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觉欢手上的草绳是用来系粽子的，而祝施倩手上的草绳是用来绑自己的。
她的十根手指头完全不够用，绳子放上去了，绕了一圈，粽子就散开了。
祝施倩看着封觉欢，封觉欢看着祝施倩，二人一声不吭地对视。
五秒后，封觉欢侧过头，避开祝施倩的双眼，虽然没有声音，但祝施倩能通过她颤抖的身体看出来她在笑。
封觉欢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都没能把笑意压下去。
“你想笑就笑吧！”祝施倩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这个东西怎么这么难啊！你不是说很简单吗。”
封觉欢带着笑容安慰道：“是很简单啊，只要上手了就很简单了。”
“你现在就只差学会了，等学会了就简单了。”
祝施倩欲言又止地看她，她很想说如果她学会了就不会说难了，可看到她满眼的真诚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和祝施倩的注视有没有关系，封觉欢也感觉自己说的话不是很‘严谨’，她咳了两声，试图让她接下来说的话的可信性变得更高，“没事儿，我刚包粽子的时候也这样。”
“后来成功了一个，之后的就都简单了。”
她挑了一个好粽叶递给她，与祝施倩先前拿的一样，宽且长，软硬适中，没有任何破损，“这回我做一步，你跟我做一步，三角粽不行，就换四角粽，四角粽也很简单。”
“一片叶子包不严实就弄两片叶子。”而她则接过祝施倩手里有些破损的粽叶。
祝施倩没吭声，眼睛却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封觉欢的手，她想，这片青翠的叶子大概是知道在谁的手里得听话，在谁的手里不用听话。
不然一样的叶子，怎么在封觉欢手里就变得那么乖巧，想怎么折就怎么折，想怎么缠就怎么缠，在她手里就不行。
封觉欢做一步她就跟着做一步，粽叶折成一个小漏斗，再将糯米放进去，要是想还可以放上一颗红枣或者芸豆粒。
祝施倩担心放得多了就缠不住了，所以就只放了糯米，而封觉欢则在里面放上了一颗红枣，虽然她在红枣的上面还盖了一层糯米，但还是能透过缝隙窥探到那一抹红。
之后就到祝施倩有些难以掌握的一步了，泡好的粽叶还滴着水，看着很有韧劲，但其实挺脆弱的，用力稍微有些不对就会破出个洞来。
这回她慢慢来，小心翼翼地把粽叶折过来，又折过去，比儿时剪纸还要专注小心的多，功夫不负有心人，封觉欢没帮忙也成功了。
封觉欢松了一口气，比她本人还要高兴，“看，很简单吧。”
祝施倩没敢放松，她捧着没完成的粽子就像是在捧用力就会化，不用力就会溜走的冰，身体和脑袋都在努力记着这时用的力道。
封觉欢看她这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但又不敢显露出来，赶紧拿起草绳，进行下一步。
手指摁着草绳绕了一圈又一圈，一穿一扯，就绑好了。
对封觉欢来说是这样，对祝施倩来说是看着简单，她跟着她一步一步做，等把那根草绳穿过去，再用力一扯时，她总算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
就是绑得有点松了，虽然现在绑住了，但煮的时候一定会散开的，封觉欢把自己包好的粽子扔进盆里，再伸出手对她说：“来，把粽子给我，我再绑一个，以免散开。”
祝施倩把粽子给她，像交托什么重要的东西，封觉欢接过粽子三下五除二地就绑好一个结，因为祝施倩的表情，没有随意地放进盆里，而是郑重地放了进去，像是在放易碎品。
“之后你包粽子也可以这样，感觉有点松了就再绑一个。”封觉欢把粽叶剪好，“一个叶子不够用，就拿两个叶子包。”
“反正我们就两个人吃，也不用包太多，把这些包完就完事儿。”
“你朋友不也要吃嘛。”祝施倩道。
“她们两个啊。”封觉欢笑了一声，“给她们两个一人拿一个就得了，粽子这东西谁包都是这个味儿，又不是说我包的就多特别多好吃，她们向我要就是为了刷存在感。”
“再说了，她们也不是爱吃粽子的人，而且就算她们爱吃粽子，也轮不着我给她们包啊。”
“嗯。”祝施倩应了一声，随后也拿起剪子咔嚓咔嚓的剪粽叶，本以为她都成功包好一个了，接下来就都会顺利了。
结果却是三个里有一个只是一口气‘顺利’包好的，还得绑两个结。
封觉欢看她眉头紧皱，心里想着说不定是三角粽和她不合，就开始教她四角粽是怎么包的。
四角粽比三角粽要跟她合得来，虽然也不是特别合，但至少是三个粽子都能一口气包好，虽然都得绑两个结。
粽叶上的水顺着她们的手往下流，简直比时间流逝的速度还要快，记不清这是封觉欢第几次转头看她身侧的人了。
