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伽南寺,禅房内,青灯如豆。
“今日那几个发疯的百姓,眼神空洞,行为疯狂,却又出奇一致。”戒现沉声道,“祆教出手相救,未免来得太巧。”
老主持看着跳动的灯火:“前几日我翻阅典籍,想起一件事。二十年前,西域就有过类似的传闻。一个城池,忽然出现大批疯癫的人,后来那座城就改换了信仰。”
“师父的意思是......”
“西域诸国,许多都是这样被蚕食的。”老主持的声音低沉,“先是制造混乱与恐慌,再以救世者的姿态出现。等到人心惶惶,百姓自然就投向了给他们带来安宁的力量。”
戒现神色一凛:“所以这些疯癫的人......”
“不过是他们布下的一枚棋子罢了。”老主持端起茶盏,“这盘棋,早就开始了。他们选在这个时节,选在这座城,绝非偶然。”
“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
“证据?”老主持冷笑一声,“等到有了证据,只怕整座城都要陷入疯狂。你还记得城东的杜家吗?他们的小女儿失踪前,就总说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唱歌。”
烛火忽然剧烈摇晃。戒现心中一寒:"他们连小孩都不放过?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教义?"
“教义的初衷,都乃救人于苦难。”老主持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他们的教主老衲曾有幸见过,是一位怀揣着崇高理想的非凡人物……”
“可是今天——”
“今日你所见的教主,已非昔日那位风采照人的领袖。老衲记忆中那位,想必已踏上西行传道的征途,留下这些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随从,徒有虚名,借昔日威名狐假虎威之辈罢了。”
……
……
祆祠的大殿里,来自现代的凌双,第一次端详这个消失的宗教神灵原貌。
忽明忽暗中兀立的神像,浑身黝黑,发丝卷曲如蛇,双眸怒瞪,凌冽的逼视让人无处可逃。
神像周身缠绕着永不熄灭的烈焰,其肌肤呈现出熔蜡般的流淌质感,被火焰舔舐得扭曲变形,仿佛刚自火海深渊中缓缓升起。
神殿四壁,布满了色彩斑斓的壁画,每一幅都仿佛拥有吞噬人心的魔力。
人身鹰足的祭司们,面容扭曲,头戴日月冠冕,肩披羽翼,手持长火棍,正围绕火坛举行着诡异的仪式。
另一壁画中,祆教主神端坐于宝座之上,光环笼罩,下方信徒跪拜,祈求庇护。山川、河流、桥梁在壁画中栩栩如生,仿佛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而他旁边,是一幅四臂女神的壁画。她头戴桃冠,四臂分别托举日月与瓜果,身后则是一只躬身下垂、张口伸舌的恶犬,其形象既庄严又诡异,令人心生敬畏。
凌双的手心渐渐出汗,感官仿佛被这压抑的气氛放大了数倍。
忽然,她察觉墙上的影子有些诡异,多出了一抹细长的曲线。
细长的曲线?
她警觉地抬头,烛火昏黄间,一个模糊的身影赫然伏在悬梁之上。对方手持利刃,正悄无声息地逼近她的头顶。
“下去吧!”凌双厉喝一声,猛地翻身避开,手中匕首瞬间出鞘。
几乎同时,黑影从梁上飞扑而下,寒光乍现,直刺她的后心!
凌双反手一挥,匕首精准地格挡住袭来的刀锋,“锵”的一声,火星四溅。她的脚步后退半步,却冷静地观察四周。
还未喘息片刻,耳边又传来破空声。
两条缠着长布幔的身影从殿堂两侧滑下,迅速落地,与最初的黑衣人一道,形成三面围攻之势。
三人身形灵巧,持刀的姿势沉稳有力,显然经过严密训练。凌双面色一冷,心中盘算着脱身之策。
“这些人早就在等我了。”
她没有时间深思,对方已然展开进攻。左侧的黑衣人以试探的刀法虚晃一记,右侧的人迅速补位,长刀直取她的腰间。
凌双飞身一跃,身体如旋转的柳叶,避开了刀锋。她抬腿凌空踢向右侧黑衣人的手腕,借势稳稳落地。
但他们显然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
正面的黑衣人趁势逼近,刀光直劈而下,凌双侧身闪避,匕首反手劈开对方的刀势,与此同时,脚步灵活地错开几步,试图突破包围圈。
战斗激烈而短促,空气中响彻兵器交锋的脆响。
凌双的匕首精准而凌厉,每次出手都带着极强的压迫力,但黑衣人却更显沉稳,一边围攻,一边默契地将她逼向祆祠内殿的方向。
凌双渐渐察觉到不妙,对方的攻势虽凌厉,但似乎并非全力,更像是在牵制她,逼她向某个预定的地方走。
就在她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空气中陡然弥漫出一股异样的香气。
“迷烟?”
