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约会定在周六晚上,由于下午要看电影,方便起见,看完电影直接在商场里吃晚餐,柯宴提前去取电影票,顺便逛了楼层,挑了间环境不错的西餐厅。
顾泽桉收到消息后严厉制止,表示要遵从小羊羊的意见,不会再去柯宴选的西餐厅。
柯宴气到吐血,但周六那天还是提前去到商场,在约定的咖啡厅等待顾泽桉出现。
电影三点开场,约好两点在咖啡厅碰面,由柯宴介绍认识,稍微聊会儿天,然后去楼上看电影,电影散场是五点,正好是晚餐时间。
一点半刚过,柯宴正坐在卡座里出神,顾泽桉推开玻璃门就进来了,明明是来约会,还是西装革履,黑西装白衬衫,打了一条棕色条纹领带,别了一枚价值不菲的银色领带夹,前面转个弯去民政局,柯宴都觉得他过于隆重。
于是他把脸别开,不想理他。
但显然顾泽桉并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兀自沉浸在兴奋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亮着光,这里灯光也很亮,柯宴觉得刺眼,又躲不开那些光,只好回头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字节,类似于打招呼。
“你吃饭了吗?”顾泽桉问。
柯宴摇头,又低头玩手机。
“我也还没吃,刚从单位出来,赶回家洗了个澡,明天还得去加班。”顾泽桉去点咖啡,顺便买了两份三明治,没问柯宴要什么,本来种类也不多。
柯宴心里好烦,嘴里的三明治味同嚼蜡,他完全搞不懂自己最近在做什么,顾泽桉明显不喜欢他小叔,最近他用相亲的事情去试探他小叔,他小叔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挺乐呵,像是对顾泽桉没有半点兴趣。
柯宴想不明白。
柯盛凡拒绝了家里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近三十岁都没有谈过恋爱,柯宴都怀疑他不正常了,可显然,柯盛凡对顾泽桉没兴趣,柯宴又隐隐觉得,他小叔应该没弯,毕竟连顾泽桉他都看不上,那大概不能是个Gay。
不管怎么说,现在顾泽桉和杨阳互有好感,这应该是好事,事情都解决了,柯宴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
他看着顾泽桉傻乐的样子,又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说:“其实我了解下来,觉得这个杨阳有点不对劲。”
顾泽桉眨了一下眼睛,连日来加班的眼睛干涩泛红,眼睫毛抖了一下,有点担忧的样子。
“他怎么了?”顾泽桉问。
“我就跟他聊了不到几次,都没给他看你照片,他就对你挺感兴趣的。”柯宴打开聊天记录给顾泽桉看,“是不是太热情了?不会是杀猪盘吧?”
“有你这么说自己同学的吗?我看看。”顾泽桉把手机拿过来,从头开始看聊天记录,内容确实不算丰富,连顾泽桉的姓名照片都不发,就说有个朋友条件挺好的,有钱又长得帅,柯宴口气还挺冲,反观杨阳十分热情,字里行间充斥着欢喜雀跃。
顾泽桉问:“你怎么不发我照片?”
柯宴淡淡地说:“你长得又不怎么样,万一人家看了你的照片,对你没兴趣,我也是为你考虑。”
“你这小孩儿情商怎么这么低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顾泽桉不高兴,三明治也不吃了,擦擦手把盘子推到一边。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咱们得慎重点,你赚钱多不容易啊,别被人给骗了。”柯宴看他眼底的乌青,放低声音说,“实在不行,你还是请个保姆吧。”
“我和保姆过一辈子?”
“也不是不行啊。”柯宴顺口说,“这日子我都过十年了。”
顾泽桉怔了怔,就不说话了,见柯宴云淡风轻的样子,片刻后问:“怎么不吃三明治?不爱吃?”
“待会儿我自己去吃碗面。”柯宴顿了顿又说,“也不是太饿。”
顾泽桉展开桌上的餐巾纸,慢条斯理折叠起来,修长的手指灵活摆动,三两下叠出一只白天鹅,然后推到柯宴手边。
“给我的吗?”柯宴问。
“学来叠给杨阳的。”顾泽桉说,“但是你看起来不开心。”
柯宴眉头皱了一下,“不喜欢。”
“好吧。”顾泽桉把天鹅收回去。
柯宴眼神凶狠起来。
顾泽桉不明所以,此时,他在玻璃门前看着一位张头探脑的男孩,是杨阳,他确认。
长得十分可爱,比照片里还可爱,顾泽桉呼吸系统失调,导致脑补缺氧,他连忙给柯宴使眼色。
柯宴转头看一眼,“人来了。”他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
顾泽桉也跟着站起来,深呼吸后露出招牌性的温柔笑容。
柯宴冷哼一声,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冷酷地看着前方。
杨阳,人如其名,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脸上仿佛镀着金光,可爱到让人不敢直视。
顾泽桉紧张的情绪攀至顶峰。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安静典雅的咖啡厅,在顾泽桉不安的视线里,杨阳向他们奔跑而来,几秒后,扑进柯宴怀里,环住他的脖子,声音轻快地说:“亲爱的,我来了。”
顾泽桉:“?”
柯宴:“?”
杨阳个头不高,小鸟依人般倚在柯宴怀里,用力蹭他的胸膛。
顾泽桉:“?”
“不是,你干什么呢?”柯宴立刻去掰他的手,眼神惊慌看着顾泽桉,“不是,哥,你听我解释,什么情况啊,这是。”
顾泽桉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牙齿磨着下嘴唇,手背在身后握成拳头。
柯宴用力把杨阳掰下来,箍住他的手腕,无措道:“你怎么回事儿,你抱我干嘛?”
