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放松完，陈立冬趁着洗手的间隙，低着嗓子问：“跟着我干吗？”

悬赏APP站立在走廊石头栏杆上，挥舞着细长双手，电子音一板一眼的：

〖男人，你已经被我强制绑定了！〗

〖开启你拯救世界的正义旅途吧！〗

“我没时间，你找别人。”

陈立冬丑拒，洗手的力度很用力，“我是一个高二生，未成年，你懂吗？”

考大学、赚钱，才是目前他最该做的事情。

什么拯救世界？

这些过家家的游戏，他不感兴趣。

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悬赏APP，它已经足够熟练：

〖有钱拿。〗

陈立冬眼睛微微放大一瞬。

就见眼前的圆滚小人，像是昨晚初次见面一般，无数光栅小卡乍然迸发，从他的眼前慢速滑过。

这次陈立冬能很清楚地看到每张小卡上面的字迹、人物肖像图。

【姓名：李大强】

【性别：男】

【年龄：38】

【罪行：于2024年3月8日抢劫城西老宝珠金店，抢劫金额共计138万元……】

【悬赏金额：提供线索1万元，协同捉拿归案奖励3万元】

陈立冬站立在原地，如痴如醉地看着上面一一滑过的金额。

小到小偷小摸，悬赏几百一千；中到抢劫□□杀人放火，悬赏几万；大到受-贿、贩-毒、拐卖、强-制-卖-淫，悬赏上十万……

悬赏APP声音拉长：

〖有我的帮助，你能精准知道这些人的信息，必定能提供线索，捉拿归案，还世界一个清净！〗

〖你再也不用干着时薪20块钱的打杂工作，钱，对于你而言，终将只是一个数字。〗

〖你会获得所有人赞赏的目光，你会成为世界的英雄，无数人崇拜你、信仰你、成为你……〗

陈立冬越听越不对劲，好在悠长的、刺耳的铃声响起，震得他心神一颤，似信非信地看着飞到他双眼正前方，大张着细长手臂的小人，随后撇嘴，小声嘟囔：“怎么跟传-销似的。”

悬赏APP系统：……胡、胡说！

它只是稍微借、借鉴了一下。

象征着正义与热血的悬赏系统的号召，能叫传销吗？

那是荣幸！

那是恩赐！

陈立冬收回那一瞬间燃起来的金钱热血，深呼吸朝着教室里走去。

悬赏APP系统还在身后不停嘀咕：

〖就算抓到一个小偷小摸的，你也能获得至少五六百块，够你打工几天了！你算算划不划得来？〗

虽然很心动，但陈立冬觉得世界上没有白来的馒头。

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外星小人，说不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他花大半的时间写完了物化生理综试卷，开始托着腮，不停心理拉扯。

钱虽然好，但万一是要命的事呢？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二学生，哪里斗得过穷凶极恶的坏人！

这也倒不谈。

毕竟富贵险中求。

但是……

陈立冬眼神略过窗台上，正葛优躺的小人，这明显是个外星小人。

它们那的货币，也是人民币？

完成任务后，怎么给自己打款？

天降现金？

操控财政系统给自己打款？

一些从别人钱兜里掏钱的诈骗手段？

彩票刮刮乐？

等考试结束，陈立冬又干咳两声，超级小声又故作隐晦地将问题抛出。

悬赏APP系统宕机0.00001秒后，才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

〖其实，你不用这么小声，你在脑海里说话，本系统也能听到。〗

陈立冬哦了一声，继续用眼角余光盯着它。

〖另外，悬赏奖金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未录入到你们华国悬赏官网里的通缉信息，将由我暗箱操作，以刮刮乐、彩票的形式，直接奖励给你。〗

〖已录入系统的通缉信息，你们的公职人员自然会联系你领取。〗

陈立冬还有疑惑：

“彩票要缴纳20%的所得税。”

——所以他能拿到的悬赏奖励，应该是税后吧？

“买彩票的本钱谁出？”

