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儿,容我回去跟我家大人商议后再做决断。”赵夫人用帕子压了压额头。
晋琬灵:“不急,等赵夫人与赵大人商议好了,我们再商谈细节。”
赵夫人喝了一口茶,愈发觉得此茶与一般的茶不一样。
丞相家不显山不漏水,藏了这么多宝贝,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连带这晋琬灵这个人,在她心中也变得捉摸不透。
她谢绝了晋琬灵的留饭,回到家将管事的叫到正厅。
“老家那边的祠堂,还差多少银子?”
管事的支支吾吾道:“原本再......再添上七百两银子就够了,不过......不过上个月大人说,老家的二爷觉得用普通的木材丢人,要换成金丝楠木的。”
赵夫人一掌拍在方几上:“混账东西,又不是他家出钱,什么货都敢张口要。”
管事的趁机抱怨道:“夫人当家不易,可老爷想也不想就答应二爷派来的人,府里如今艰难着,老家只能先搁置着了。”
前年赵家老太太,老爷相继病逝。久居京城的赵大人为了表示孝心,用了府里三分之一的钱财将二老风光大葬。
那场面,叫整个县里的人都长了见识。赵大人充排面充上了瘾,又有他在县里的亲兄弟不断阿谀奉承,教唆他往老家送银子。
今年赵家二爷又提出要翻新老家的祠堂,赵大人在京城也是个官,做了官怎么能不对赵家列祖列宗表示一下?
赵大人深以为然,苦了赵夫人。
她的嫁妆本要留给几个女儿出嫁的时候用,赵家的积蓄眼看着就要不够用了,无奈之下,还是动了她的嫁妆。
阳淄侯家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事儿,觉得是赵夫人治家无方,连累得赵笙薏在侯府也抬不起头。
赵夫人叹了口气。
她手上的救命稻草,只有晋琬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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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风大,小厮挤破了头,脸上的痘被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打,疼得他叫唤一声。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边儿,后面冲出两个壮汉,硬生生用后背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小厮想骂人,但这会损失赵府的颜面,于是摸了壮汉的屁股,壮汉怒地回过头。
“谁摸老子?”
全场安静,无人应答。
小厮趁机溜进去,和他额头齐平的位置,看到了自家少爷的名字。
一路高呼着挤了出去。
“中啦!”
“少爷中啦!”
赵老爷难得激动一回,待小厮跑近,问:“名次如何?”
小厮:“少爷中了第三十八名。”
赵老爷的嘴角立即撇下去,想当年他参加春闱,可是中的第八名。
一代不如一代啊。
赵夫人欢喜道:“中了就好,老爷咱们说好的,除非恩儿中了会元......”
赵大人拂过自己的胡须,点了头。
·
聂芩纱出嫁那日,冀州的聂家二老由于年事已高,不便赶往京城。
于是晋琬灵和聂广之充就成了女方家的长辈,在家中送别了她。
丞相府摆了几桌酒席,来的大多数是与丞相一般在朝中中立的官员。
大太监带着陛下的旨意来到丞相府,神情严肃,晋琬灵夫妇下跪听旨。
“丞相聂广之协办春闱不力,疏漏诸多,无大用之才,革丞相之职,贬为青州知府。”
宾客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聂广之缓缓伸出手:“臣......接旨。”
晋琬灵看不清他的身子,只觉身子一软,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浓烈的药草味扑进鼻腔,喉咙一阵发痒,晋琬灵咳醒了。
医士撤去点燃的草药,退到珠帘外。
茉儿忙舀了一勺水到晋琬灵嘴边,心疼道:“夫人润润嗓子吧。”
晋琬灵:“丞相呢?”
锦鱼道:“丞相在收拾去青州的物件。”
晋琬灵没有血色的脸撑出一个冷笑:“他倒是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茉儿也恼火道:“是啊,大夫都说夫人操劳过度,又急火攻心才晕倒的,大人一点也不顾忌夫人,竟然明日就要启程。”
晋琬灵:“是陛下要求的,还是大人决定的?”
锦鱼:“夫人,是陛下的旨意,要丞相明日就启程,夫人若是身体撑不住,不如在府中修养几日,不和大人一同出发。”
晋琬灵摇头。
皇帝催得这么急,只怕是丞相府要易主了。
一个空有官职,却无实权的臣子,皇帝想何时换掉,就何时换掉。
圣旨上所说的协理春闱不力,不过是借口罢了。
新的人要上来,旧的人就得退下去。
晋琬灵回想聂广之被委派的地方,青州。
难道是青州出了乱子?
