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朔怎么也没想到,降谷零所说的试着让她更依赖他们一点,会是眼下这种依赖法。
“saku就和我们一起去嘛!我可以帮你擦背啊!手法保证老到!”
松田阵平手脚并用地试图将望月朔从她那间开了台灯也显得有些阴暗的宿舍里往外拖,可奈何对方脚下像是生了根,望月朔不过伸出来一只右手撑住了门框,便任他如何使劲也没法撼动那看似消瘦的身形分毫。
然而身为当事人另一方的望月朔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头都快炸了,听听五人组说的是什么?
邀请她去学校澡堂里共同洗浴促进感情?
她倒是不介意勇闯男澡堂,毕竟自己在黑衣组织里受训了这么多年,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可她真没法接受五人组这个“一起洗澡”的邀请,那画面想想就很不能播。
她是装男人又不是真男人,有些东西杀了她她也长不出来啊!
“不,真的不用。”
望月朔试图在剧烈的拉扯中维持自己脸上那副惯有的微笑表情:“我今天的课后作业还没有写完,你们五个去吧,我得留下来把作业写完。”
“真没写完?”
降谷零狐疑地将视线探向窗前被台灯照亮的部分桌面,但由于距离限制,任他视力再好也没能看清本子上写了什么,望月朔所说的作业没写完究竟是不是在糊弄他们。
“嗯,网络冲浪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纤细的青年似是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见松田阵平不再试图拉扯自己后便也收回了撑住门框的手:“你们去吧,如果方便的话回来的时候可以帮我从洗衣房里把训练服取回来吗?你们洗过澡后时间应该刚好。”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萩原研二似乎并不意外望月朔的拒绝,伸手从她的掌心拿过那枚蓝色的号码牌,转身就拎着自己的洗浴包下了楼。伊达航和诸伏景光向来也不是会强迫别人的人,打了个招呼后也随着萩原研二一起离开了。
倒是松田阵平绞尽脑汁还想说点什么说服望月朔跟他们一起去,被一旁的降谷零眼疾手快地打断,半拖半拽地带离了走廊。
“总算走了。”
望着五人组的背影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楼梯拐角,望月朔终于长出一口气回了房间。
其实今天距离上次萩原研二飙车事件只过去了五天,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她在上次事件中手臂划出的伤口,还是这五个人之前实在是憋了太久,总之这五天望月朔过得主打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要不是模仿字迹这事儿着实不太好干,且五个人要么是好学生要么对作业深恶痛绝,她恐怕连作业都不用亲自写。
“作业没写完”当然是用来搪塞那五个人的借口,望月朔瞥一眼摊开在桌面上的书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痛。
看松田阵平那副不甘心的样子,恐怕以后类似的邀请只会多不会少。
她总不能次次都说自己作业没写完吧?