——一张彩票2块钱；一张刮刮乐五块十块的，他舍不得。

悬赏APP系统再次宕机，电音都透着一分迷茫：

〖税后，我出。〗

陈立冬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心里微微满意。

前提是这个外星人没有画大饼欺骗他。

〖那我们现在就去？距离你最近的，是一起电瓶车偷盗案，涉案金额高达2680元！〗

〖小型悬赏案件需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或交由警务公职人员手中。〗

〖完成任务，你将获得悬赏奖金300元！〗

陈立冬示意它看向自己现在所处环境：

——学校！

——还未结束物化小考的教室内！

“出校再说。”

陈立冬在心里回复它，又追问，“能定位到对方吗？”

悬赏APP系统迟疑三秒：

〖每个案件最多能定位3次，每次15秒，3次过后，犯罪分子的行踪将不再提供给宿主。〗

陈立冬噢了一声，“定位。”

很快，眼前便出现一张每个街道、建筑都刻画的清晰准确的平面定位地图，左上角竟然还有小小的转换标志。

陈立冬盯着看了一会儿，试探着摸过去：平面地图切换为3D实景立体图。

他土包子似的在心里噢了一声。

再次切换为平面地图。

地图上固定不动闪着绿光的小箭头是他自己。

而红色箭头则是这次电瓶车偷盗案的主人公——李耀祖。

15秒内，箭头一直固定不动，始终停留在江汉区怀民街一家名为“网鱼网咖”里。

小光栅卡片给的信息也很有限。

李耀祖，男，2006年9月8日生人，于2024年7月-8月间，共偷盗电瓶16台，贩卖金额2680元。

陈立冬眉毛一挑，看向教室黑板右侧悬挂的写着“2024年9月6日”的日历，微微勾唇。

等考试结束，他飞速抓过自己的水杯，朝着校外烧烤摊赶去。

悬赏APP系统本来飞在他身后，越飞越不对劲。

方向不对呀。

不由窜到他正前方，弱弱的，还带着诱哄语气，问：

〖我们不去找李耀祖吗？奖励300元噢！〗

“等两天。”

陈立冬一本正经，“我晚上还有兼职。”

系统小嘴一撅：

兼职一晚累死累活不过八十块钱，想一想都是抓捕李耀祖更值钱！

这个人类幼崽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数学、时间与金钱的价值！

〖如果李耀祖在你之前被其他人捉拿归案，任务就失败了。〗

“没事，”陈立冬不为所动，“那就换下一个任务。”

系统：

噢可恶的人类幼崽！

要不是他还未成年，它一定要狠狠踹他的屁股！

等了两天，8日这天，陈立冬终于在晚自习下之后，提着自己的塑料水杯，搭着公交，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江汉区怀民街找寻过去。

他只知道大致方位，但没有来过，又没有手机可以导航，所以一路都是磕磕绊绊地询问。

系统不解：

〖你还有两次定位的机会。〗

“我知道。”陈立冬嘴角抿着，只在心里说，“我并不是……算了。”

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虽然能听到心声，但却无法提取他人脑电波意识想法的系统：

……

来了！它最讨厌的宿主行为之一：话说到一半！

抵达怀民街网鱼网咖，已经差不多十点半。

好在江城一直很热闹，道路两旁一直有或昏暗，或明亮的路灯，照耀着脚下的路。

让陈立冬能够看清前方。

这是他第一次进网咖，很呛。

扑面而来的劣质香烟的味道。

比男厕所那群偷偷摸摸躲着抽烟的男生，烟味还要熏人百倍，甚至千倍。

陈立冬甚至觉得自己在里面走一圈，校服上沾染的烟味三五天都吹不掉。

希望到时候不要被教导主任抓到。

也有男同学撺掇他抽烟，说很解压，很帅，有男子气概……

不过陈立冬觉得不划算。

太贵了。

几块钱的他看不上。

几十块钱的，又舍不得买。

在网吧转悠了一圈，不出他所料，李耀祖人还在网咖里。

他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的显示屏上正展示着游戏界面。

他左手旁是某酸菜牛肉的泡面、大瓶的冰红茶和两根火腿肠。

他头戴着不知道多少人戴过的黑色耳机，手不停歇地锤着键盘，嘴巴一直没有停过——骂着乱七八糟的，直奔对方下三路的脏话。

他看上去就很潦草，顶着一头漂染过的黄头发，脸上坑坑洼洼的，偶尔侧头，拧开冰红茶大口咕噜几口。

长相和行为都过于磕碜。

陈立冬眯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见李耀祖身后还有个多余的空位，便坐了过去，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借个钱花花？”

