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小车拐进主干道,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许有定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找到自己的车坐进去。
回到家,大王甩着尾巴热情地凑上来,在他身上嗅来嗅去,开心得汪汪叫了两声。
许有定放下车钥匙,换一身运动服,拿出牵引绳给大王套上,一人一狗到小区里跑步。
但跑出去没几分钟,许有定就停了下来,望着横到路中间的朵朵桃花出神。
他想起夏意绵那一声闷闷的“Sorry。”
像天要下雨一样。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点进夏意绵的对话框,输入:【到家了吗?】
等了一会,没有回复。
他继续跑步,跑到大汗淋漓,大王甩着舌头赖在地上一步也不肯再走。
回到家,给大王喂了水和粮,自己洗了澡,手机总算有消息进来。
咩咩咩:【到了。】
简单的两个字,许有定盯着看了好一会。
似乎应该再说点什么,但好像又没什么可说的。
他退出聊天,点进朋友圈,第一条就是夏意绵发的——拼手速我还从来没输过![叨花][得意]感谢金主爸爸倾囊相助![爱你][亲亲]景林小哥哥,我们7月盛夏见啦![爱心][爱心][爱心]
两张配图,一张巨星裴景林演唱会门票预定成功的订单截图,一张是巨星本人的高清写真。
酷帅风格的年轻男人,笑容曜眼,阳光明媚,是最讨女孩喜欢的款。
许有定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也喜欢裴景林。
-
江市四月已是春末夏初,淅淅沥沥的雨下个没完。
拍婚纱照的日子一推再推,终于在婚礼前一个礼拜等来一个晴天。
一大早,许有定就开车来接她,两人先去工作室化妆,随后坐车出去拍外景。
第一个取景地是江市古城,拍的中式汉服风格。
第二个取景地是某度假庄园,拍的法式油画风格。
第三个取景地是江市一中,民国成立的古老中学,拍的青春校园风格和民国胶片风格。
第四个取景地……
望着橘色斜阳下一条瑟瑟江水,夏意绵很有一头扎进去的冲动。
她已经累得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摄影师却依然精力充沛,“哇,你们快看,现在这个光线特别美,我们抓紧点,再坚持一会会,这样的时刻是可遇不可求的。”
夏意绵换了一件缎面修身露背吊带白裙,长长的头纱披到脚踝,脚下穿着一双配套的白色高跟鞋。
许有定牵着她走到摄影师指定的石块上,按他的要求不断变换着姿势。
一天的照片拍下来,许有定已经能够自然地牵她的手,搂她的腰,鼻尖相贴嘴唇却不吻下来。
不得不说,学习能力适应能力都很强。
夏意绵一边听着摄影师的指令,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不管真的假的这辈子结这一次婚就够了,再多真的要命。
“好,下面新郎让开一下,我们给新娘拍几张单人照……麻烦新郎帮忙撩一下头纱……新娘往前再走一点点,身体侧着,头稍微低一点点,哎好……可以坐下来吗?哎好,很好……那个,新郎扶一下……哎呦我艹!”
夏意绵连“救命”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然后跌进了江水里,冰冷的水迅速刺透全身皮肤,针扎一般浸入骨头里。
下一秒,整个人水淋淋地被捞起,摄影师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股脑围上来。
“让开!”头顶爆发一声怒斥,是许有定的声音。
夏意绵抬头看去,许有定紧绷着一张脸,颈颌青筋暴起,像张满的箭弦。
胸前衬衣湿了大片,水珠挂在他的下巴上,喉结一滚一滚的,透着一股与他气质不符的性感。
夏意绵有些不满,她根本就不重,抱她怎么都用不着这么费力的表情。
但她也没空多想,耳边风声呼呼的,屁股又冷又麻,后背漏风,湿漉漉的缎面裙子紧贴着皮肤,像穿了一身冰铁铠甲。
一连串喷嚏打下来,脑袋震成一锅浆糊。
上了保姆车,许有定直接将她往桌子上一放,找来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一位女工作人员跟上车,从一堆衣裙里翻出一条毛巾和夏意绵早上穿来的干净衣服。
夏意绵胡乱擦了擦脸,正要起身换衣服,一抬眼却看见许有定杵在她跟前一动不动。
她不由抱紧衣服遮住胸前,“你出……啊——切!”
