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围观幸存者的空地上,百姓们竟围成了一圈,掌声中夹杂着低声的议论和惊叹。
而在人群的正中央,原本倒地昏迷的那名幸存者竟已悠悠转醒,此时正跪倒在地,神情中透着狂热与敬畏。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身着赤金锦袍的男子。他身形高大,一头墨发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暗红光泽。
五官猜不透是哪国血统,鹰钩鼻上一双凤眼泛着琥珀般的金色,仿佛燃烧的火焰。当他微微一笑时,那双眼中仿佛有烈焰流转,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锦袍上绣着缠绕的金色火纹,随着走动时隐时现,如同真火在衣袍上流淌。腰间悬着一枚血红色的玉佩,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
而他身后的护卫们身着火红劲装,脸上都画着诡异的金色纹路,手持青铜短戟。
这些人行走时悄无声息,却给人一种灼热的压迫感,仿佛他们体内也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
"世人皆在黑暗中沉沦。"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又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而我,将以圣火照亮众生。"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是祆教教主阿胡拉!他从波斯来了!”
“你们看到了吗?刚才他朝那人喂了一颗药丸,在后面按了一掌,那人就醒了!也不发狂了!”
没人再理会死掉的幸存者,众人崇拜地看向阿胡拉,有的人甚至跪倒在地,“求教主救救我们,赐我们神药……”
巷道中的魏明翰回过头来,发现凌双早已不见了身影,他并不在意,转头又紧紧盯着大街上的阿胡拉。
阿胡拉缓缓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声音清晰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诸位,我的孩子们,不要害怕。这一切,并非末日的终结,而是审判的开始。”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仿佛每个人的恐惧都被他看穿。
“阿里曼的恶魔已经降临,干旱、饥饿、迷失心智……它们正在侵蚀我们的世界。”他的语调逐渐变得激昂,“但凡投入阿胡拉的门下,接受光明与真理的审判者,必能逃过这场灾难!”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许多人目光闪烁,显然被他的话语触动。
阿胡拉轻轻拍了拍那名刚刚被救醒的幸存者的肩膀,语气慈悲而柔和:“这位不幸的孩子,原本已经被黑暗吞噬。但因为信仰,他得以被光明唤醒。他的生命,已经重获新生。”
“谢谢教主拯救了我,我这一生都奉献给这神圣的光芒,让心中的信仰成为我前行的力量。”那名幸存者眼中闪烁着感激与坚定的光芒。
阿胡拉微笑着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孩子,无需急于誓言,你的生命已经是一个奇迹,用你的经历去激励他人,用你的温暖去融化冰冷,这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更加真实与宝贵。”
就在这时,几名祆教教徒从人群中走出,手中端着盛满粮食和水的木盆。他们走到城中几个乞丐小孩面前,弯腰将食物递了过去。
饥饿的孩子们立刻狼吞虎咽,眼中满是感激,跪地对着教徒磕头不止。
“看哪!”阿胡拉高声说道,目光扫向周围的人,“饥饿魔无法威胁光明的信徒!我的门徒将继续布施粮食,救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灵魂。无论饥寒交迫,还是受尽苦难,光明之门始终为你们敞开。”
百姓们纷纷低声议论,目光中渐渐浮现出动摇。
“阿胡拉教主是真的慈悲啊!”一名妇人低声说道,“连乞丐的孩子他都不嫌弃。”
“是啊,他是唯一能对抗恶魔的人!”另一个人附和,“看那些乞丐,现在多像得到了救赎?”
阿胡拉转身面向人群,语气沉稳而坚定:“阿里曼降下六大恶魔,但光明之门也有六大神使。他们是智慧、正义、善德、秩序、勇气与丰收的化身,必将助我对抗黑暗,守护这片土地。”
人群中有老人低声说道:“祆教教主身边的六大神使,传闻个个有神通广大的本领。他们真能对付恶魔吗?”
“当然能!”另一个人激动地说道,“刚才教主不过是轻轻一掌,就让那幸存者醒了过来!他还带来了粮食,难道这些不是光明的显现?”
百姓们的情绪逐渐被煽动起来,越来越多人开始低头喃喃:“我看……阿胡拉教主真的有用,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啊。”
就在此时,红胡子哈桑站了出来,双膝跪地,向阿胡拉俯首叩拜。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虔诚与绝望:“阿胡拉教主,请保佑我的商队!保佑他们免受沙暴、饥饿和恶魔的伤害!”
