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敌众我寡,晋琬灵再推脱,指不定阿宴这丫头要闹出什么事。
她带上皇后给的令牌,锦鱼想要一同前去,晋琬灵道:“皇宫人多眼杂,规矩繁琐,锦鱼姑娘还是在这儿安心等候吧,以免多生事端。”
她匆匆离去,阿宴挺着身子要上前理论,被锦鱼拦住。
阿宴气恼地甩了一下双臂:“锦鱼,我觉得她十分的不可信!你不跟着一起去,岂不是由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锦鱼道:“少主既然心甘情愿地跟了她这么些年,她应该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阿宴撇过头去:“少主历经艰险,身边又没个真心为他的人,定然是晋氏诓骗了他!”
锦鱼摇着头:“你我听少主的吩咐,做好本职便是,日久见人心,若晋氏真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到时候我们再禀明阁主,将少主带回去。”
阿宴恨恨道:“等着吧,我迟早要少主看穿她的虚情假意!”
坤宁宫
晋琬灵俯身拱手,将杨应交给红霞的玉佩呈给掌事姑姑。
晋琬灵:“杨应以金钱收买陈遂,又许诺胡二宗官位,以此玉佩为证。”
她如实向皇后禀报了陈遂是如何在马匹上动手脚,将原本红霞所做之事转嫁到胡二宗身上。
在晋琬灵的的证词中,红霞原本发现胡二宗与杨应的密谋,欲告知丞相,反而被胡二宗囚禁室内。
红霞临走时告诉晋琬灵,她有把握让陈遂认罪,并且帮她瞒过去,胡二宗与陈遂一同去的青州,若陈遂认罪,胡二宗本就难逃嫌疑。
况且他已被“杨应派去”的杀手杀死,这一点,张凤儿可以“作证”。
皇后死死握着那枚玉佩,眸中杀意浓烈。
她记得宋侍君向陛下进言,从地方调回一人补刑部侍郎之位,那人正是杨应。
从去年起,宋侍君便常去未央宫看望八皇子,听说他还求陛下将八皇子过继给他......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男宠竟然也敢觊觎皇储之位,真是痴心妄想!
早知如此,当初宋侍君进宫之事,她便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
丧子的锥心之痛,她一定要叫宋氏加倍地偿还!
皇后阴沉着脸:“传本宫懿旨,即刻将宋侍君关进宗人府听候审问!”
“娘娘不可。”晋琬灵阻拦道。
皇后愤恨的目光落在晋琬灵身上,像一把尖刀刺进她的双眼,饶是晋琬灵这般淡定之人,也心头一骇。
皇后要捉拿宋侍君,晋琬灵大概猜杨应是如何被调回京城的。
晋琬灵道:“娘娘,此事乃杨应所为,并无证据指向宋侍君,娘娘此刻将宋侍君关押,只怕会打草惊蛇。”
她听聂广之说过,朝中不少人受过宋侍君的恩惠,陛下听之信之,放任那些人结党营私。杨应只不过是宋侍君的一条狗,但要查到宋侍君身上,可没那么简单。
皇后叹了一口气。
这么些年来,她自以为只要她的儿子稳坐太子之位,宋侍君再如何兴风作浪,也不敢害到她头上来。
自宋侍君入宫后,宫中再无子嗣出生。他一人独揽君恩,霸道得甚至不允许别的妃子承宠,陛下偶有留宿别处,他必然打上去闹腾。
偏偏陛下就喜欢他捏酸吃醋的样子!
她从前以为陛下不过将宋侍君当做一件玩物,现在想来,宋侍君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地方官变成刑部侍郎,他宋氏在陛下心中是何等的特别......
皇后不禁伤神道:“本宫枉为一国之母,杀子仇人就在身边,本宫却不能奈他如何!”
晋琬灵安慰道:“待杨应伏法,或能找到他与宋侍君合伙谋害太子的罪证,便是找不到证据,杨应为宋侍君所举荐,宋侍君也难辞其咎。”
皇后道:“你思虑得当,本宫暂且派人人盯着杨应和宋氏。”
晋琬灵欲行礼退下,皇后道:“易长使被陛下罚跪在西华门巷,他在将军府的行为实在无礼,你趁此好好规劝一下你手下的人。”
晋琬灵:“是。”
西华门巷在诲奴庭左侧,在诲奴庭当差的都是宫中犯了错,最低等的宫婢太监。
云华郡主特地请求皇帝将易谙罚跪在西华门巷,为的就是让宫中最低等的人,都能看易谙的笑话。
她让易谙举着威胁她的那把小弩跪着,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人将一盆冰水从易谙的头上浇下去,好不狼狈。
易谙能得皇帝赏识,靠得是那双能弹琴,能按摩的手。
云华郡主的提议正好不会伤到他的手,皇帝念及大将军为国捐躯,便默许了云华郡主的报复。
易谙是因为帮皇后的人才跟云华郡主起了争执,皇帝并不希望看到有人学宋侍君把手伸到朝堂去。
宋侍君能,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
这是对易谙的教训。
“泼!”
