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业力道之大,麻将桌都被震得一抖。
齐文栋还想垂死挣扎,他咬牙:“没闯祸,就……”
陆成业一个眼刀扫过去。
齐文栋成功噤声。
“爷爷,是意外,应该是…有原因的。”邵宏安率先举起白旗。
“是意外就报警,生命可贵,无论为着什么,都不是跳崖的理由!”
段开“呃”了一声,没忍住:“说是…为爱跳崖。”
陆成业放在桌侧的手都顿住:“荒谬!年纪轻轻不学好,学这寻死觅活的一套!”
陆成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年看圈子里一些小年轻为爱生为爱死的,偶尔也觉得像自家倒霉孙子那样断子绝孙的命也挺好,起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清静。
陆成业还以为又是哪家的孩子折腾,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混小子,就该给他们送到庙里去,批个什么断子绝孙的命,然后切了干净,也省得糟蹋好人家的姑娘!”
所有人:“……”
虽然还是那句话,话糙理不糙,但爷爷你这话也着实太糙了点。
“说,这次又是哪家的小子。”陆成业又拍了拍桌子,势必要个结果。
段开左看看,右看看,犹豫两下:“爷爷,您说哪个?”
哪个?
老爷子大为震撼:“还不止一个?!”
段开麻木地“啊”了一声:“您说的是跳的那个,还是…救的那个。”
老爷子:“?”
陆成业头昏脑涨,朝着段开摆了摆手:“先说跳的。”
段开已老实:“跳的那个,是叶家的。”
陆成业:“叶家?”
段开“嗯”了一声:“云江叶家,叫叶宁。”
云江叶家……
陆成业对叶宁没什么了解,但他爷爷叶绍章的名字倒是常听人提起。
“我问清楚了,情况有点复杂,叶家这位小少爷其实是以为…那谁掉下去了,他才跳下去的。”那头邵宏安犹豫片刻,开口。
陆成业没留意邵宏安口中被刻意压低的“那谁”两个字,只道:“所以那孩子是去救人的?”
邵宏朗点头:“嗯。”
“那是个好孩子,”陆成业继续问,“另一个呢,不是说为爱跳崖吗?他跳下去救的是谁家的姑娘。”
一片死寂。
麻将桌上终于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良久,久到溇山的风停了又起,起了又停,段开才闭了闭眼睛,视死如归地开口:“那人姓陆。”
“陆家的?”陆成业这下真被问倒了,“哪个陆家?”
段开魂归天外。
他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如上坟。
“建京,陆家。”
不远处管家没拿稳自己手里的茶壶,“砰”一声,落在红木桌上。
陆成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建京没有第二个陆家的话,那据他所知,他们陆家最小的姑娘,是自己的二女儿,芳龄49,已婚,目前正任职集团行政主席兼董事总经理,常年不在国内。
而孙辈这一支,没有姑娘,只有两个小子,一个小外孙,姓秦,还有一个断子绝孙命的孙子。
陆成业怀疑是段开他们记岔了。
“陆家哪有什么姑娘?”
“那个,”段开咽了口唾沫,“爷爷,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姓陆,在云江,为爱跳崖……
陆成业眼睛从半眯着到睁开,再到睁大,最后怒目圆睁如夜叉,只用了十秒。
片刻后,宅院大堂里响起一声气如洪钟的“荒谬”!
一分钟后。
远在云江汉马岛的陆司淮接连收到十几条消息。
【跳崖的事已经被爷爷知道了,你自求多福!】
【不是兄弟不帮你!这次真顶不住了!】
【危危危!】
满屏的感叹号中还夹着一条“爷爷让我去你房间偷表”。
又一分钟过去,陆司淮接到了一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着来电号码:爷爷。
陆司淮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传到建京的,但猜到了这个电话要讲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接起电话。
半小时后,电话仍然没有挂断的迹象。
陆司淮倒也没恼,解释清楚事情缘由,老爷子说什么他答什么,敷衍得很有诚意。
电话那头陆成业的声音还噼里啪啦响着,陆司淮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一转身,视线微顿。
隔壁露天阳台上透出了灯光。
“爷爷。”陆司淮对着手机那头喊了一声。
“干嘛。”陆成业大致知道了自家倒霉孙子在云江差点被人推下水的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可偏偏陆司淮丝毫不在意,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别插手的意思,所以声音都没什么好气。
“有事,挂了。”陆司淮淡声道。
陆成业更气了:“我还没说完。”
虽然陆成业嘴上三不五时就要嚷一句“没大没小”,但这一圈孩子其实从小就很有规矩,哪怕是平日最玩世不恭的段开,在长辈跟前都端言得很,陆司淮自然也是,鲜少有这种打断他说话的时候。
“我知道。”陆司淮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失真。
陆成业:“那还让我挂……”
陆司淮:“他醒了。”
陆司淮转身朝着叶宁房间的方向走,再一次打断陆成业的对话,声音也更淡,“医生说可能会发热,我去看看。”
陆成业:“发……”
陆司淮:“说了这么久,你也去喝杯茶。”
陆成业:“我不……”
陆司淮:“就这样,挂了。”
陆成业一年被打断说话的次数都没这半分钟多。
还不待他发作,下一秒,陆成业听到一阵无情的忙音。
陆成业:“……”
荒谬!