阿胡拉俯身轻轻扶起他,目光慈悲:“信徒无需惧怕。光明必将庇佑所有投诚于它的灵魂。”
哈桑眼中涌出泪水,大声说道:“感谢教主,是您的指引让我重见希望之光!从今往后,我将誓死追随您的脚步!”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中又有几人跪下,他们的目光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对活下去的渴望。
站在外围的戒现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平静的目光中透着一抹深深的忧虑。
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关注这位曾被称为“沙洲最有威望的僧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阿胡拉的身上,百姓们的信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偏移。
戒德和小沙弥跑去衙门叫了人回来,见到这番景象心里不是滋味,冷冷上前招呼戒现:“我们回去吧。”
戒现不答,转身快步向巷道这边走来,却撞见魏明翰带着几个小兵迎面而来。
“她人呢?”戒现关切地问。
魏明翰观察他的神态,慢悠悠地问道:“大师问的可是凌姑娘?”
“正是!”戒现急道,“刚才幸存者突然攻击贫僧,被一支冷箭射杀,凌施主追逐射箭之人而去,现在不知情况如何?”
“大师不是更应该关心是谁射出的箭吗?”
“都尉大人,凌施主追射箭之人而去,寻她行踪自然就关乎放箭者下落。这二人都救过贫僧,救命之恩无分先后、不论大小。大人这么问,是何用意?”戒现僧袍轻摆,神色淡然又透着几分疑惑。
魏明翰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轻描淡写地说道:“凌姑娘好身手,大师不必担忧。本将只是想提醒大师,莫要被女色迷惑,凌双可是跟祆教脱不了关系,她接近你怕是别有用心。”
戒现猛地睁眼,甚是意外,“都尉大人何出此言?”
“本将若是没有证据,怎会乱说?”魏明翰遥遥望向大街上祆教正安抚着民众,“若我是大师,应该担心祆教此番举动,会给佛门带来什么影响。”
魏明翰说完便带兵离去,留下戒现在原地,努力消化着这个下午带来的几大冲击。
……
此时的凌双同样困惑,为什么魏明翰突然问自己和祆教有什么关系?他查到了什么?刺客说自己是叛徒,原主背叛了谁非死不可?
“难不成原主背叛了祆教?那也不至于死啊。”凌双很自然把两者联系到一起,既然魏明翰这样说,他总得有些证据才行。
“魏明翰,你最好不要空口无凭。”她蹲守在衙门不远处,静静等待机会。
咕噜咕噜,饥饿又再袭来。“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凌双摸遍全身找不到一点贵重的东西,忽然她摸到头发,这银簪,看来不得不先拿去换钱了。
凌双决定先去解决饥饿问题,晚上再来。
沙洲最大的当铺,在门口擦窗户的伙计都穿得比她好。当铺里烟火缭绕,掌柜正对着油灯查验一对镶玉手镯。
凌双故意装作老到,将那支素净的银簪放在柜台上。这件原主的遗物她一直舍不得动,因为她预感以后要靠它来证明自己身份。
"当多少?"掌柜抬眼瞥了一下,声音懒洋洋的。
"这可是好货,您瞧瞧再说。"凌双仰起头,故作姿态地说,内心却虚得不行,这小花簪子在现代每个古城购物街都有卖,想来值不了几两银子,够她吃几天就好。
掌柜拿起簪子,眯着眼在油灯下细看。忽然,他的表情变了。他将簪子转向灯光,又取出放大镜,仔细端详簪头的雕花。
"姑娘,这簪子……"掌柜的声音不再懒散,"可是江南带来的?"
凌双心头一跳:"怎么说?"
"这是莲花,沙洲可没有这种花。"掌柜指着簪头的莲花,"这花瓣,薄得几乎透明,却边缘不碎,整朵花都活灵活现的。这可不是一般匠人能做到的。"他又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就这银料,也是难得的老坯子,纯度极高。"
“这是请人专门打造的。”
"在江南,也只有杭城周家的老匠人才有这手艺。"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从哪得来的这簪子?"
凌双愣了愣,原来这簪子竟这般贵重,她一直当成普通银簪戴着。看来原主的身份也不简单……
"这是……我祖母留下的。"她抿了抿嘴唇。
掌柜又打量了她几眼:"二十两,可好?"
凌双愣住了。她原以为最多当个二三两,没想到这簪子居然值这个价。
"成交。"她强自镇定,接过银票。
"姑娘若想赎,三个月内都可来,利钱好商量。"掌柜将簪子仔细包好,"就是不知,到时候姑娘可还在这城中……"
“放心,祖母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赎回来的。”凌双收好重重的银两,心跳都快了几拍,不知是因为很少拥有过这么多钱,还是意识到原主的身世可能跟江南有关。
……
夜色深重,州衙高墙下静悄悄的。两个护卫一组,一如既往地沿着既定路线巡逻。
一盏灯笼只照出周围五步情况,看不到更深的黑暗。
凌双借着墙角的阴影,屏息等待巡逻的脚步声远去。
她轻轻一跃,攀上了州衙的围墙,趁着无人轻轻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