“再给我泼一盆!”
宋侍君的步辇停在西华门,他在步辇上坐着,身后一列太监端着五个盛着冰水的木盆,一个接一个将冰水浇到易谙头上。
易谙闭着双眼,忍耐着刺骨寒冰,止不住地发抖,惨白的脸上嘴唇发紫。
冰水似乎要将他淹没,不断堵住他的鼻子和嘴唇,叫他愈发地呼吸困难。
冰水冻得他头疼,寒气入体,易谙又觉得自己的头在发热。
长时间高举的双手逐渐麻木。
这双手,以后还能弹琴吗?
她说过喜欢听他弹琴。
他努力将眼睛睁开一些,依稀看到太监旁边的宫墙,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有死?
“住手!”
太监未挡住的宫道上,一个人影在迅速朝他走来。
晋琬灵一把推开正要将新的一盆冰水倒下去的太监。
那太监摔到一边,盆里的水洒了一地,打湿了晋琬灵的裙摆。
易谙对她笑了笑,笑得有些惨。
这时候了都能笑得出来!
晋琬灵将从皇后那里拿的披风毫无柔情地扔在他头上:“擦擦。”
她的语气冰冷,易谙却觉得心中流过一股暖流。
她又来救他了。
他就知道她会来,因为她说过,他的命是她的。
“你干什么?!”
宋侍君气得从步辇上跳下来,指着晋琬灵,语速飞快:“你不是在大牢吗?怎么出来了?谁给你的胆子推我的人?”
“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我们的皇后娘娘把你保出来了,他也是因为你才跪在这里的啊......”
宋侍君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丞相夫人,不知天高地厚也要有个度,他现在这副样子,是陛下的惩罚,你可不要抗旨哦。”
他见晋琬灵不说话,对后头的人道:“还愣着干嘛,给我继续啊!”
太监们闻声而动,走了上去,被晋琬灵拦住。
“陛下什么时候说过让宋侍君行刑了?”
宋侍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本君立即遣人去禀明陛下,你以为陛下会不答应?”
晋琬灵道:“陛下可没说要易长使的命,若易长使死了,宫中还有谁能缓解陛下的头风症?”
宋侍君拍手,后面走出来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着石青色补服的男人。
“这是太医院通判钱大人,有他在,保准能让易长使吊着半口气,死不了~”宋侍君拖着婉转的尾音,挑衅地看着晋琬灵。
“还有,谁让你给他送披风了?你这是抗旨!”
宋侍君还未开口,太监们将晋琬灵团团围住。
宋侍君:“抗旨哦,横竖丞相如今是罪臣,你也就是罪妇,打你几个巴掌不过分吧?”
太监粗鲁地扯掉易谙身上的披风,扔到地上去。
易谙双手紧握,虚弱的身子随时要倒在地上。
宋侍君:“小林子,你来打。”
太监之中,那个体型最大的肥太监往前走一步,搓着双手,“推辞”道:“老奴力气大,也不知道丞相夫人能不能受得住?”
另有两名太监牵制住晋琬灵的双臂,将她摁在地上跪着。
易谙双手撑地,似乎想要起身,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苦苦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
晋琬灵厉声道:“我乃一品诰命夫人,岂是你说打就能打的?!”
宋侍君捂嘴笑道:“丞相都被关进牢里了,你现在是哪门子的诰命夫人?”
“给我打。”
晋琬灵奋力挣脱开太监的钳制,从人群中撞出去,跪到一个女孩面前,那女孩似乎被她吓到了,手帕掩到唇边。
“还请殿下为臣妇做主!”
九公主看了看晋琬灵,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宋侍君,一时拿不定主意。
她虽然是皇后之女,却一来不得父皇宠爱,二来她也知宋侍君是父皇心尖上的人,母后正为皇兄的事情伤心着,她不想为母后添麻烦。
可是那日她在偏殿听得真切,易长使说丞相夫人会帮母后立一个女皇帝......
她偷偷跟随晋琬灵来此,正是想找机会问问此事。
宋侍君冲到九公主面前,激动道:“九殿下,你年纪小,不要多管闲事!”
九公主被宋侍君吼得小嘴一瘪,为难地看向晋琬灵。
晋琬灵站了起来,宋侍君个子跟晋琬灵一般高,晋琬灵这么一站起来,加上发髻,比宋侍君还要高。
晋琬灵瞥了他一眼,对九公主道:“宋侍君放肆,侍君不过是陛下的侍妾,九公主身上流着皇家血脉,做什么不做什么,还要宋侍君指摘了?”
宋侍君咬牙切齿:“九殿下,您别忘了,太子殿下丧期未过,您惹是生非,皇后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