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乐骤起,舞台四周烛火倏地燃烧起来,淡淡的风吹拂淡蓝色蚕丝棉布,在众人屏息之间,一道倩影从上空缓缓落下,玉足轻飘飘点地,然后棉布飞起,这位青鸟便由此登场。
青鸟长得娇小可爱,瘦而有力的臂膀上挂着长长的黑色丝绸布带,布带随着身体的扭转而旋转,像一朵盛开的黑色的花。
青鸟时而飞旋,时而跳跃,就真真像一只盘旋高空的“青鸟”,灵活自在。台下叫好声不绝。
更值得注意的是,青鸟的嗓音很是独特。谢凝霜本以为这么娇小的人,声音应该甜甜的,软糯一些,但是青鸟的歌喉却让人感觉与此不符,更像是有些沉稳有力,如银铃炸响的感觉。就像把石子投入湖心,“咕咚”,“咕咚”一般,让人心潮澎湃,想要继续听下去。
谢凝霜听着她的唱腔,觉得比起鱼鲤丝毫不差。
而兰厉却一直在看向其他包间的人跟周围的情况,只是由于那些蚕丝棉布的关系,看不清切。
他在皱眉。
谢凝霜看向兰厉,调侃道:“怎么,想鱼花魁了?”
兰厉这才看向她,翻了个白眼,声音略显高昂。
“这里哪能跟百花楼比?京城百花楼一绝天下,这里不过是花样繁多,狗尾续貂罢了。”
谢凝霜赶忙看向四周,见视线都聚集过来,她立刻小声制止他。
“小点声,这里都是水衡天下的忠实粉丝,你这样说的话……”
“怕什么?”兰厉傲然看向四周,“我们是殿下从京城邀请来的贵客,谁敢怠慢我们?”
不知是此话所提及的司马刹威力巨大,还是兰厉那目中无人的蛮横态度,果然,四周的视线移开了,众人又看向舞台上的青鸟。
烛火忽然熄灭,四周陷入漆黑,但是有一条银丝飘带闪烁着银光,朝谢凝霜这边飘来。
谢凝霜不知其为何物,但是兰厉视力极佳,他看清了这些东西,拉着谢凝霜挡在他面前,谢凝霜懵懵懂懂与那银丝飘带撞上,感觉是一个人,软软的,带着点点暗香。
一道略带不满的女子声音,轻柔的在谢凝霜耳边响起。
“人家跳的不好?”
是青鸟。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到谢凝霜的脸颊,她这才反应过来,然而青鸟即刻离去,五舞台上的烛火又亮了,不知何时,台上出现一红衣舞者,手执螺钿琵琶,铮铮炫舞,青鸟继续歌唱,与其伴舞。
只听一旁包间热闹起来,纷纷鼓掌:“红袖出场了!”
谢凝霜本以为这红袖只是一个伴舞,谁知兰厉啊了一声,指着那演员木牌让她看。
谢凝霜看过去,原来之前红袖的名字被黑布遮挡,她以为只有青鸟一人表演,而此刻黑布落幕,主演红袖的名字才露出来。
“青鸟竟然只是陪演?”谢凝霜心底赞叹,南部边陲之地也有宝啊,就她一个女子的立场,也觉得她们好看且厉害。
这无关嫉妒,无关攀比,就是觉得她们很棒。这已经超越了那些不良的情绪,和心底蠢蠢欲动的阴暗面了。
谢凝霜看向兰厉,而兰厉却低头摆弄自己的佩剑。谢凝霜好奇兰厉难道不喜欢美丽的女子跟歌舞表演吗?之前对鱼花魁的态度如此,眼下对水衡天下的艺伎们亦是如此。
那么,兰厉会喜欢务实且聪明的自己吗?
谢凝霜不自觉看向兰厉,而兰厉适时抬眸,与她撞了眼。
谢凝霜在兰厉眼瞳内看到了自己……的脸颊,顿时一阵羞恼。
青鸟她……她她她竟然给了自己一吻?!
那淡蓝色的痕迹还在脸颊上,兰厉轻笑了一声。
“傻子。”兰厉宠溺地笑着,抬起手,用手帕擦去谢凝霜脸上沾着的淡蓝色唇脂,似乎觉得还不够,用指腹用力摩擦了她的脸。
谢凝霜呆立当场,后知后觉兰厉是不高兴了,她一把抓过兰厉的手,靠近他,在他耳边道:“兰兄,易容用的黄粉快被你摸掉了。”
兰厉回她:“掉了好,你的真容可比她好看多了。”
谢凝霜默默无语,她靠在兰厉身侧,兰厉就像一堵墙,坚韧可靠,她不觉思索着:不论是身为阡陌坊的伙计阿兰,还是作为人称“书院搅屎棍”的兰厉,都如此祸国殃民,果真是本性难移。
兰厉跟阿兰就是一个人吧?谢凝霜不禁在心底肯定下来。在她的印象里,二人从来都没有同时出现过,这很可疑。要说为什么会如此,是巧合,还是因为自己那封休书让阿兰颜面扫地,进而不想承认婚约,换个身份与她在一起,避免尴尬?