眼泪汪汪地涌出来,她也顾不得许有定是不是无辜了,把手里的毛巾朝他一扔,“你出去啊,都怪你!”
许有定接住毛巾,顿了顿,交给工作人员,“快点给她换衣服。”
说罢自己下了车,顺手关上车门。
夏意绵麻利脱了裙子,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了自己的衣服。
觉得不够,又裹上许有定的外套。
车立刻往回开,一路上只听见摄影师和工作人员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道歉,间杂夏意绵惊天动地连绵不绝的喷嚏。
许有定从头到尾一声没吭,脸黑得好像掉进水里的人是他一样。
到了工作室,夏意绵转乘许有定的车,路上她已经叮嘱过,这会又再次提起,“这事不要跟我姥姥说,你直接送我回盛和园。”
许有定没应声,伸手把空调暖气开到最大。
夏意绵提着嗓子给夏老太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拍照太累了不回去了,老太太叮嘱了几句,没有起疑。
挂了电话,暖气烘得脑袋晕乎乎的,夏意绵勉强看一眼窗外,确定是往盛和园的方向走,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
再醒来已是深夜。
夏意绵是被热醒的,身上的被子大概有一百斤重,又厚又闷。
鼻子不通气。
梦里她一时冷一时热,嘴里却是越来越渴,渴到唇舌开裂。
夏意绵费力地将两条胳膊甩出被面,并没有预想中的凉爽。
她茫茫然睁开眼,发觉室内空气至少有三十度。
喉咙涌起一股铁锈味。
作孽,她竟然把南方潮湿的初夏过成了北方干燥的深冬。
夏意绵从厚厚的被子里爬起来,搓了搓脑袋,忽然整个呆住——
这不是她的卧室!
窗边突然响起一阵窸窣动静,夏意绵全身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你醒了?”慵懒沙哑的鼻音。
夏意绵鬼鬼祟祟转头,借着微蓝夜灯看清窗下沙发里坐起来的人。
是许有定。
他抬手从沙发旁拿起眼镜戴上,起身朝她走来。
床头灯被拧亮,光线柔和,并不刺眼。
夏意绵却下意识闭了双眼,手里紧紧抱住被子——好像只要她不看,她现在在许有定房间里这件事就不是真的。
但许有定并没有看懂她掩耳盗铃式的逃避。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意绵闭着眼睛装死,一直到听见许有定的脚步声出了卧室,才一点一点掀起眼皮。
灰蓝色四件套,深棕色装饰墙面,开阔但凝重的布局,这确定是许有定的卧室无疑。
问题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要抡起双拳捶打厚厚的被子问出个所以然来,许有定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夏意绵尴尬地放下两只拳头,身体缩进被子里,“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
许有定将碗放在床头,解释道:“到盛和园的时候你有点发烧,叫不醒,我不知道你住哪栋。”
原来如此。
夏意绵点头,嗡声道:“谢谢!”
许有定指了一下床头的碗,“这是姜汤,你把它喝了。我去煮面,你没吃晚餐,等会吃点。”
夏意绵点头如捣蒜,“好,谢谢!”
一碗温热的姜汤喝下去,鼻孔一下就通气了,浑身通透。
夏意绵掀开被子起床,捧着碗一路下楼,循着声音找到厨房。
厨房里的男人穿一套灰色居家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围裙。
衣袖撸到手肘下方,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臂,青筋盘结,线条劲瘦,熟练得捞着面条。
夏意绵百思不得其解,看起来身体也不弱,怎么抱她那么费劲的样子?