杨阳茫然看着他:“不是约会吗?”他转头又看顾泽桉,“他是谁?”
顾泽桉微笑以对。
柯宴连忙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个朋友,对你有意思那个朋友。”
杨阳脸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净,“你不是喜欢我?”
柯宴面色铁青,“老子直男!我他妈什么时候说喜欢你?”
“有个朋友,我有个朋友?”杨阳咬牙切齿地说,“道上的规矩你不懂吗?”他跳起来,一巴掌打在柯宴脸上,又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最后怒踩他一脚,头一扭,气呼呼跑了。
柯宴呆若木鸡,身体四仰八歪倒在沙发里,两条胳膊扒着桌子,他用舌尖顶了一下口腔壁,正要骂人,视线抬起,就见顾泽桉面无表情看着他,下颚线紧绷,毫无疑问,生气了。
顾泽桉转身往外走,柯宴连忙爬起来,忍着脚板的疼痛追了上去,“不是哥,你听我解释,我跟他真没什么,聊天记录你不是都看了吗?”
顾泽桉手臂被他拽住,碍于公众场所,他原本不想多说什么,可火气蹭蹭蹭冒上来,实在忍不住,怒道:“我发现你这人办事是真不靠谱,有你这样的吗?你别说你没错,你要早点把我的照片发过去,人家也不至于误会。”他用力去拨柯宴的手,“别碰我!”
“不是哥,我再去把他叫回来,咱重新再追行吗?”柯宴脱口而出,“我就不乐意让人看你照片。”
“我丑着你了,是吗?松开!”
柯宴慢慢松开他,顾泽桉往外走,他又亦步亦趋跟上。
咖啡厅里一片死寂,这三角恋,实在看不懂。
*
柯宴跟着顾泽桉去了停车场。
顾泽桉开后备箱,弯腰翻东西。
柯宴拉长声音,轻轻地喊:“哥。”
顾泽桉没搭理他。
柯宴问:“现在怎么说?还追吗?”
“追你个头。”顾泽桉把药箱找出来,里面有一瓶快过期的碘伏,“来,坐下,你脸肿了,我给你擦点药。”
“没事,不疼,你车里还放药箱啊。”
“以备不时之需。”
顾泽桉压着他坐下,棉签沾了碘伏,在他颧骨附近来回涂抹,“我告诉你,你找个机会,好好跟杨阳道个歉,怎么说也是你不对,让人误会了。”
柯宴垂着眼睛,好像挺伤心的样子。
顾泽桉就笑了:“待会儿去看电影还是吃饭?”
“电影?”柯宴问,“那部动画片。”
“是啊,你不是说喜欢吗?”顾泽桉把药箱收起来,“咱俩去吧,别浪费电影票。”
“行啊。”柯宴搓搓手站起来,“那我去买爆米花吧,我饭还没吃,这会儿挺饿的。”
顾泽桉点点头,把后备箱关起来,眼睛有点涩,正要揉眼睛,柯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揉了,一会儿弄眼睛里了。”
顾泽桉用力挤了下眼睛,“走吧。”事情闹成这样,肯定是没戏了,不过也算了,有些人有眼缘不代表有缘分,来日方长。
但是柯宴这办事能力,顾泽桉敬谢不敏,决定下次还是跟陈鸣多联系。
电影开场前,柯宴买好爆米花和可乐,顾泽桉坐在休息椅上等他,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快睡着了。
柯宴把爆米花放在桌子上,轻轻推了他一下。
“进场了吗?”顾泽桉睁开酸涩的眼睛。
柯宴蹲下身,“要不别看了,回家睡会儿吧。”
“没事,进去吧。”我进去睡,顾泽桉心想。
柯宴沉默片刻,问:“专门陪我看的呀?”
顾泽桉敷衍点头。
柯宴露出笑容,“进去吧。”
顾泽桉好多年没进电影院,由于这会儿太困了,没心思观察四周,进去之后,即刻调整姿势,就等电影开场,在黑暗中补觉。
他感觉自己像个带孩子去游乐场的父亲,很无聊,但他会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因为孩子很可爱。
电影开场十分钟,顾泽桉就睡着了,脑袋斜斜地靠过来,搭在柯宴肩膀上。
柯宴一动不动。
又过了十分钟,顾泽桉不舒服地耸了耸身体,屏幕里光线涌动,孩子们的嬉笑声此起彼伏,柯宴和那些压制不住兴奋的孩子一样,内心深处窜出亢奋的火焰,不知来路,不知去向。
他用右手托住顾泽桉的脑袋,小心翼翼把两人中间那根扶杆抬起来,没有了阻挡,顾泽桉的身体完全倒了下来。
柯宴像是一个心虚的贼,以黑暗为遮挡,将身边的男人搂进怀里,手指不安地蜷缩,屏住全部的呼吸,最后搭住了顾泽桉的肩膀。
他闻见洗发水的味道,清新的橘子味,为别的男孩所洗的头。
他贪婪地呼吸,为闷堵的胸膛汲取氧气,他终于意识到,他爱上了一个男人。
那并不令人欣喜,更像是中毒,钻心蚀骨的痛楚在他身体里散布开,融进他的血液,侵占他的理智,他迫切地需要解药续命,来让心跳恢复正常的频率。
他低头吻住柔软的发丝,偷吻,是不道德的。柯宴想。
可顾泽桉才是贼,窃取了他的心。柯宴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