凌双的动作一滞,身形稍稍晃了晃。
她咬紧牙关,试图屏住呼吸,但香气迅速涌入鼻腔,带来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迷烟的浓度足以让普通人瞬间昏迷。
凌双猛地挥出匕首,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刀逼开,然而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强撑着意识,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大殿门口的烛火摇曳间,走入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黑衣劲装的女人。
“是你……”凌双喃喃自语,视线渐渐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最后的记忆是地面冰冷的触感,和耳边沙哑而危险的嗓音。
“带下去,让大家看看‘叛徒’的下场。”
……
“羊皮卷是个局……引我过来……可是谁懂那样的代码……”凌双脑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念头,“是谁……是谁……”
她又晕了过去。
“大祭司为何不直接杀她?”
一股浓烈的药香萦绕在鼻端,凌双的意识逐渐恢复,却发现自己四肢沉重,身体如同被封住般动弹不得。她努力稳住呼吸,耳边的声音若隐若现。
“这种叛徒,”是那女人的声音,“还留着干嘛?”
“你可别忘了,要不是她出手,你我怕早就连这座祆祠都保不住了。”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
“那又如何?”女人冷笑,“她这种人早晚成祸害。教主不在,这些账也该算算了。”
“你跟玄霜灵使一向都不对付,”老者冷冷道,“不过这次我同意你的想法,留她下来就是个祸害!”
“那还等什么……”
凌双感觉到有东西碰向自己脖子,她奋力一挣,手腕的锁链却丝毫不动,奈何她只是意识动了,身体还无法控制。
“住手!”一声厉喝,“你们急什么?等我问清楚了再杀!”
哗啦——冷水迎头浇下,凌双浑身一个激灵,努力睁开眼睛。
面前的房间灯火昏暗,三道身影矗立在她面前,目光冷漠如刀。
“玄霜灵使!”披着火纹披风的阿胡拉站在三人中间,目光扫视着她,语气暗藏杀机,“你还敢回来?”
凌双迟缓地环顾四周,发现手脚被绑,身后是粗糙冰冷的石柱。她用力拧了一下手腕,发现绳索勒得极紧。
原主竟然是什么玄霜灵使?——她好不容易调查出来的原主身份,竟然是邪教神使?这种只在古早武侠小说看过的名字,往往下场都不好。
“我为何不敢回来,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祆祠。”凌双冷冷回应。
她已经敏感地从另外两人的对话中察觉到一丝微妙关系,“教主不在,怎轮得到你来审问我?”
“教主不在我就是这里的执掌人。”阿胡拉不怒自威。站在他身边的两人不置可否。
“本来,你身为六大神使之一,我是没权审你,但你叛教私逃,教里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处决叛徒!”他语气把握得很好,充满了义愤填膺的正义感。
凌双扫了眼对面这三人,显然他们就是祆教的高层,既然他们三个都要杀她,为何留她到现在呢?他们在忌惮什么?
“我不记得自己叛变过。”凌双目光平静,语气冷硬。原主留下这个烂摊子,她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赌一把。
阿胡拉并未生气,也不意外,循循善诱道:“只要你说出计划告诉了谁,我们可以帮你处理后面的问题。”
“计划?”凌双轻笑一声,“什么计划?”
长得像头野猪的老者萨利姆猛地上前一步,目光犀利:“装得倒像!你逃出去后,大家都看见你上了都尉的马车!“
“那又如何?”凌双似笑非笑,“这么多天,衙门可有为难你们?”
这句话让萨利姆大怒,手一挥,立刻有人抬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烙铁与锥子,寒光森森。铁器的气味混着火炭的温度,带着烧灼的味道,直冲鼻端。
“说也好,不说也罢。”萨利姆拔高了声音,脸上透着残忍的笑意,“我们自有办法让你开口。”
“萨利姆。”戴着面纱的玉面灵傀看不出表情,“她说的有一定道理。”
“怎么,你也相信她的鬼话?”萨利姆冷笑。
“话不能这么说。”玉面灵傀顿了顿,微微转向阿胡拉,面色凝重,“至今州衙毫无动作,说不定是在谋划些什么。”
阿胡拉脸一沉:“你说州衙在找时机除掉我们?”他阴险的目光落在凌双脸上,“你自己坦白,我们没时间跟你浪费。”
“你们不配我跟你们坦白。”凌双傲然回绝。
突然白光一闪,玉面灵傀鬼魅般出手,一刀划破凌双的脸,凌双惨叫一声,血沿着脸颊直流下来。
“快给咱们玄霜灵使止一下血。”她看向萨利姆,萨利姆走向那炭火烧得噼啪响的的托盘。
“你们的手段就这些?”凌双忍住剧痛,斜了眼那滚烫的烙铁,“作为六大神使之一,我连这个都受不住,怎好意思跟你们并列?”
“老夫最喜欢惩罚嘴硬的人。”萨利姆举起烧得发红烙铁,“可惜了这脸蛋,虽然长得不漂亮,但也看得过去,这下可是连看也不敢看了。”
“你们这点功夫对她没用。”阿胡拉伸手制止萨利姆,慢慢踱到凌双面前。
“你再不说,明天城里再添一具干尸,这次是具女尸。”阿胡拉凑近她耳边,声音来自地狱般阴冷,“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那些干尸是怎么做成的吗?那可是活祭。”
凌双震惊地瞪向他,心中意念百转,再这样对抗太傻了,套不出信息还把命丢掉,
她要换种方法——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