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不是说了,不穿衣服不能出门。”
谢微楼披着一件雪袍,身姿散漫地斜倚在窗边的榻上。
衣袖被轻轻卷起至腕上三分,冷玉般的指尖持着一盏薄瓷清茶。
雪花从半敞的窗口落在如墨的发梢上。
灵境山每十年才会下一场雪,而今年正好是雪花第十次从苍穹上纷纷扬扬落下。
他话虽出了口,可是殿内依旧一片寂静。
他的说话对象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此时正站在窗口,呆呆地看着窗外。
少年不着寸缕,未束的黑发半掩住赤/裸的腰身,玉石所化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冷白的色泽。
谢微楼抬手,一旁架子上的玄色衣袍飞起落在其身上,包裹住他的躯体。
谢微楼唤了声他的名字:“枢玉。”
听到谢微楼的声音,少年半晌才木讷地转头朝他看过来,只见他眉眼精致非常,眉心还生着一颗殷红小痣。
只不过面上神情过于呆滞僵硬,看着便不像活人。
谢微楼看着他欲言又止,就在这时,窗户外隐约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谢微楼微微侧目看去,伴随着脚步声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你一会呼吸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被尊上发现了。”
不远处的雪地里,两个竖着双髻的小仙童揣着手,像两只鹌鹑一样不住地打着哆嗦。
灵境山坐落在云海之上,是仙界出了名的清冷地,而月华殿又坐落在灵境山最高处,便成了仙界最不胜寒的地方。
“你说,尊上自从百年前从下界带了一块雪玉回来,就在月华殿内闭关了足足一百年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呀?”
“实话跟你说吧,先前有传言,尊上这一百年根本不是闭关,而是用那块雪玉捏了一个仙偶夜夜缠绵!所以长老们才让我们偷偷过来看看...”
“什么?!尊上那么高冷淡漠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哎呦!你小点声...你想啊,毕竟仙尊几百年没有道侣,捏一个小仙奴发泄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话音刚落,两个仙童一起陷入沉默。
谁不知道,灵境仙尊谢微楼,灵境山历代仙尊中最年轻的,修为最高的,生得最好看的,同时也是最孤傲的。
他刚一继位那年便一剑将前来讨伐的魔尊打成重伤,自此便如同高悬于天际的星辰,成了仙界众人景仰的对象。
他的名字在仙界就等同于天上的月亮。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尊竟不甘寂寞,竟然亲手捏了一个相貌绝好的仙奴置于屋里。
这一消息几乎在瞬间传遍并轰动了整个仙界。
灵境山的长老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又都不敢贸然过来询问,这才不得已派他们两个仙童来探探情况。
...
不消片刻,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从窗棂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下一刻便直直地撞上了两道冷得仿若能结出冰的目光。
两人浑身一僵,只见窗后的人语气淡淡:“做什么?”
两个小童惶恐道:“尊,尊上,长老说尊上已经闭关百年,让,让我们来看看情况...”
话音未落,他们的目光便落在站在窗口看雪的少年身上。
窗口的少年听到了响声,在原地呆愣地站了半晌,然后调转身体,步伐僵硬地走了过来。
随着走动,他肩头松松披着的披风直接滑落在地,露出里面一丝/不挂的身体。
两个仙童发出一声尖叫,捂住眼睛头也不回地撒丫子跑了。
枢玉看着他们跑掉的方向,这才呆呆地抬头看向谢微楼。
谢微楼颇为失望地看了他一眼。
天知道自从当了仙尊以后,他都牺牲了多少个人爱好?!
为了给不习惯辟谷的小仙官做榜样,他最爱的甜食一口都不敢吃。
为了维持对外高冷的形象,他活了几百年连个道侣都没有,而且一天之内跟同一个人说话不敢超过五句,舌头都快生锈了。
比这更糟的是,他好不容易花费百年心血雕刻出来陪他解闷的仙偶,还是个小哑巴。
他将玉偶滑落在脚下的袍子捡起来,重新给他穿戴整齐,然后抬起手指再一次捏住枢玉的两腮:“舌头没问题...声带也没问题...不应该啊...”
玉偶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检查,偶尔才会慢慢眨一下眼睛。
他的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惊诧,也没有迷茫。若非皮肤温热光滑,谢微楼都要以为他还是块玉石。
谢微楼有些气馁。
他暗自安慰自己,也许玉偶刚化成人形还不太适应,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就这样想着,他从窗边的榻上站起身抬脚离开。
身后的玉偶将头转向他,目光追随着他的脚步,乌黑木讷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背影。
他面朝着谢微楼离去的方向,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嘴唇无声地张合许久,可是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
眼看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仙偶低下头,努力抬起自己的一条腿。
谢微楼并未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一声闷响。
他脚步微顿,转过头便见玉偶被身上的衣物绊倒,身子结结实实摔倒地上。然后他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向自己。
谢微楼轻轻“啧”了一声,心里更加失望:不会说话,腿脚也不中用吗?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啼。
一只浑身金色的鸟儿自窗口飞进来,落在一旁的地上,化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她半跪在谢微楼面前正要开口,目光却落在还跪坐在仙尊脚边的玉偶身上,眼瞳顿时微微睁大。
下一刻,雪白袍袖垂落斩断她惊诧的目光,同时也将那懵懂的小偶掩得严严实实。
妙音下意识抬头,便见仙尊清冷似月光般的目光落下,嗓音微沉带着几分寒意:“何事?”
妙音浑身一个激灵,深深埋下头:
“回尊上,最近山上出了很多关于尊上的...闲谈,执法堂的几位长老深怕弟子闲话打扰尊上清修,所以一起来拜见尊上,此时正在来的路上了。”
谢微楼拂去袖口残留的玉屑:“既然知道本尊在清修,还来扰本尊清净做什么?”
妙音半跪在地不敢说话。
而此时,月华殿外已经响起脚步声。
谢微楼冷哼一声,雪色袍袖一挥,月华殿紧闭的殿门倏地向内大敞而开。
门口几个正要扣门的执法堂长老个个措手不及,呆愣在原地。
谢逐尘向后坐下,身子半倚在玉石座上。
他肩头随意地披着一件款式普通的银丝云纹袍,一举一动皆是清贵无双。
手一抬,一阵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托起一旁还跪在地上的枢玉,将他稳稳地安置在玉座旁的软毯上。
这样一来,这新生的小偶便坦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枢玉腿脚不稳,跌坐在谢微楼脚边,像一只懵懂的小兽抬头看着他。
几个长老倒吸一口气,如临大敌般失声道:“尊上身为仙道首座,怎可亵玩仙奴?!”
“尊上,切不可为了这仙奴坏了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