晋琬灵起身,茉儿为她披上披肩,锦鱼也跟了上去。
书房
三个大箱子堆放在地上,有两个装满盖着,还有一个开着盖子。
聂广之从书架上抱了一大推的书,一一放进箱子里。
抬眼时妻子面色不善地站在门口。
聂广之拍了拍手:“你身子还没好,别站在风口,快进来。”
丫鬟们留在书房外,关了门。
晋琬灵按住他去拿书的手:“你又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聂广之侧身看着她:“我怎么会有事情瞒着夫人?”
两相对视,聂广之的目光往旁边偏了一下,晋琬灵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
书架上还有最后五本书,聂广之将它们叠在一起,被晋琬灵抢过,哗地扔在地上。
“你做什么?!”他急道,随后弯腰去将书捡起来,爱惜地用袖子拂去书上的灰尘。
晋琬灵仰着脖子,睥睨着蹲在地上擦书的聂广之。
从她嫁给他开始,从不奢求他能将自己捧在心尖上,事事都以她为先。
夫妻一体,她只希望这个家能越过越好。
她不是贪心的人,否则不会陪他过这么多年平淡的日子。
但如今他连丞相之位都要拱手让给他人,去做那什么小小的青州知府?
笑话!若她当年要嫁的是一个知府,何须算计那么一出,背井离乡,来到京城?
和外祖母家的关系也不至于闹成那样。
如今聂广之竟然伙同外人,一声不吭地就把决定做了,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更何况她之所以能入皇后的眼,还不是看在她是丞相夫人,未来能在九公主夺嫡之路上助力。
大齐的知府没有军权,皇后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陛下,要你待一辈子的青州吗?”晋琬灵冷声问。
聂广之把书放进箱子里:“大齐的任何地方需要我,我都会去。”
晋琬灵出身青州孟家,青州要是真的乱了,有聂广之去做知府镇压青州,的确是最合适的。
“我们和离吧。”
聂广之盖箱子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今日你心情不好......”
“今晚我就写好和离书。”她打断道。
晋琬灵没跟他说笑。
聂广之虽无实权,却是皇帝信任的臣子。
晋琬灵与他和离,对他去青州无益,届时陛下是否会重新考虑去青州的人选?
这是她手上最后的筹码。
聂广之站起来,气道:“你非要如此吗?!”
晋琬灵:“是你逼我的。”
聂广之怒极反笑:“我与夫人同床共枕多年,如今才看清,夫人却是个眼里只有名声地位的人。”
晋琬灵不理会他,转身离去。
晚上,聂广之按了手印的和离书送到兰蕙院。
茉儿欢天喜地:“太好了,夫人终于不用跟着大人受苦了,等回了孟家,夫人跟太夫人认个错,这么多年的心结也解开了。”
晋琬灵:“我要去见皇后娘娘。”
·
坤宁宫外
大宫女亲自到巷道:“时候不早了,夫人再不回去,宫门上了锁,就晚了。”
晋琬灵瞥向里边:“娘娘还是不肯见我?”
明知聂广之明日就要出发去青州,皇后竟连这最后一面都懒得见她。
还是说皇后那边也出了事?
“你们别拦我!”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五六个宫人跪在二门前,挡着九公主的路。
宫人道:“娘娘吩咐过,殿下该去睡觉了,不能再出宫门。”
九公主探着脑袋往外边看,似乎见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大叫道:“丞相夫人,是你吗?”
晋琬灵应声道:“九殿下,臣妇在这儿!”
大宫女露出一脸遭难的表情。
“你给我过去!”九公主一把推开阻拦的宫人,飞奔到坤宁宫门口。
她拉起晋琬灵的手:“本殿下要带她进去,你们谁敢阻拦,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九公主走得极快,怕稍微慢一点,晋琬灵就被宫人轰了出去。
她一路紧拉着晋琬灵的手,在宫人诧异的目光下,带晋琬灵闯进了正殿。
皇后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缓缓睁开了眼。
只见九公主身后,跪了十多个宫人。
大宫女垂首疾步走到皇后身边:“奴婢该死,未能......”
皇后:“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道:“是。”
“臣妇见过皇后娘娘。”晋琬灵行礼道。
皇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有半个时辰。”
她并未叫晋琬灵免礼,晋琬灵便跪在地上,不卑不亢道:“臣妇已与丞相大人和离。”
皇后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色,随即平静下来:“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晋琬灵叩拜道:“臣妇想要留在宫中,侍奉娘娘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