给自家媳妇补补身子。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一块儿猪肉,那时候猪肉是很珍贵的,谁家一年也难得闻到几回肉香。阿三当然要问这肉是哪里来的,阿三媳妇只说是亲戚送来给他补身子的。
阿三初时也没怀疑。但这事情接二连三发生,他才觉得奇怪。阿三媳妇家里都是些穷亲戚,哪里来的肉常常接济自己家呢?于是阿三这天提着两条鱼去了阿三媳妇的大哥家,一问才知道,根本就没谁给家里送过猪肉。
一旦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种子,总会有一些事情成为使它萌发的契机。
阿三发现自己媳妇儿背着他“偷人”的时候,之前所有的压抑全都转化成了愤怒,阿三质问她,阿三媳妇就要死要活不肯承认。
阿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八九个月大的时候,阿三又和他争执不下,阿三媳妇气急了说了句孩子是个野、种,阿三这样的耸包根本生不出孩子之后,阿三就跟疯了似的把自己媳妇儿按在了水缸里。
阿三等人死了才回过神来,吓得半死,大半夜里出了一身虚汗把人扔进了长江里。然后就有了大家一直传说的那个错漏百出的意外。
这之中张悬黎的师父还真是个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人。阿三媳妇确实死不瞑目,一时间村子里怪事连连,阿三夜里吓得不敢睡觉,整个人也跟疯癫了似的。
张悬黎的师父知道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来捣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尸体封在了棺材里,选了时候下葬了,但没过几天,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张悬黎的师父脾气也不好,干脆给这东西来了个永不翻身。
事后阿三以为高枕无忧,为求心安,大半夜跑到捞起尸体的地方烧纸钱上香。张悬黎的师父以为他是丧妻难过得睡不着觉,于是想过去宽慰几句,谁知阿三以为见鬼,将事情的大概都抖搂出来。
张悬黎的师父生气之余也怪自己没能好好查清楚,于是给阿三留了句话,只说他原本能活到八十,现在阳寿减半,好自为之。
至于张悬黎的师父当时的这些话也有些邪乎,想想,他自己应该也并没有想到阿三媳妇棺材里会生出那么可怕的东西来吧?
易修唏嘘之余,也觉得阿三的惨死说不定还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但是想想,张悬黎这个师父还真是很有一点意气用事,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易修忽然开始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张悬黎将那鬼胎和阿三媳妇的鬼魂怎么样了。不管怎么说,能投胎下辈子走运点就好了。
易修叹了口气,一边小心将书册重新收进匣子里,转头到前面转了一圈,却看见大门关着,店面和后面的小屋里都没人。
转了几圈,他才发现很奇怪。张悬黎后面院子里那二层小楼竟然找不到上二楼的楼梯。但他分明看到张悬黎走出来。找了一圈,找到了。
后堂里左边挂着的黄幡后面其实有一扇暗门,看着就和楼梯间的门差不多。但他一时也搞不清楚这张悬黎搞什么鬼,好好的房子设计得这么诡异,还不从正门上楼。
说来,易修真的是对张悬黎这人非常好奇,所以平日里遇到这种状况,他铁定打道回府了,但今天,他竟有一种借机一窥究竟的欲望。
易修掀开黄幡,拉了拉那道暗门,有点滞涩,感觉应该是很久没用了,他犹豫了一下,本打算罢手,但门竟然随着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既然门都开了,还是看一眼再说。易修这么想着,就拉开一半,里面空间看起来不大,但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楼梯间。
于是他伸了个脖子想看一看,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正准备打着,却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声不太清晰的呜咽声,竟一时分不清是什么动物的声音还是人的声音。
易修浑身一个激灵,心道不会吧?里面不会养着鬼吧?顿时冷汗就下来了。他收回迈出去的左腿,将门全部打开,又将打火机打开举在前面。
这下子看到了里面的格局。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间,里面什么也没有,既没有想象中的楼梯,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易修松了口气,以为大概是这段日子以来遇到类似的事情太多的缘故,有点神经紧张了。
“哗哗……”
易修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刚才肯定没听错!这里面分明就有东西!
但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到呢?易修额头上开始冒汗,但心里强自镇定了一下,想着这好歹是张悬黎的宅子,要是有什么也都不敢放肆。
但心里的恐惧随着这种有点远又近在咫尺的声音不断传来而越发加剧。
易修仔细听了一下,不对!这声音并不是从这间没开窗子的密封屋子里传出来的,而是这屋子的下面!
易修顿时开始觉得有些不安了。
长江沿岸还没听说谁家在房子下头挖地窖的,因为挖个三四米就能涌出地下水。
这么一想,易修又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但他耳朵里听着那空虚的声音,竟然觉得心里怪怪的,他忍不住想进去仔细听一听下面是否真的有什么东西。
忽然,易修觉得脖子后面一股寒意袭来,“你想干什么?”
易修吓得手一抖,打火机咔嗒一声落在了地上,但这一惊,也让易修回过神来。
他身后,张悬黎穿着一件松松垮垮洗旧了的白色T恤,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平日里懒洋洋的那双眼睛里堆满了愤怒。
易修一瞬间就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还有一种小学的时候面对训导主任的感觉。
张悬黎黑着脸,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结了似的,易修顿时连开口认错的勇气都没有了,于是伸手抓了抓脑袋,低头悄悄观察张悬黎的反应。
张悬黎沉默了五分钟,才转身重新关上了门,挂好了黄幡。然后他弯下腰将地上的打火机捡了起来,递给易修。
易修有些紧张地接过来,犹豫着问:“这间屋子下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你平时是不是太无聊?这些事你还是少管得好,免得惹祸上身。你这种管不住自己的笨蛋死得最快。”
易修嘴角抽了抽,无奈道:“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你,又找不到上楼的楼梯。”
张悬黎微微一愣,他一看字就犯困,刚才就上楼补觉去了,竟然把他给忘了。
“你想知道的事情不是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