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流追出去,只看到他尾巴留下的一点零星痕迹。
扶西上来就喊给我追也于事无补,她急得直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找献流算账。
扶西踮起脚尖,一把揪住献流衣领,嘴皮子都是颤抖的:“他方才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扶西一双眼睛在献流身上来回四五躺,满腹怀疑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一伙的吧!”
献流虽觉后悔,神色却超乎寻常地淡定,他语气坚定:“他没有给我灌迷魂汤,他只是变成了你的样子,我才被骗的。”献流不慌不忙地将扶西紧绷的手指一个个掰开,“我和他也不是一伙的,你信我。”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扶西反倒不好追究什么,只觉得心头憋闷,难受的紧,偏偏此时耳边竟传来那只鲛人得意洋洋的笑声。
“你别怪他了,他这不是因为想你吗?”
居然还没走远,世上竟有如此嚣张的妖孽,都快骑到她头上了,扶西再忍不了这口气,朝声音来处张望了一会儿,忽觉不对劲。
遭了,他们一行人都往这里来,那凡人女子正被孤零零地留在桑树上,这只鲛人挣脱束缚却不逃跑,估计是等着救他同伙呢。
扶西拍拍脑袋,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桑树下的女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扶西顿住脚步,耳边即刻传来呼救之声,微弱细小,不仔细听还听不出来。
“救命,神仙救我!”伴随着重重的浪花声,程衣从海中艰难地露出半个头来,“救,救我......”
扶西打眼望去,果真见那只男鲛悬在海面上,长甲锋利的手指紧紧箍住程衣的脑袋,他唇角微微上扬,看程衣的眼神中没有半分难忍,倒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你给我住手!”扶西大喝一声。
不知为何,这男鲛看起来并不畏惧扶西神仙的身份,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光芒闪过,珠钗显现。
他望着熠熠生辉的珠子,咬牙切齿,又看向程衣痛苦的面容:“船上所有的人我都杀了,不必谢我。”
程衣迷茫而痛苦地与他对视,眼睛里的情绪从不解到翻涌,最后生出无边的寒意。
她只是出海捞点珍珠卖,怎么又遇到妖怪,又遇到神仙的。
“仙子救我!”
扶西咬牙切齿:“放了她!”
“若是我不愿呢?”
扶西看着这个恶劣的不速之客,开始在手边寻找起趁手的物件,搜寻半晌,献流把自己的手递了过来。
掌心相合,热意传来,扶西不解地看上去,只见献流面目宁静,好似胸有成竹。
扶西心叹,真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
“我来。”
他阔步上去,朝着海边的两人抬起手心。
男鲛不解地看着,他虽只是只妖,可实力尚可,若说对付那几个稀稀拉拉的小仙也勉强,可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尤其神秘,阵势还大。
他想了想,揪起水里的程衣快速朝天边飞去。
自然走为上策。
“无定何在!”
天空立时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扶西歪头,不是,怎么还来?
“他们都跑了!”扶西急得团团转,可莫明在看到献流那张镇定的脸时平静不少。
她怎么还肯信这小贼呢?
话音刚落,只行了几丈距离的男鲛的身体又开始热意涌动,金色光芒跃动间,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朝扶西山飞去。
“啊——”
“刷——”
有如利剑破开长风的声音,献流长腿一扫,旋身过后面无表情地握住男鲛的尾巴,重重将他往身侧一挥。
那鲛人即刻就挣扎起来,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却在触到献流飞眼过来的威胁僵住了身子。
他脑中如烟花炸开,这是什么人,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献流却并不理会鲛人的任何举动,反而轻轻松松将握着他的尾巴将他整个身体横贯于眼前,两指虚虚地从尾巴划到头顶。
这下,这鲛人再也动不了了。
程衣滚到地上,终究是福大命大,她伏着身子咳水,回想自己半生从未如此狼狈,向来坚强的掌柜也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扶西才将她扶起来,便看到献流将“一条笔直的鲛人”像握剑似的放在身侧,不免被吓了一跳。