看到她包粽子的样子，封觉欢暗自庆幸买的草绳够多，但凡她当初少买了，那今天的粽子包到一半还得去找白线当草绳用。
祝施倩侧头一看，她包一个的功夫，封觉欢都能包两个了，动作熟练得好像是专业卖粽子的人。
“你多大会包粽子的啊？是跟你妈妈学的？”祝施倩突然询问道。
封觉欢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语气诧异，“我妈妈？我跟她学包粽子？”
“呵呵呵呵呵呵……”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没和你说过吗，我家里，我母亲做饭不怎么好吃，但能吃，我父亲做的菜是有的能吃，有的压根儿不能吃。”
“你想想啊，我母亲做普通饭菜都不咋地呢，更何况是包粽子了。”
“她压根儿不会包粽子，在我学会包粽子前，我家的粽子都是买的，或者我奶奶姥姥她们给的。”
至于她是多大会包粽子的，又是怎么学会的，封觉欢回忆了一下，本以为没几年的事儿，原来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记不住具体多大了，好像是高中的时候吧？碰巧快到了端午，又碰巧想起来包粽子，一时兴起，就在网上看了包粽子的教程，准备准备就自己包了。”她道：“你也知道，我对烹饪非常感兴趣。”
祝施倩虽然不喜欢烹饪，但很喜欢在网上找那些做饭的博主看，她觉得那些博主很有活力，很有活人的气息。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喜欢做饭，喜欢烹饪。
直到封觉欢出现在她身边，她勉强理解了一点‘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做饭’这个疑问。
听到封觉欢的回答，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封觉欢就是这样一个人嘛。
“真棒。”祝施倩说：“你的行动力果然一直很强。”
“哈哈哈也不是，我的行动力只在那些不是很重要，也没什么用的事上特别强。”她叹息道“正事的话，特别是跟工作有关的，只要有一点关系都超级不想做啊！”
“上学的时候也是，学习的事没有精力，别的事却能想到了就立马去做。”
祝施倩：“我上学的时候也是。”
“现在工作了也一样，虽然画画是我自己喜欢的，可还是好累啊！！”
说到这个，封觉欢忽然问道：“话说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接稿啊？”
“感觉你都没怎么画画。”
她没感觉错，祝施倩这段时间的确没怎么画画，也没接工作稿。
至于原因嘛……
她看向封觉欢的眼睛闭了闭，好像是在逃避现实，再睁开眼睛时，她目光的焦点已经不在封觉欢的身上了。
“不要说这个了。”她道：“暂时还不想工作。”
封觉欢还想问，祝施倩却转移话题道：“啊，糯米都要用完了，我才发现我们包的都是甜口的粽子诶。”
“不包肉的吗？”
“咳，我不知道肉的怎么包。”封觉欢把顺着胳膊往下流的水擦掉，“你要是喜欢肉的粽子，我改天学。”
主要还是她家一直吃甜口的粽子，而她，虽然尝试过肉粽，但她的味蕾实在不喜欢。
她活了这么多年养成的胃口，难以改变。
不喜欢自然也从没看过肉粽该怎么包。
而且这是她们头一次一起过端午，再加上祝施倩在粽子上，一直是甜口的、咸口的都吃，她没特意提，封觉欢也没想起来。
现在听到她这么说，封觉欢难得感到有些心虚，眼神飘忽不定，道：“我们先把这些粽子包完吧。”
“你要是真想吃肉粽，我们改天再包。”
祝施倩憋着笑点头，同时放松下来，愁闷在她身上一闪而过。
她没看到她低下头的时候，封觉欢不着痕迹看她的那一眼。
她们看似风平浪静地继续包粽子，包到了最后，草绳没了，粽叶也没了，泡的糯米也没了，芸豆粒当然也没了，准备的东西正正好好都用完了。
粽子包好了封觉欢不觉得自豪，看到所有的东西都正好用完，她就开始觉得自豪骄傲了，照片一连拍了好几张。
跟严简忆她们的三人群聊里发了一回，又私聊各给她们两个人发了一回，之后又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回，然后还给姐姐、母亲、父亲私聊发了一回。
皱皱巴巴又冰凉的手都不能阻挡她分享喜悦的热情。
祝施倩躺在躺椅上休息，接下来她就只需要等着吃了，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她的身上，没一会头发就被烤热了，手也没那么冷了。
心里却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明明做了很多事，还是会有空落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