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将整个房间染成了温暖的红棕色,还没打开的行李箱和蛇皮袋被随意地扔在墙边,而它们的主人现在正拿着棉签小心翼翼地给受伤的云默上药。
从她说出回去后一直到现在,包括开车,帮她拿行李,云默都是这副样子,明明她还什么都没问,可那人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沉默着不肯言语。
她的嘴角还在渗血,垃圾桶里都是染血的棉团和棉签,能把曾亦南逼成这样,可想当时的云默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云默,亦南真的没对我动手,你误会他了。”听到沈焕梦的话,云默的脑袋似乎低得更低了。
“况且,就算他真动了手,你也不该贸然冲上去啊,我又不是值得你拿命保护的人,要是他下手没个轻重,那你多危险啊。”
手上的棉签又被血浸透,沈焕梦转头准备再拿一根新的。
“值得。”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你说什么?”
云默终于抬起头来。
“我说值得。”
她将沈焕梦垂落的刘海捋到耳后,那眼中翻腾的情绪似乎想破壳而出,可最后却都还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统统挡了回去。
“只要是为你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若非说这话的是云默,沈焕梦真要以为这是在表白,可这话偏偏是从不爱她的云默口中说出来,她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是在刚重生那会儿听到这话,她也就当作谎言抛掷脑后,可现在,偏偏在她发现自己怎么都忘不掉云默后,那人告诉她,为了她,一切都值得。
可这值得来得太晚了。
若是上辈子的她能够听到这话,或许就有了坚持下去的意义,若是临死前的她能够听到这话,或许最后也不会做出那样决绝的决定,这声值得来得太晚,晚了将近二十年,晚了整整一辈子。
可她就是这样没出息啊,明知道那人不爱她,可看着云默的眼神,胸口跳动的心又渐渐和曾经炽热的心跳重鸣。
她好像记起曾经的感受了,不是在一起后的疏远和冷漠,而是更早更早之前,早在她重生的时间之前,在那一个个相伴的黄昏,暮色照耀下那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那是沈焕梦不曾见过的云默,那是被藏在重重面具下真实的云默。
那时她曾想,她要陪在这个孤独的人身边,她不想在那人的脸上再看到心碎的模样。
可她忘了,她们都忘了,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感情变了质,久到她们之间最后只剩下了声嘶力竭的相互折磨,原来她们也曾有过那样平静的时候,原来早在很久之前,那人就已经对着她放下了自己的面具,可是她错过了,她错过了那人伸出的手,执意地将自己的一厢情愿强加在她的身上。
“云默,你是不是……”
她突然很想问云默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问她为什么当年走得那么急促。
她想问她,是不是也曾对她有过不一样的情感,想问云默,是不是也曾有那么一刻,她有那么一点爱过她。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颤动的心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逐渐平静。
她们还是和彼此失之交臂,在不同的方向上越走越远,哪怕现在她想回头,可又怎么追得上早已走远的人呢?
沈焕梦的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云默等了几瞬,像是也明白了她想问什么,于是率先移开了目光。
“你目前有找好房子吗?”她开口转移了话题,虽然听着有些生硬,但这也确实是沈焕梦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问题。
“没,不过快了,我目前有看中一套,只是上下班不太方便,但要是实在没有其他更近的房子的话也就只能将就一下了,大不了早上早点起来。”
云默听完看了眼扔在墙边的两大包行李。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沈焕梦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云默,在向她发出同居的邀请?
“可你不是临时出差吗,早晚会有工作结束回去的那一天吧。”
不知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后感觉云默脸上的笑意似乎更大了一点。
“之前没告诉你,我的工作岗位发生了一些变动,所以目前就留在这边,负责这块地区的运营。”
“那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也许不走了吧。”
见她说完后,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反应。
“所以……要不要和我一起住?”云默再次询问道,“我不收房租,也可以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你可以一直住着,直到找到更合适的房子为止。”
多么美好的幻想,多么诱人的条件,就好像那些普通的情侣,就好像她们真的在一起了一样。
“好。”
她或许会后悔,可她无法拒绝,上辈子,这辈子,她都没办法做到真正地拒绝云默。
于是她们便顺理成章地住到了一起,和从前一样,只是又和从前不同,她们住在一起,却又没有任何关系,她们明明如此亲密,可日常生活中却又保持着必要的距离。
一天天,一年年,云默逐渐往记忆里那个成熟的形象靠拢,可唯一不同的是,这辈子的云默身边不再有一个名为沈焕梦的小尾巴,而沈焕梦也没有变得和从前一样歇斯底里。
她和曾亦南离婚的事情最后也还是告诉了她的母亲,母亲听完后久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说只要她不后悔,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可她已经失去了爱上他人的能力,她这一生就只能栽在一个人身上了,这样的她,真的还能过得好吗?
这辈子的云默虽不像上辈子一样总是避着她,总是冷漠地将她远远推开,可沈焕梦却能感觉到,哪怕是在周末的夜晚,她们坐在一起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电影,哪怕她们靠得如此相近,哪怕云默的脸上挂着挑不出毛病的笑,但沈焕梦就是知道,云默的心里并不开心,就像她那双宛如一滩死水般没有生气的眼睛一样。
初次意识到这点时沈焕梦只感觉心里一惊,但很快她又自我安慰,或许是因为工作上出了些问题,或许过段时间她就会好的呢?
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她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沈焕梦逐渐意识到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云默的心里憋着事,好几次她都看到那人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可在叫住她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有天她突然收到大学班级群内发来的一则通知,曾经的班长组织了一场十周年同学聚会,这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不知不觉都已经毕业十年了。
上辈子她都没能活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云默后来有没有去参加那场同学聚会,不过任谁在自己家里看到一个死人后估计也都没那个兴致出去玩了吧。
沈焕梦撇了撇嘴,活着的时候没能让云默触动,死了哪怕能恶心到她也是值的。
不过现在不行,她想到云默这些年来一直都很低迷的情绪,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带云默出去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