“你踏马谁啊？”李耀祖游戏刚输，这会儿没好气地转头，眼睛一瞪，“我特么认识你吗？”

系统也搞不懂这个走向，小声问：

〖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交给警察？〗

“认识。”陈立冬扯着嘴角，“你偷了我的电瓶，还有印象吗？”

李耀祖：“……艹！”

系统：？？？

李耀祖将耳机一掀，转身就想跑，不过他才刚起身，就被陈立冬摁在了座位上。

“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把钱还给你行了吧？”

李耀祖艰难地从兜里掏钱，掏出一把散钞，零零散散的，陈立冬瞥一眼，预计只有两百多块。

“你手里就剩这么点？”

他伸手在李耀祖脸上拍了拍，“不止偷了我一个人的电瓶吧？”

系统蹲在一边默默看着，挠了挠下巴，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那个罪犯。

离得近的几个网瘾少年，侧头看了眼，又看了眼，再撇过头去。

事不关己。

没人主动掺和进来。

李耀祖龇牙咧嘴，眼里带着害怕：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万无一失，没想到却被失主堵在网咖里。

想到等会说不定会被毒打一顿，哆嗦的就更厉害了。

“出去聊。”

陈立冬一边勾着对方的脖子，一边思考：这人7-8月共偷了16台电瓶，总贩卖金额2680元，如果这样算来，他手里只有个两百多块钱，倒也正常。

他把人推搡着到网咖侧面的路口。

这网咖是商住一体楼，好几栋紧密挨着一起，每栋中间约五六米的距离，哪怕阿姨每天清洁这儿遗留下来的、肉眼可见的垃圾，却避免不了一些随处大小便的人。

陈立冬闻着那刺鼻的尿骚味，面露嫌弃，啧了一声，又把人往外拉，看到棵桂花树下有木头长椅，立马松了口气，扯着对方就往那儿坐。

李耀祖浑浑噩噩的，听到那声不耐烦的“啧”声后，更是喏喏不敢说话，几乎蜷缩成一团。

瞧见他这样子，陈立冬更好奇他胆子这么小，是怎么能够做出偷别人电动车电瓶的事。还一偷偷十几台，都没被人发现吗？

“说吧。”

李耀祖悄悄抬头，夜色下这人的脸，更加凶狠：“说、说什么？”

“你不止偷了我一个人的电瓶车吧，老实交代！”

“偷了多少台，卖了多少钱？都是在哪卖的？你应该未成年，没读书了？”

系统也乖巧地蹲在陈立冬的肩膀上，做聆听状。

哪怕对面的人压根看不见它。

李耀祖：“……你、你不会是个条子吧？”

问这么多七七八八的，不是要揍他一顿吗？

不过也不对……这人身上穿的蓝白条纹的，如此熟悉的款式和花色。

……这是校服吧？这绝壁是校服吧？

陈立冬斜眼看过来，从校服里掏出一个饭团，咬了一口，呵了一声：“我没时间给你浪费，我看这里离派出所不远吧？”

“我说我说我说——”

小偷就没有不怕警察的，李耀祖更是怕的不行：

“这，我这主要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陈立冬一个眼神过去，李耀祖吞吞口水，磕磕巴巴说：“我主要是……有点缺钱，我那个，成绩不好，家里供不起了，读完初中，也只考了两百多分，就没读书了。”

“本来，本来我是在一家包子店当学徒，但是太累了，我就没干了。”

“我又没成年，好多事都不能干。”

“所以就去偷别人东西？”陈立冬不理解这逻辑。

他最贫困的时候，是初中长身体，饿的要命，食堂那三顿根本不够吃。但口袋里拿不出一分钱来，夜里只能疯狂灌水，还是喝的自来水。

那时候，他都没想过去偷别人的东西。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干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被别人逮住，安一个“小偷”的称号，伴随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