“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献流忽然将身侧的鲛人一挥,头顶直对扶西的脸,他声音里带了些雀跃和激动:“此乃我随身佩剑,无定是也。”
话毕,扶西并着其他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献流却并未察觉不妥,反而一把拉过扶西的手放到鲛人的腹肌上:“剑身由千年玄铁所制,是我到昆仑雪山亲自取来的。”他将扶西的手重重按下去,“你看,是不是很坚硬。”
扶西的嘴唇都快抿烂了,这小妖的身材确实不错,腹肌硬邦邦的。
于是她眼睛眨得飞快,点了点头。
献流露出笑意:“是吧。”
言罢他又抬着自己的“剑”走向众人,叫他们一一品鉴。
陆眠犹豫半晌,猝不及防地被十一拉了一把,也感受了下。
他扁扁嘴,也就比他好一点罢了。
献流握着鲛人挽了个剑花,又凑到扶西旁边,拉过她的手:“你弹一弹这里,此剑柄乃是由师父赠我的蓬山白玉所制,时刻有淡淡的暖意,冬日练剑也不冻手。”言罢他将鲛人的脑壳递到扶西面前,“你弹一弹,那声音,如冬日泉水。”
扶西看着那鲛人生无可恋的菜绿色面庞,竟忽然感叹起来,太好了,献流这傻子发昏终于不是逮着她嚯嚯了。
扶西撸起袖子,今日她可被这小妖气死了,她调整手势,将手臂高高举起,重重弹下。
砰的一声,鲛人的脑门立时红了一片。
他压低眉眼,愤愤地看过来,扶西与他对视在一处,想了想,叫来旁边的程衣。
“来,你也试试。”
程衣在脚边顺手捞起一根木棍,哈了两口气,重重挥了下去。
“啊——”
鲛人痛呼出声,却不得解脱。
献流却有些疑惑:“是我的剑在叫吗?”他抬起来,细细观察起来。
扶西忙道:“没没没,你听错了。”
献流重重点头,又十分宝贝地将“他的剑”抬到另外几个人面前,一一弹过,脑海里想的居然是白日丢光的脸面或许能挣回来一些。
扶西见男鲛吃瘪,已经笑得快站不住了,她捂着肚子滚在地上,滚了两圈又和十一滚在一处。
献流见她笑,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上笑意。
他忽然想起从前师父曾给他示范的一套剑法。
从前他望着师父翻飞的衣角配上彩色的剑穗,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该看人,还是看剑了。
“怎么样?会了吗?”
献流点点头:“会了。”
“不错不错,看一遍就会了,不愧是天赋卓绝啊。”师父收剑入鞘,步伐轻盈,拍了拍他肩膀,“去吧,舞给你师妹看去。”
献流不解:“师父此套剑法,攻击力量不足,也不适于防守,教与师妹无益。”他顿了顿,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心里话,“这不是剑术,这是舞蹈。”
天君被他气得嘴歪,只抬着手戳他脑门:“你真是根木头,爱舞不舞,我还不乐意教呢。”
献流当时不解,舞这些做什么,在敌人面前舞完这一式,人家的刀已经将自己劈成两半了。
“你很开心吗?”他忍不住来到扶西面前询问。
扶西泪花挂在眼角,看到献流身侧那条僵直的“剑”,笑得愈发开怀了。
“开心,开心啊!”
献流微微一笑:“那我让你更开心。”
不等扶西回应,他便忽然腾空而起,依着从前的记忆挥动着手里的宝剑。
纷纷扬扬的落叶被鲛人的脑袋和头发扫起来,漫天飞舞,献流的身躯好似灵活的蝶,旋转定身,不多时竟像是与落叶合为一体般。
他身形如游龙,转动的手腕带着鲛人的银发飞舞,犹如剑穗,月光勾勒出献流挺拔的身形,他在持剑的空档里分出神来看扶西。
只见她眉眼弯弯,坐在地上似乎已经看呆了。
“刷——”献流出剑,收势,行云流水。
扶西的笑容逐渐凝住,她忽然发现,献流确实舞得极好,即便他手里的剑是个僵硬的鲛人,尤其是鱼尾上的鳞片映着皎洁的月光,在献流脸上光辉无两。
扶西晃了晃脑袋,抬手触了触脸颊,她真是魔怔了。
献流手中长人挥舞,最后他半跪在地,将鲛人脑袋重重插进土里。
有点难戳进去,他又用了几分力,最后才整理好表情望向扶西。
扶西愣了愣,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真不错,真好看!”她一面看着献流笑,一面将手贼溜溜地摸到献流握着鱼尾的手上。
献流感受到手背上一闪而过的触感,忽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下一刻,扶西把他的手拿了过来,好言相劝:“今夜累了,不如歇息吧。”
他懵懂地点头,最后缓缓站起。
扶西立刻招呼小侯十一过来,几人齐齐抓住鲛人的鱼尾,将他从土里拔出来。
只见他满脸泥污,丧眉搭眼,精致的面庞已经被风吹得嘴歪眼斜,尤其是那一头如海藻般银发,已经乱成了鸡窝。
几人将他放平在地上。
扶西虽烦他,可也不想闹出妖命。
“我,我要死了吗?”他有气无力,口吐白沫。
扶西帮他拍身上的泥:“没呢,别急,还早呢。”
他沮丧到了极点,闭着眼睛再不说话。
十一肩膀颤抖得厉害。
扶西不解地绕到她那边,在看到鲛人头顶那个光溜溜的圆圈时,再也忍不住了!
这鲛,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