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不喜欢你,我以后跟你姓。”
应琰一进门,顾珩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他可能是觉得我疏远他了,所以才会想要靠近。”应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相信邢湛喜欢他,只是不相信自己会让邢湛喜欢。
“那他为什么又会在意你的疏远呢?”顾珩直接了当地说,“因为他害怕,比起不能拥有,他更害怕失去。”
“你没谈过恋爱怎么知道这么多?”应琰将房间的灯调暗,和顾珩躺在各自小床上聊天。
顾珩张口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应琰一个枕头扔过去:“……你他妈才是猪。”
“比喻,比喻。”顾珩笑着躲开。
两人从穿开裆裤开始聊到高中,再从高中聊到现在。
能记起来的都是让人怀念的,让人怀念的也是让人珍贵的。
可能坐车坐了一天的缘故,聊着聊着顾珩就睡着了。
应琰看了眼时间,已经半夜一点四十六了。
可能聊了太多,让他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反而越发精神起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夜半风高,卷着雪在空中呼啸起舞,又一个劲地拍打着窗户。
应琰走到窗户边看了眼,新雪已经在路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邢湛走时留下的脚印也早已经被覆盖,久久无法入睡的时候,应琰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举动,继而他也这么做了。
刚下楼他就被冻了一激灵,风雪不留情面直接往脸上扑,他突然后悔没把顾珩的围巾一起拿下来,应琰缩着脖子把下巴藏进衣领,双手揣着口袋站到路边。
夜里出租车也不好打,应琰踩在雪堆里,脚感觉都被冻麻木了,冷风一股一股从袖口和衣领钻进去。应琰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被冻傻了,才会因为邢湛的一句‘今晚回来吗?’就大半夜跑回家。
半天后,终于等到一俩出租车,应琰快速拉开车门坐进去,搓了搓手心捂住快要冻掉的耳朵。
车辆轮胎上缠着铁链在路上跑,走过的地方压出深深的车辙印,一路蔓延到大槐树下。
巷子里的雪看着比外面更要厚要白,应琰双手揣在衣服口袋,一步两步地踩进雪里,踩过的地方留下整整齐齐的两行脚印。
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摸索上楼。
水泥楼梯上都是雪,外侧还没有护栏,他刚踩上去差点就被滑倒,好在手立马撑住了内侧的墙,才不至于搞出太大动作。
不知道是一会要见邢湛突然来的紧张,还是被雪覆盖过的水泥楼梯每一步都走的艰险,总之,应琰每前进一分心跳就快一分。
真正站到邢湛房间门口的时间,应琰躁动的心才渐渐平缓下来。
从门缝看,里面的灯已经关了。
也是,已经这个点了。
应琰又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正等他准备老老实实回到自己房间睡时,门被从里面打开,房间内的的温热扑面而来,应琰停了一下脚步,抬头对上一脸疑惑的邢湛。
“琰琰?”邢湛听到有人开大门,他以为是杨同山回来找事,刚准备打开门看看,却没想到是应琰,有惊也有喜,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怎么突然回来了?”
“冷。”应琰藏起房间钥匙,一脸被冻伤的模样。
“进来。”
邢湛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生气,他移出书桌下的小太阳电暖气,给它插上电对着应琰的方向,“坐过来。”
应琰吸了吸鼻子乖乖坐过去,凑近热源取暖。
房间很安静,两人没有交流,只有钟表哒哒走过的声音。
“我困了。”应琰关掉小太阳,走到床边,自上而下看着靠在床头的邢湛。
“嗯,睡觉吧。”
邢湛的回话下像是压着千万层情绪。
“我没带钥匙。”可能被冷风吹久了,应琰声音哑鼻子也堵,“走的急,什么也没带。”
邢湛:“……”
他抬头看了眼应琰,那眼神仿佛看穿一切一样。
“怎么突然回来?”
应琰:“认床,睡不着。”
编的挺像那么回事儿,邢湛想。
“我的床你能睡着?”