台灯的亮度并不十分强烈,映得青年长身玉立在桌前的身形也有些影影绰绰。望月朔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眸中是少见的挣扎。
在警察学校中与五人组交好本就是一场冒险,纵然她尽力做好了安排,却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们一定不会提前暴露在组织的视线里。
可她实在是太渴望他们那样真诚又炽烈的灵魂了。
友情,羁绊,那样灼热的温度炙烫得她的灵魂都在战栗,哪怕这会将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全都烧成灰烬,她也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向往那样的感情。
罢了,自己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望月朔垂下眸子,开始整理第二天上课要用的背包。黑衣组织那边暂时还算安全,浅名温树那边也答应了她,必要的时候会替那五个人遮掩。
所以现在唯一的威胁就只剩下了那伙莫名其妙出现的势力。
一方未曾在动漫中出现过,却与她这具身体的父亲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势力。
他们应该还在监视着她。
她整理好自己的背包,抬手关闭了台灯,房间里彻底昏暗了下来。
可望月朔却并未从桌前离开,她只是站在那里,视线从窗户并未完全被窗帘遮挡的一角探出去,落向警察学校范围之外的某栋建筑。
也许是因为上次那四个人的铩羽而归让他们起了警惕,望月朔很敏锐地感觉到,在她回到警察学校的第三天后,在暗处盯着她的视线换了人。
更隐蔽,也更危险。
常规的侦查与反侦察的经验在那抹视线下是完完全全的毫无作用,若不是望月朔的身体经历过实验改造后第六感过于敏锐,恐怕根本无从发现。
只会觉得那伙人已经彻底地从自己身边撤离。
黑衣组织内并不存在这种等级的猎人,哪怕是琴酒亲自来都不能给她同样的感觉。由此可见,那个神秘势力的实力恐怕并不会比黑衣组织弱上几分。
望月朔眯着眼收回目光,嘴角的弧度介于微笑与嘲讽之间,可忽然之间,那抹弧度便如冰雪般消融了去,只有殷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尖利的犬齿。
两只行走在黑暗中的魔鬼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第二天的课程依旧如往常一般枯燥。
没办法,学生和上课之间是天然对立的立场,望月朔不太理解降谷零那种好学生对于学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反正她挺讨厌学习的。
那些她看过两遍就能融会贯通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让人细枝末节再给她讲解一遍的必要。
望月朔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眸子有些昏昏欲睡。
“好了,今天的授课就到这里,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些事情。”
今天授课的教官是鬼冢八藏,他收拾好了手中的讲义,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开始讲话。而这样课程结束的信号仿佛什么提神醒脑的特制薄荷糖,瞬间就令全班昏昏欲睡的学生们恢复了清醒,望月朔也不例外。她眨了眨眼将那抹困倦彻底压下,余光冷不防瞥见左前方正对着她挤眉弄眼的一张脸。
松田阵平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各位在警察学校的学习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半,相信大家也一定收获良多。”鬼冢八藏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台下学生压抑着好奇的脸,少见地露出了个笑容。
“下个月,警察学校将要举行一年一度惯例的夏季运动会,形式是班级间的积分对抗赛……”
鬼冢八藏说着说着神情一肃,声如洪钟地大喝一声:“鬼冢班全体都有!有没有信心拿第一!”
“有!”
“不够!再大声点!”
“有!!!”
听着耳边同窗们激动的吼声,望月朔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眸中却难得有些恍然。
这就是青春原本该有的样子么?
不过想想也是,这一群大男生虽然早已成年,但终究还是学生。运动会既能让他们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又能让他们暂时远离自己深恶痛绝的学习,很难有人不喜欢。
五人组自然也不能免俗。
刚刚已经是这一天的最后一节课,学生们留在教室里并不会影响教室的使用。因此当下课铃声响过后,作为班长从鬼冢教官手中接过运动会报名表的伊达航,便被自己的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我要报名这个!”
“那我来这个!”
……
“让一让!都让一让啊!”
松田阵平拉着望月朔的胳膊,趾高气昂地扒拉开一层又一层的同学,站到了正手忙脚乱填写着表格的伊达航面前。他偏过头四下扫视了一圈,见周围的同学们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班长,帮saku报一下格斗、接力障碍赛和棒球!”
“不是……等等!”望月朔连忙按住伊达航记录的手:“前两项我没什么问题,可棒球我是真不会打,事关鬼冢班的积分,要不你们还是再考虑一下?”
“没关系,我和小阵平可以教你啊!”
萩原研二笑眯眯地将手搭上望月朔的肩,同松田阵平一起,一左一右地将她架在了伊达航的面前:“反正距离运动会还有一个月,相信以saku的学习能力,成为棒球高手不是什么难事!”
