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砚青后头的几位师傅齐齐应“是”,带着食材先去了暖香楼,砚青和沈晏清走在后头。
春江宫在沿途的小道两侧栽种了桃树,因为过两日就是百花宴的缘故,即使是现在的时节了,树上压枝的桃花依旧常开不败。
砚青笑着轻声问:“满意了吗?”
沈晏清隔了好久才别扭的说:“勉勉强强吧。”
两人漫步在小道上,沈晏清又有些觉得砚青好像不是很坏了。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也好哄得离谱,才一会儿就忘记了早上他恨死砚青的记忆了。
想起早上的事情,沈晏清又有些好奇,毕竟砚青这样好的对他,不过是因为砚青觉得凌霄真人会喜欢他。
可这件事就连沈晏清本人也不一定确定,他知道他的这两辈子几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但当初凌霄真人突然的爱上他,对沈晏清来说也算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自认自己和凌霄真人相处得不多,不敢百分百的打包票,觉得凌霄真人会真的至死不渝的爱着他。
方才在暖香楼里,沈晏清之所以说得如此言之凿凿,不过是为了让他看上去很有价值然后威胁砚青不要打他罢了,可砚青像是被他吃得死死的样子,同样让沈晏清感到困惑——砚青好像是真的确信凌霄真人会爱上他。
在好奇的驱使下,沈晏清问砚青:“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凌霄真人会爱我?”
砚青比沈晏清还要高出许多,沈晏清望过去时,正好平视着砚青勾起的嘴角。
砚青:“对心思坚定的人来说,他的人生只会有一次真爱。”
沈晏清并不能懂他的意思,砚青笑着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爱在无能无力时,会留下许多的遗憾。”
沈晏清在心里嘀咕,他并不同意砚青的看法。不过以砚青这样的性格,倘若真爱只有一次的话,估计早就已经错过了。
这不关他的事,最好是错过了才好。
这样他才能看砚青的热闹,与旁人说砚青的笑话。
回去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暖香楼一层的后厨处已经开始忙活了。
暖香楼的花坛前站着一个身穿天水碧杭绸襦裙的女子,她身后跟着两位仆从,应当也是住在宫里的美人。
她听见身后沈晏清的脚步声,这才转过身,脸上露出诧异的惊喜,她举起手冲沈晏清挥了挥手。然后像是才看到站在沈晏清前面一些的砚青,她行了个礼给砚青请安,声音脆生生的:“执事大人安。”
这人明眸皓齿,一双灵动的眼睛生得格外大,头上别着一株牡丹样式的金簪。此人名叫江棠,就住在暖香楼附近的翠微苑,因此常来串门闲聊。
她来得比沈晏清早上三年,根据某天和沈晏清闲聊起来的内容可以得知她应当是春江宫内某位管事的庶女,因为她格外美丽的样貌,主动请缨进了春江宫。
沈晏清原以为江棠也是要去昆仑剑宗或是太墟天宫的,这样一来,无疑是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年华。
后来才得知,春江宫这样大的宫殿里,魔域养着的美人并不是只为了这两位化神修士。
往近了点说,永乐魔尊后宫空虚,至今还未纳娶一人。若是得了魔尊的宠爱,在魔域中才算是真正的无上荣光。
看到江棠,沈晏清也有些高兴:“你前几日不是说你父亲从九江里钓了一条浑身银白的梭鱼送你吗,怎么滋味如何?”
沈晏清:“今天膳食堂的师傅来了暖香楼给我做餐,你可算是有口福了。”
“这样。”江棠站在花坛边上,脸上带着含羞的犹豫,有些想要走到沈晏清的边上,又畏惧着砚青。
她的这一瞥,提醒了沈晏清,他“哦”了一声,接着道:“你不用怕,当他不在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呢。
恰巧此时,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个浑身通黑衣裳的魔使,跪到了砚青的脚边,递给他一本册子。这样子不用猜就知道应该又是什么“上宗”传来的消息,依照经验来看,估计砚青又有好几日不待在春江宫,得去上宗挨训。
果然,如沈晏清猜的那样,砚青看过册子后,就合拢收起,但他倒是没像上次一样和沈晏清说了两句后就走了,他不慌不忙的看着沈晏清。
这回是沈晏清急着赶砚青了:“你不是有事吗?快走快走,反正我今天不想学画画了。”
砚青含笑道:“好。”
像是原先就在等着沈晏清的首肯才能走,他一走,跟着他的魔使也走了。
沈晏清舒心了不少,江棠凑过来,她问:“这位可就是那位砚青大人,你的关系怎么和他这样好?”
江棠说:“砚青来历相当的神秘,就连我爹爹也只是知道他是尊者的得力助手罢了,至于别的,一概不知。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物一样。”
沈晏清眉头一皱,沈晏清不感兴趣。
沈晏清:“别老是提他,多扫兴啊。”
食物的香味都已经飘到门口了,沈晏清折腾了个来来回回,还只喝了一口茶,早就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江棠还想继续说的,沈晏清已经揣着手,像是魂都被勾走了似的,游进暖阳楼。
一楼待客的厅堂上摆了一张沈晏清没见过的大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点,算算时间也临近正午了,这顿已经不能称作是早餐了,恐怕吃到结束,到了晚上都不会饿。
沈晏清帮江棠拉开椅子:“你也坐,尝尝?”