应琰:“……”
什么意思,不让我睡是不是,我偏要睡。
“以前一起睡过,能睡着。”
邢湛:“……”
什么一起睡过,和床一起睡过,还是和他一起睡过。
“不行算了。”应琰还不了解邢湛的脾气,“我打地铺吧。”
“睡里面。”邢湛立马上道。
“谢谢。”应琰过去啪一下关了灯,脱掉外套扔在椅子上。
看不见,却能衣料摩擦的声音。
雪夜又滋生出异样的情绪。
“你去哪?”等应琰爬上床钻进暖和的被窝时身边却空了。
“我打地铺吧。”邢湛说。
“什么意思。”应琰都快被气死了,“以前能和我睡,怎么现在和我睡不了了?那既然这样我回去吧。”
“等等。”邢湛下意识吞咽,话说的犹豫又艰难,“我是同性恋。”
一语戳到两人的痛处。
“那又怎样?”仗着黑夜,应琰大胆地盯着他,连同语气也多了一丝明显的挫败和难过,“你又不喜欢我。”
他攥着手心,说出的话其实是带点试探意味的,他想看看邢湛的反应。
邢湛没有说话,掀起眸色在夜里无声地注视着应琰。
应琰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只得被迫绕过那个话题,“你睡不睡?”
“睡。”邢湛又抱了一床被子,躺在外边。
单人床只有中间铺着一张持续散发热量的电热毯。
偏偏最中间的位置空了出来。
邢湛想装作不在意的,但听见应琰咳嗽吸鼻子的声音还是妥协了,“睡过来点。”
“你不是不想和我睡吗?”应琰背对着他,声音染上重重的鼻音。
邢湛盯着他的背影,没忍住笑了笑。
“过来点,冷。”他放软声音哄。
应琰翻腾转身,裹着被子往中间挪了点,“你也过来点。”
“嗯。”邢湛几乎没动。
“你说话我听,我说话你就不听是吧。”
两对目光暗处较劲。
邢湛无奈,移着枕头离他更近了点,“睡吧,不早了。”
“嗯。”应琰盖着原本邢湛的被子,脑袋都快枕到邢湛枕头上去了。
邢湛知道,今晚又睡不着了。
被窝是邢湛的,是暖的,应琰很快便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睡觉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老实,睡着睡着就手脚并用地踢开自己的被子,梦游般地扯邢湛的被子,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邢湛没有办法,替他重新盖好被子,又把自己的被子抖开重叠搭在应琰身上,再度隔出来一个隐秘的空间。
空间下,应琰原本搭在身上的手随着翻身的动作向下滑落,一不小心碰到邢湛的手。
邢湛只有开始一瞬间的僵硬,当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到指节时,他没有躲开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半边手搭上应琰的。
三点了,正是睡意正深的时候,老旧的木板门被风吹的吱吱发响,两扇窗户也被吹得摇晃,雪安静地落着,冷气沿着门缝和窗户缝丝丝缕缕渗入,电热毯推到高温,枕边人的体温刚好,外面有多冷,里面就有多温暖。
邢湛知道明天不用上课,知道冬天的天比平时亮的晚,知道二楼不会有人上来,也知道应琰已经睡着了。
万籁俱寂的时候,一切暗处的心思都在蠢蠢欲动,邢湛挑了雪落的最急切,风声最肆虐的时候完全地扣上应琰的手。
十指相扣,骨节碰着骨节,手心贴着手心。
雪夜有多冰冷,触感就有多滚烫。
怀中装睡的应琰睫毛轻颤了颤。
他屏着呼吸,僵硬着手脚,一动也不敢动。
手指勾缠带来的触感很轻,但邢湛仿佛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心跳错了一拍,呼吸也变得错乱。
他的动作隐忍又克制,他的爱却汹涌澎湃。
风雪渐渐平静之后,邢湛手指松动,缓缓松开牵着应琰的手,悄摸摸下床。
被窝又剩下应琰一个人,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同,在邢湛看不到的角度,应琰嘴角挑起一个弧度,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样。
*
早上两人是被顾珩的来电吵醒的。
邢湛爬在书桌上睡,几乎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而后捂着听筒避开应琰门口接电话。
“喂。”
可能一晚上没睡好的缘故,他现在声音听起来十分哑。
“邢湛?二火和你在一起吗?”