她有那么胖吗?
还是他是个假把式?
可是这肩,这腰,这腿……看着也不像啊。
“饿了?”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夏意绵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捧着一只碗站在厨房门口很像个讨饭吃的可怜鬼。
她连忙把碗藏到身后,想想觉得不对,又拿出来递过去,还是不对,干脆直接送到台面上,讪讪地笑,“我没有,我不……”
她咽了下口水,不,她饿了。
面条很香,加了煎蛋和青菜,还有香葱和香油。
夏意绵毫不客气吃了个碗底朝天,吃开心了,嘴里也就不吝惜地狂吹彩虹屁,“李皓跟我说你做饭特别好吃,我还以为他为了是把你脱手故意夸大,没想到是真的。这个面条是我活了快三十年吃过最好吃的面条,汤鲜味美,劲道清爽,连青菜都是美味。煎蛋就更厉害了,我每次煎蛋都煎得乱七八糟,姥姥说我上辈子跟鸡有仇,这辈子专门折腾人孩子……”
轻浅的“嗤”声响起,夏意绵惊讶抬头,发现对面的人竟然笑了。
很浅的笑,在镜片下一闪而过,夏意绵捕捉到了,一瞬间心情像小时候捉到了蝴蝶一样雀跃,“你笑了!”
镜片下的目光恢复平静,顾左右而言他,“再加点面条?”
夏意绵犹豫着摇头,她其实还想再吃一个煎蛋,但墙上的挂钟提示她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
“我不吃了。”夏意绵把碗往前一推,“这么晚吃这么多会长胖的。”
许有定自然而然地收拾碗,“你不胖。”
夏意绵不由笑了,转瞬又不满,“那你下午抱我的时候怎么一脸不堪重负的样子?”
许有定弯腰在水池边准备洗碗,闻言停了一下,思考后回答:“我没有觉得不堪重负,你再胖一百斤我应该也能抱动。”
夏意绵嘴角狠狠弯下去,趁他低头洗碗,偷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吃饱喝足,她该回家了。
等许有定收拾完厨房,夏意绵脱了自己身上许有定的外套,“衣服你自己拿上去,我……啊……回……啊啊切——”
许有定倒来一杯温水递给她,静静看她喝完,方道:“今晚就在这里睡。”
凌晨时分,整栋楼静得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成年男女深更半夜共处一室,有脑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他们还即将结婚。
气氛莫名走向暧昧,夏意绵不愿承认这暧昧气氛有她自己脑子里颜色废料太多的功劳。
她尽可能轻地咽了下口水,结果声音却清晰得在空旷的房间里引起了回音。
许有定偏转视线,抬手托了下镜架,说话之前似乎也咽了下口水,“我睡客房,你睡主卧。”
“不用。”夏意绵连忙拒绝,要睡客房也该她睡,怎么能鸠占鹊巢呢。
许有定大概误解了她的拒绝,眼睫颤了一下,看过来的目光有一丝晦涩难懂。
夏意绵被这目光看得心口一跳,扯起嘴角直笑,“应该我睡客房,我才是客嘛,怎么能占你的地盘,我我我去睡了……”
说着她拔腿就要走,胳膊却突然被拽住,她没防备,原地打了个转,一头撞在一堵温热的人体肉墙上。
又是许有定的胸膛。
该死的肌肉是真的硬,她摸着额头,抬头看向许有定,眼角泛起了泪花,“你是水泥做的吗?”
许有定一愣,夏意绵从他手里挣出来,后退两步,“我们还没领结婚证,我还没有义务……”
许有定压了压眸光,沉声打断她,“你不是客,以后你也是这里的主人。”
“……”
所以是要一起睡主卧?
睡个觉而已,要这么纠结吗?
睡就睡吧,反正迟早要睡一起,她今天还病着呢,再变态他也是个人,应该不至于变成禽兽。
“那……我们一起睡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