你们对我这都是哪里来的信心……
望月朔心下叹气,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几句话之间就给她安排好了运动会上的三个项目。而其他同学对松田阵平这一番主张也毫无异议,毕竟望月朔的格斗实力有目共睹,三个项目里至少有一个格斗稳赢,那么让她去尝试一下不太熟悉的棒球也没什么影响。
毕竟班里会打棒球的人不算多,真正打得好的可能也就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
于是在场有异议的人只剩下了望月朔一个。
可惜五人组并不给她提出异议的机会,在伊达航分别在那三项比赛的报名处填下她的名字后,五人组的另外四人就拽着她脱离了人群,开始往食堂的方向走。
“不等一等班长吗?”
望月朔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被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伊达航,认真发问。
“去食堂等也是一样的。”诸伏景光微笑:“我们先过去帮班长把饭买好,不然等他忙完再去食堂,可能都吃不上饭了。”
“也是。”
望月朔点点头。
“说起来,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同学,还不知道望月君的爱好呢。”诸伏景光说着说着将面庞转向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望月朔,一双漂亮的猫儿似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对哦!”
萩原研二也恍然大悟似的出声,故作懊丧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们对saku的印象还只停留在‘成绩优异’、‘长得好看’和‘很能打’这样粗浅的程度,至于喜好跟兴趣方面还真的一无所知。”
“快说快说!saku你都喜欢什么?”
松田阵平满脸期待地催促着身边的人说出问题的答案,就连向来稳重的降谷零都好奇地看向了这边。
喜好?
望月朔被这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一问,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半个音节。
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萩原研二轻易便捕捉到了望月朔神情中一瞬间的空白,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像小阵平就是喜欢拆东西,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东西,只要是到了他手里,就会被拆得七零八落。”
“我那叫科研精神!”松田阵平磨了磨后槽牙反驳:“哪像你,从小到大就喜欢扎在女生堆里,整日里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
“我魅力四射招女生喜欢有什么办法。”
被反驳的人闻言也不生气,无赖似的把手一摊,一副“你不会是嫉妒我吧”的样子,十分欠揍。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这对活宝隔三差五就要拌拌嘴,望月朔在一旁看得失笑,却也在这短短的三言两语中编造好了自己用来应付这几个人的答案。
“如果说特别喜欢的话……大概是甜品吧?”
望月朔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校外那条商店街上有一家店的甜品还挺好吃的。”
“原来如此。”
诸伏景光恍然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望月朔,只是脸上那么笑容多少带了些不怀好意:“是那家Softy·Sweet吧?说起来之前我们在商店街看见望月君在那家店里吃甜点了,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对哦!”
松田阵平像是被身旁小伙伴的这句话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记忆里一些本已经快要模糊的画面又再度清晰起来。他想到当时店内坐在女生对面“春风满面”的望月朔,又想到当时走在路上分外不爽的自己,不由自主地磨了磨牙,说话的语气虽然恶狠狠,但听起来却半分没有可以称得上是威胁的力度。
“saku,老实交代!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是不是在跟人家约会!”
见色忘友?
被四个人裹挟在中间的望月朔被松田阵平这番话问得哭笑不得,且不说她当天确实只是碰巧遇见了宫野明美,宫野明美又碰巧被她的损友坑到她对面来要联系方式,然后正巧被外边路过的五人组撞个正着。
这么想的话好像确实巧合得有点多了哦?
望月朔愣了一瞬,她怎么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对!想得太多了!
她可是个女生啊!就算她思想比较包容,对于性向这东西向来看得很开,但至少眼下她还是个笔直笔直的直女,怎么会去找小女生谈恋爱。
松田阵平怎么能平白误她名声!
“怎么可能!”她满脸不理解地开口:“那女孩才17岁,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诱拐女高中生的形象吗?我真是太伤心了,没想到松田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
青年那双总是温柔笑着的桃花眼微微瞪大,浅灰色的眸子里盛了满满的不可思议,甚至细看上去还有些委屈。松田阵平在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后瞬间偃旗息鼓,但少年人的骄傲迫使他强撑着仅剩的那点郁愤,一双眼睛却早就转向了身边的另外几人寻求帮助。
咋办啊?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刺头青年松田阵平难得地有些手足无措。
只可惜另外三人此刻默契十足地都扭过头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愣是把松田阵平急得脸都憋红了。
到最后还是望月朔先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眼里的狡黠连微微反光的镜片都遮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月朔这一笑给另外三人开了个头,一时间这段路上远近都是几人的笑声。
“好哇!saku你和他们一起耍我!”
