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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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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火?

杨县丞等人还没听懂,卓师爷却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云端。

“你瞅啥?”云端不满地瞪回去,冷哼道:“雕虫小技而已。”

“雕虫小技?”卓师爷咧嘴嘿笑,干裂的双唇露出焦黄的牙齿,“仙长托大了,托大了啊——”

“德性!”云端被那一口大黄牙给恶心得够呛,扭过头去,“你很得意?看来,这是出自你的手笔?既如此,我就解开谜底,如何?”

她看也不看卓师爷,悠悠道:“这伎俩中需要磷、装满水的水囊、铜丝,以及风筝。”

“磷极易自燃,只能存储在水中。一旦离水暴露在空气中,就会冒烟燃火。所以,将磷块盛入装满水的水囊,再将水囊挂在风筝下方,趁着黑夜,顺风而上。”

小满听得入神,忽然插话道:“风筝飞上天,要么将水囊带走,要么都落在地上。可是,我们见到的鬼火,都是在半空中骤现,这是怎么回事儿呢?况且,我们也不曾看到风筝燃烧,现场也没有风筝的残骸或灰烬。”

小满的疑问正是要紧处。卓师爷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端,尽管形貌狼狈,眸底却透出丝丝得色。

“因为有铜丝。”

“铜丝?”

云端从杨县丞手中抽出毛笔,凌空“刷刷”几笔,细细的白烟无风而袅袅游移,勾勒出一只风筝。风筝下悬水囊,几根丝状物连接在风筝和水囊间。

“铜丝的一端钩在水囊上。当风筝上天后,高空中气温降低,铜丝收缩,扯破水囊。”说话间,便见风筝缓缓上漂,丝状物一点一点缩短,将水囊越扯越紧。忽然,水囊破裂,白烟化作焰火,四下飞溅开来,同时也烧断了与风筝的牵连。风筝飘飘荡荡上行,焰火滋滋下落——这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竟与闹鬼火的情形一般无二!

“水囊既裂开,磷便会自燃,起绿火,生白烟,远望之下,便如鬼火般。” 云端提笔划拉几下,搅散了白烟幻象,只余几缕残烟,“所以,这就是个障眼法,不过是有人借着鬼名搞出的把戏。”

一个衙役恍然大悟,“原来,鬼火竟是这玩意儿?可是——”他不解地问:“乱坟岗上的鬼火也是同样的么?我瞅着似乎也没那么凶啊?咋就能闹出人命呢?”

“磷之物性,最是凶毒。它呈半透明,白色或浅黄色,状如蜡,气味类似大蒜,却是剧毒之物。人骨兽骨中都含有磷,骨头腐朽之后便会暴露在空气中。只不过,骨头中磷的含量极低,随风飘游,很快就会燃尽。世人以为是鬼火,避而远之,自然不会上前触摸,也就不会受到伤害。可是,来丰县的‘鬼火’,却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为所制。”

“当然,如果卓师爷只是想借此吓唬人,倒也罢了。然,可恨的是,他们的目的是要将来丰县变成一座没有人的空城,那么,单靠这区区‘鬼火’,显然力道不够。”说着,她转身面向卓师爷,“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闹出人命。一桩又一桩人命案,可以在短时间内挑动百姓惊恐。再加上有人刻意散播谣言,嚯嚯——”怒火在她眸底熊熊燃起,语气却冷得能淬出冰碴,“卓师爷,这半年来,你可真够忙活的!却不知你的主上,赏了你多大一根骨头?”

卓师爷怔怔地望着半空中白烟散尽之处,面皮微抖,恍若未闻。

“卓师爷,我猜,这加了料的白磷,并非出自你的聪明脑袋,是也不是?你不过是拿了现成的东西,倒也有脸得意洋洋?”云端冷冷一哂,见众人似乎还不大明白,继续解释道:“闹鬼火所用的白磷,应该经过特别加工,添加了粘稠油物,所以当落下接触人身后,就会粘附其上,很难消除,直至自行燃尽。其灼烧时猛烈无比,甚至可烧穿皮肉,深入骨髓,同时散发浓烈的毒气,使眼鼻受伤。由于磷在燃烧时火势既大且快,几乎没可能以寻常方法灭火,导致死伤甚惨。正如前几日裘家被烧,死者在极短时间内就被烧成焦尸,伤口处惨不忍睹,便是这个缘故。”

当日裘老三死状极惨,众人记忆犹新。便是见多了凶案现场的孟捕头都心惊胆战,更勿论寻常百姓会是何等感受?亲睹之下,还有谁敢继续在这座县城里讨生活呢?

孟捕头紧攥双拳,骨节“咯咯”作响。他上前一把揪起卓师爷,举起海碗大的拳头就要砸过去。杨县丞惊叫道:“快,快拦住他!”

“你口中一米一粟,身上一针一线,皆出自来丰县百姓供养。你——你却如此残忍——你——”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拳头下去,便听得“噗噗”两声,卓师爷嘴里飞出几枚碎牙。口角崩裂,眼肿鼻破,两管鼻血溅得衣襟上污迹斑斑。

卓师爷喉中“咯咯”作响,软软地瘫倒在地,仿佛残存的精气神被彻底抽尽。好一会儿,他挣扎着缓缓抬起头,望着云端,惨笑道:“果然……嘿嘿,到底是仙家,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啊!我时运不济,功亏一篑……”

“时运不济?”云端半蹲下身子,俯视着他,“你丧尽天良,草菅人命,还怪老天喽?依我说,老天是睁眼瞎,不然,就该一道天雷劈死你!”她一把将卓师爷扯到面前,眸光亮得惊人,“你以为,你做了这些,就能得到你主子的赏识么?我现在倒后悔救你了——就该让你的狗头被一锤砸烂!”