谢凝霜有苦说不出,休书是自己写的,接近阿兰也是自己的计划,原本不就图个他的武力值高嘛,谁知……竟然又跟兰厉这个婚约对象扯上了关系。
谢凝霜倒是希望阿兰就是兰厉,但是不知外一真的如此,又该如何收场。难道要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休书纯属意外,莫要生气?
思及此处,谢凝霜感觉热气上涌,脸颊发烫,特别是刚刚被阿兰抹过的地方,更加烫的厉害。
舞台上,红袖已经在行礼退场了,青鸟往他们这边望了一下,也跟着她退下去。兰厉动了动身子,谢凝霜急忙移开身体,好让他能够起身。
二人在水衡天下的大堂看到依偎在沈寒身侧的白渺,白渺脸色好了一些,但是仍然苍白。
“霜儿,”白渺看见谢凝霜,似乎想要说什么,沈寒扶着她,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这时谢凝霜才看到,他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沈寒看向他们:“兰兄,谢老板,絮馆的女妓因无处可去,皆被安排在水衡天下的副馆别院,二皇子跟曹县令正在问话,我跟白录事打算去问问水衡天下的艺人们一些事情。”
谢凝霜看向白渺,她还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但是显然是多余的。白渺坚定的看向谢凝霜,示意她自己无事。
兰厉跟着沈寒前去找司马刹,白渺也跟过去,谢凝霜便也打算前去,却被一人拦下。
青鸟仰着头看她:“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之前提及什么京城百花楼,说水衡天下比不上云云,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会比水衡天下要好?”
这一句带着疑问与不满,像小孩子的气话一般,谢凝霜有些语塞,刚要开口,兰厉转了回来。
“姑娘一个人就敢拦我们四个人,不怕我们对你做点什么?”
此句本想揶揄一下她,谁知青鸟像是没明白一般回答:“二殿下的人都金枝玉叶的,我还巴不得你们对我做点什么。让开,我要回房休息。”
谢凝霜无语看向兰厉,这青鸟的脾气是有够泼皮的。兰厉耸耸肩,带着谢凝霜往水衡天下的别馆而去。
别馆整体呈东西走向的方形,独门独户,彼此相连。分别标注着一号馆二号馆等,现在他们要去的是位于西边的十号馆。
十号馆门前,媚娘跟司马刹在说着些什么,见有人来,又闭上了嘴。
眼见天色已晚,司马刹便起身离开,沈寒跟白渺带着谢凝霜兰厉回到宏福客栈。
“据媚娘所述,驻烬楠边境办事处的王大人,也就是死者其一,不止在絮馆休息过,此前他也频繁来往水衡天下。”
“而且,就在事发之前,大概两三天前,他还去过水衡天下。”白渺接话道。
“可是,他去找了谁?又做了些什么,我们还是一无所知。”谢凝霜喃喃自语,兰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打了个哈欠。
“有事明天再说嘛,今天不早了,该休息了。”
谢凝霜看向他,但是兰厉只是没有回答。其余人等无法,眼下确实是需要好好休息才行。
于是,众人各回各房,一夜安眠。
第二天,日上三竿,谢凝霜才悠然转醒,当她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时,赶忙收拾起身,冲出房门,发现沈寒在跟兰厉下棋,而白渺也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兰厉看了眼谢凝霜,又投身棋局。
“今日无事发生,”兰厉盯着棋盘,皱眉沉思,“你们要是没事干,可以去水衡天下问问那些艺人,关于王峰的事情。我俩还要再下一会儿,稍后就到。”
二人对视,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再等等,而兰厉却一直催促她们离开,行迹很是可疑。
谢凝霜往棋盘上瞄了一眼,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白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谢凝霜忽然笑出声。
“兰兄这局不太妙哇!”
兰厉涨红了脸,朝她啐了一口:“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来搅局,我早就赢了好吧?快走啊!”
谢凝霜忍住笑意,推着白渺下楼,刚到楼下,就遇见了看起来十分着急的司马刹。
“二皇……”
招呼还没打完,司马刹便打断了她的话。
“你看到絮馆的媚娘了吗?”
谢凝霜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昨晚住在宏福客栈,睡得很沉,应该是没见过她,出什么事了吗?”
司马刹摇摇头:“应该是无事吧?只是今早絮馆有妓子找她,发现她不见了,所以问了我一下。”
三人一起往水衡天下走去,身后传来兰厉跟沈寒的脚步声。
“兰兄,承让。”沈寒声音依旧沉稳,兰厉摆了摆手:“下次一定赢你。”
听到这话,白渺跟谢凝霜都不禁勾起唇角,一个想的是自家夫君真厉害,另一个想的是男人至死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