顾珩着急的话音传出来。
“嗯。”邢湛回头看了眼床上,声音都温柔了不少,“在睡觉。”
“我靠。”那边的顾珩已经联想出一百八十个小孩子不该有的想法了,邢湛声音这么哑,应琰半夜回去睡觉,顾珩慌了,“你们昨晚一起睡的?”
“嗯。”邢湛没有多做解释。
“睡了?”顾珩觉得邢湛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邢湛一时哑口无言,“……误会了。”
“吓死我了。”顾珩大喘气,“老实说,你是喜欢我们二火的吧。”
邢湛握紧手机的手机。
那边顾珩继续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这些小朋友之间的感情我们大学生一眼就看出来了。”
邢湛还没回话,手机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应琰夺去,接着一顿轰炸,“你个大学生怎么还没找到对象。”
“好啊你二火。”顾珩笑,“你丢下了我,伤害了我还咧着嘴笑我。”
“没咧嘴,昨晚认床就回来了,看你睡着了不忍心吵你。”应琰看了眼邢湛又钻回被窝。
“不信。”顾珩说的直接了当,“你是认床还是认人?”
“认个屁的人。”应琰看着还站在门口的邢湛,想起两人昨晚悄悄勾缠的手。
邢湛也像躲避似地钻进洗手间洗漱,留给应琰打电话的空间。
“我走了。”应琰本想换个新棉袄的,但昨晚骗邢湛的没带钥匙,打开门不就露馅了。
“等等。”邢湛叫住他,从柜子里找出一条灰棕色加绒的条纹围巾,吊牌都还没拆。应琰刚想拿剪刀,邢湛就一下子拽掉扔进垃圾桶。
“戴上。”邢湛递出去。
应琰:“不会戴。”
邢湛:“缠两圈。”
“不带了。”应琰说着转头就走了。
走的急,刚迈出第一步脚底立马呲溜一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马就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邢湛听见声音立马赶过来想要扶起他。
“别动,让我缓缓。”应琰坐在楼梯上揉着自己的后腰。
“让我看看清了没?”邢湛在他面前单膝蹲下。
“屁股怎么看?”应琰故意挑邢湛答不上的说。
邢湛笑他可爱,“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去。”应琰当即拒绝。
院子和楼梯上落了一晚上的雪邢湛早上已经拿着扫帚扫干净了,在院子里堆成一个大雪堆。但雪扫了,路却更难走了,都是冰,楼梯就更甚了,本来就在背光处,冰雪不容易化,踩在冰面上的每一步都感觉都滑出去一大截。
“低头,给你戴围巾。”邢湛到底没打算让人冻着。
应琰乖乖靠近低下头。
“勒。”缠了两圈后应琰说。
“紧点风不容易进去。”邢湛和他解释。
“那我气也出不来。”应琰无语。
“现在呢?”邢湛调松了点,抬头的瞬间才发现两人离的太近了,鼻间再近一点都能碰到他的。邢湛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移。
“可以。”周遭空气很冷,应琰耳朵却很烫。
“走吧。”邢湛主动伸出自己的胳膊,“抓着我。”
“你鞋防滑?”应琰抓上他的手腕。
“走习惯了。”邢湛说。
难走的路我已经走习惯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邢锦坐在外面看着两个孩子搀着小心翼翼地下楼,越发害怕一个不小心摔了,“邢湛你去联系看看能不能加个护栏,不然以后上学了你们还赶时间更不好走了。”
“好。”
两人顺利下楼,但应琰抓着邢湛的手却始终没松开,为了防摔握的很紧。
“我送你过去吗?”邢湛任由他抓着。
“不用。”应琰松开手,“你去忙你的。”
“嗯。”邢湛嘱咐,“注意安全,可以带顾珩回来玩。”
“好。来了我和他睡。”应琰故意这么说,他想看看邢湛的反应。
“你和我睡吧。”邢湛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你的床小。”
应琰忍的很辛苦才忍住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