松田阵平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这几个家伙合起伙来开他的玩笑,他当即摩拳擦掌地扑了上去,修长有力的臂膀瞬间锁住了“罪魁祸首”望月朔的脖颈。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耍你!”
被锁住脖颈的青年也不气,笑着轻拍友人的手臂连连告饶:“不过那女孩也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只是碰巧拼个桌而已。”
“嘁,谁在乎这个。”
得到了答案,松田阵平也不是不依不饶的人,撇着嘴松开了对望月朔的桎梏:“既然那家店那么好吃的话,那不如我们周末出去练习棒球的时候顺便去一趟呗!”
“出去?练习棒球?”
望月朔一愣,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似乎从脑海中闪过,却无法被她抓住。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明所以:“校内不是有打棒球的场地吗?为什么一定要去外边练习?”
经过这三个多月的筹谋与行动,望月朔再也不需要担心同五人组一起出校门后会被组织的眼线监视。她手下只剩下了基安蒂和卡尔瓦多斯,那两人也不是什么不识时务的蠢人,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将两人支开,然后放心地同五人组走出校园。
可人生就是到处充满了不确定性,就如同她在入住米花町的当晚就偶然遇见了跟CIA同僚接头的伊森本堂一样,望月朔无法保证自己和五人组身上会不会也发生同样的巧合。
所以她的宗旨向来就是能不出校门就不出校门。
“校内是有场地,但是要练习的学生也多啊!”
萩原研二十分自然地接过话头:“再说了,saku你可是我们班的秘密武器啊!训练过程怎么能被其他班的人提前知晓!”
“秘密武器?我?”
望月朔有些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可我连棒球的规则都不懂,不给你们拖后腿就不错了,会不会被其他人看到训练也无所谓吧?”
“不不不!你这样想就错了!”松田阵平闻言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看,saku成绩好还能打这件事早就在我们这一届传开了吧?”
降谷零点了点头:“确实,saku各项成绩都优秀得很突出,在我们这届学生里很有名。”
“可这跟棒球又有什么关系?”望月朔满头雾水。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也笑了:“人呢,总是会对特别优秀的人产生敬畏心理。如果只是某一个方面突出的还好,但像是saku这样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人,大家就会下意识地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是他不会的。”
“所以你们觉得别人会认为我的棒球也打得很厉害,从而专注在防备我这件事上,忽略你们两个真正的棒球高手,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是吧!”
听他们这样说,望月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便接着说出了两人真正的想法。
“BINGO!不愧是saku!”
两人非常默契地冲望月朔竖起了大拇指。
可出其不意只能保证一时,这届学生那么多班呢,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战术最多保证能在第一场比赛中生效,后面那么多班又不是傻子。
“可这也只能保证一场比赛吧?”
诸伏景光摸摸下巴,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计划不是说没有可行性,但打信息差这种战术最多只能用一次,如果实力不够的话,还是没办法保证最后的胜出。
“所以说,重点其实还在saku身上。”萩原研二冲望月朔眨了眨眼睛:“以望月同学的身体素质,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熟练并掌握棒球这项运动并不难。”
“当所谓的‘短板’并不能被称之为短板时,那么我们的队伍就是所向披靡的!”
“你们对我还真是有自信……”
看着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望过来的期待的眼神,望月朔只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可与此同时她自己心底也升起了一丝微茫的期待。
她在黑衣组织里的十五年,各种各样的训练要占去六成以上的时间,她从没有机会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那样去尝试“玩乐”这件事,于她而言,最熟悉的运动项目也不过是奔跑与战斗。
万一她就能像是五人组期待的那样,在棒球这个项目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