云端冷酷的言辞如一根毒针直戳卓师爷心底。他面上青赤白黑,倏忽交错,暗示着内心的纷杂混乱。他微微阖上眼,片刻后,无声地叹口气,睁开眼,低声道:“是,是我自以为是了。我只看到他许下的好处,却忘记背后的凶险。也是——”他自嘲地讪讪一笑,“我的性命,与那些被烧死的人相比,也不见得贵重多少……”

“徐家老宅是我们选中的起点。那里只有一户下人住,动起手方便,周围都是有钱人家,影响也大。解决了那一户下人后,我们在徐家老宅里挖了地道,以方便日后各种行动。正如我们所计划的,后面几次放火,都达成了目的,而附近的有钱人家也纷纷搬离。”

“这些人家搬离后,他们的铺子自然都关闭了,。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没了生计,连带着附近的商铺都大受影响。”

“只是,仅是有钱人家搬离是不够的。我们的目的,是要将所有来丰县的人都撵走,而将铁矿据为己有。但是,手段又不能太激烈,如若冒充土匪屠城,定然会招来官兵镇压,非但不能得到铁矿,还很可能会被发现镜山的秘密。”

“于是,我们想出了‘闹鬼火’的主意。百姓愚昧无知,而以‘鬼火杀人’的手段逼迫他们离开来丰县,既是快速有效的手段,还不会引起官府的怀疑。我一方面撺掇朱大人设法调离此地,一方面安排人散布流言,让来丰县合情合理地成为荒凉的鬼城。”

“合情合理?”云端气急而笑,“那么徐家人呢?你用了什么手段不让徐家人回来?”

“徐家人啊——”卓师爷嗤笑一声,“其实,县衙发出的公文根本就没有送出去,被我截下了。不过,我另写了一封信,吓唬吓唬他。嘁!那也是个怂货!居然就真不敢回来了。这可是他们徐家的老宅啊!先人之宅啊!呸!”

“那日,你和小满要去徐家老宅,我得到消息,立时送了出去。可是,虽然你们没有在徐家老宅查到什么,却又去了城外。我不敢派人跟踪你,也就没料到你们竟然查到了镜山。”

“守在镜山矿里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有外人进去,从来也只会有去无回。到底仙长神通了得,在那等凶险之境都能全身而退,可谓命大!唉,老天啊老天……”卓师爷又在抱怨老天了。

回想起当时险情,小满至今心有余悸,“啊呸!老子九死一生,险些被砍成两截。若非云仙长相救,老子就要葬身山腹啦!你个狗娘养的——啊呀呀!”他起身就要下床揍人,冷不防牵动肩背伤口,痛得直叫唤。

卓师爷深深望了小满一眼,扭头看向云端:“云仙长,你是如何查到镜山的?莫非,真是神仙相助?”

“神仙?”云端一怔,哈哈笑着一指小满,“小满算不算神仙啊?”

在诸人的瞩目中,小满得意洋洋道:“老早我就发现每次下大雨黑河就泛红水。云仙长问及,我就随口一说,哪承想竟循着黑河就查到了镜山。孟头儿,这算不算我立功?”

孟捕头无心调笑小满的表功,思忖着问道:“难不成,河水泛红,与镜山之矿有关?”

“不错。”云端点头肯定,“镜山里是铁矿,而山腹又与黑河的地下暗河相通。一下大雨,河水上涨,浸泡铁矿低洼部分,便会带出矿渣,形成红色河水。”

众人低声议论,屋里“嗡嗡”一片。唯有卓师爷呆呆地仰望着屋顶,一言不发。良久,他苦笑一声,“原以为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想早有漏洞。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疏而不漏啊——”他的叹息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如幽幽鬼泣,盘桓萦绕。

“你自诩良才,却无人赏识,便想另辟蹊径,踏着来丰县百姓的尸骨为自己谋个前程。你以为你的主上看中的是你的聪明才智么?错!只是你恰巧在这个位置上——”云端指着卓师爷,指尖如剑,隔空直点其眉心,“师爷一职,上达下通。你却欺下瞒上,狐假虎威,心怀不忿,利欲熏心。你的主上看中的,恰巧是你的无情无德!”

“才不是!不是!”云端的怒骂刺激到了卓师爷,他嘶吼着为自己辩解,“不是的!你也听到了,他要我一个月就将来丰县的人都赶走,我没答应,没答应——我不是无情无德,我没答应!”

“哦?你没答应?”云端冷冰冰地微挑眉头,“你没答应,是因为你做不到罢?先前每次闹鬼火,相隔时间约莫十至二十多天。我想,不是你不忍心,而是要制得合用的磷,必须需要这么长时间,对不对?所以,你当然在一个月内达不到对方的要求。”

卓师爷颤抖着望着云端,看见她似笑非笑地唇角一勾,顿觉心胆俱裂,大声惨叫:“你是鬼!你是鬼!你才是鬼!你什么都知道,你才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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