暖烟候在一旁,手疾眼快地帮江棠布上碗筷。江棠推脱不得,也一起坐了下来。
沈晏清给自己夹了一个大虾饺和两个用油炸过春卷。
江棠今天来找沈晏清自然是有事要来找他的:“再过一天可就是百花宴了,这事你可知道?”
沈晏清咬了一口虾饺,才咽下去,听见江棠说明天要办百花宴,除了诧异还是诧异:“这事管事不是说不办了吗?”
那时他就站在门边,可是听了拿管事反复叨念了好几遍“今年就不办了”,以免触魔尊的霉头。
“你听谁说的?”江棠不以为然的说:“怎么可能会不办呢,以往几次春江宫向尊者提过九江城百花宴的习俗,可他没有一次来过的。”
“但是昨日上宗还传来消息问这百花宴办得如何,那些人一向傲气非常,看不上春江宫的,能这样问,若不是尊者要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元婴修士要来。如此一来,我们春江宫必要办这场百花宴,还得办得漂亮风光。”
——原来如此。
沈晏清心道,难怪,原来是上宗的人来问了。
他是对这百花宴没什么兴趣的,这类宴席凡界也有,而且多不胜数。不过是一群人饮酒作对,再看美人跳舞唱戏的戏码。
一代又一代,永远都是老掉牙的这一套,没人能做到推陈出新,无聊透顶,沈晏清早就厌了。
但江棠既然提起,说明她还是有兴趣的,沈晏清也不会扫她兴,捧场的问:“既然明天就是这百花宴了,今年管事们策划了些什么呢?”
江棠用手拖住腮,她神神秘秘的说:“我也只是听说的、听我爹爹说,因为上宗来问这百花宴一事,有不少人猜测恐怕这次的百花宴魔尊大人要来。”
“有位不认识的元婴大能送了我们宫一道神奇的丹方,炼成后放进纸袋子里,以火为引子,点燃后,会如同一簇向天而生的细枝——直到到了天际,再炸开五颜六色的火花,形如春花,烂漫无比。”
“此丹方因此得名,称作烟花。既契合了百花宴席的,又是一大从前少有人见过的奇景,不止让这百花宴落入俗套。”
她的描述让沈晏清也终于有了兴致,不过很快他又有些可惜的说:“以我们两人地位和身份,如此美景恐怕是看不了的。”
江棠摇头:“不。”
江棠:“你想啊,这烟火是在天上绽放的,以天为幕,这花该有多大一朵啊。”
“而且我听爹爹说,因为这魔尊的缘故,他们连日连夜的炼制此丹方,为求着百花的‘百’一字。如此一来,到了百花宴那日的夜晚,整个春江宫必然会被漫天的烟花包围。”
“就算我们在外边,也能一窥如此美景。”
江棠说:“到时候,我们若是要看,可是要得挑个好位子才行。”
“天地虽是一处,可若是被高楼挡住,就看不全了。”
江棠说得有几分道理,尤其是沈晏清被她形容得很是心动,便也跟着思考起来,连手里端着的剩着半块卤排骨的饭碗都放下了:“西楼那儿连着晒墙的高楼,不如我们去找江妈妈,求她给我们一把晒墙的钥匙,到时候,我们坐在墙头看。”
“不行。”江棠说:“我们坐在墙头上多显眼呀,虽说这不算什么,可谁知道哪位路过的大人物会觉得仪态不佳。到时候罪责下去,发现是江妈妈把钥匙给我们的,扣上一个保管钥匙不当的罪名,不仅我们要受罚,还会连累江妈妈的,不妥。”
虽然沈晏清觉得没有哪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会像砚青那样无所事事又爱管闲事。
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奇怪的人,万一真的有位大修士路过看到,又突发奇想的觉得他俩这样坐在晒墙上实在不太好看、仪态不够端庄,一怒之下真的要扣下几个罪名下来,可就完了。
沈晏清只好暂时放弃他的打算。
江棠又说:“整个春江宫最适合看这场烟花的地方,应该就是宫中最高的立雪楼了。”
见沈晏清明亮透彻的眼睛里涌出好奇,江棠继续侃侃而谈:“立雪楼是为了冬季下过雪后看雪用的,前一任的几位管事觉得这雪景就是要站在高处看的才好,这才能有高处不胜寒的心境,因此把立雪楼筑得最高。”
“不过立雪楼没人住着,因为这心境,春江宫内是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沈晏清有些茫然,既然是最高的楼:“我怎么没见过。”
江棠笑着给沈晏清夹了一筷子糯米丸子:“你怎么会没见过,这立雪楼就在湖泊旁,那湖泊中心的阁楼就是听雨亭。方才和你一起来的那位砚青执事,不就暂时住在那听雨亭吗。”
她这样说,沈晏清勉强有了点记忆,他跟着江妈妈去听雨亭找砚青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依稀记得确实有座如同高塔般矗立在湖边的高楼,不过他当时心情忐忑紧张,具体在哪儿已经早就忘记了。
江棠说着说着,她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就去立雪楼?”
江棠:“立雪楼已经久久没人住了,除了每年要去修缮的奴仆,再没什么人会去那里的。到时候我们爬到最高一层的阁楼上,不仅能瞧见漫天的烟花,还能眺望栖夜湖。”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原本栖夜湖里的荷花都是要等到八月再开的,也是为这百花宴,几位金丹管事今夜要施法让栖夜湖的荷花一夜盛放。等明日过后,它们就会一夜枯萎。就算不为了天上的烟花,我们去看看这满池的荷花,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