-
陆司淮不知道溇山那头的陆成业正捂着心口喊倒霉孙子,此时已经站在叶宁房间门口。
他推开门,走进去,叶宁正坐在床上盯着手机怔神。
许是因为长时间半埋在被子里,脸被蒸得发红,他头发有些乱,可眼神很专注,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手机上,连陆司淮什么时候走到床边都不知道。
陆司淮静静看了一会,叶宁仍旧没有察觉房间多了一个人。
“抬头。”陆司淮淡声开口。
叶宁凝固的思绪被这一声轻巧打断。
他抬起头。
陆司淮视线在他脸上扫过。
眼尾仍旧是红的,也不知道是睡了一觉还惺忪着还是在发热。
“有没有哪里难受。”陆司淮问。
“没有。”叶宁下意识回。
下一秒,陆司淮抬起手,用微曲的食指中指指背贴在叶宁脸侧,短暂停留片刻,收回手。
没发热。
叶宁脸侧似乎还残留着陆司淮的体温,微凉,还带着点香氛的气息。
他动作很快,也很自然,叶宁只来得及眨了眨眼。
陆司淮收回手的时候,视线不经意扫过叶宁手机屏幕,正停留在一个最近通话界面。
一片红,全是未接来电。
“谁的电话?”陆司淮问。
陆司淮的话让叶宁思绪重新回到手机,他握着手机,沉默片刻,低着头,说:“爷爷。”
其实远不止爷爷,秦乐舟、助理都打了很多电话,但最让叶宁感到茫然的还是爷爷的消息。
——爷爷知道他意外落水了,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叶宁无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耳钉。
陆司淮顺着叶宁的动作,同样看向那枚冷银色的耳钉,耳钉旁还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痣,颜色很鲜艳。
叶宁正出神,门口传来一声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熟悉声线:“方便进来吗?”
是翟文星的声音,叶宁收拾好情绪,说:“方便。”
翟文星推门走进去,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粥和一些点心。
他不出意料地看见陆司淮。
从叶宁睡觉后,陆司淮就一直待隔壁房间,像守着什么似的,没下过楼,翟文星来喊了两次陆司淮都回绝了。
“那个,我们在楼下吃烧烤呢,”翟文星指了指阳台的灯,解释:“看到房间灯亮了,想着你也该醒了,就上来送点吃的。”
叶宁精神好了几分,看到翟文星,脑海便浮现起下午情人崖边的事,当时他在水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隐约能感觉到有很多人扎进水里。
叶宁没有犹豫,开口道歉:“抱歉,今天下午麻烦你们了。”
翟文星知道叶宁说的是什么,笑了下:“没事,本来也要下水的,仲俊豪他们几个还说要谢谢你呢,下午肾上腺素飙升,比跳20米都要刺激。”
说完,翟文星有意无意看了陆司淮一眼,猜着他大概率还没有跟叶宁说起徐梁瑞的事,想了想,还是不想煞风景,于是把吃食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说:“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先垫垫肚子吧,厨房还熬了一些祛寒的炖品,等下给你当夜宵。”
叶宁:“谢谢。”
“客气。”翟文星说完,补了一句“那我不打扰了”,转身便想离开。
然而将将走到门口,翟文星压在门柄上的手迟迟压不下去。
房间里适时响起一道铃声,是从陆司淮身上传来的。
陆司淮手机拿得低,叶宁顺着屏幕扫到一眼。
“秦乐舟的电话?”叶宁不确定。
陆司淮应了一声:“嗯。”
叶宁想都没想:“你快接。”
陆司淮本来想挂断的手短暂停顿,看着叶宁催促的眼神,最终拿着手机走向阳台。
正站在门口的翟文星看到这一幕,挣扎小半分钟,一转身,从小玄关走过来。
“怎么了?”叶宁一抬头,就看到突然折返的翟文星。
翟文星快步走到叶宁床边,瞄了阳台一眼,确认陆司淮还在打电话之后,小声又犹豫地开口:“那个,叶宁……”
叶宁:“嗯?”
翟文星表情有些复杂:“我知道关心则乱,但我还是必须得说一句……”
叶宁认真听着:“嗯,你说。”
“你看陆总的体格,就算真掉进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岸上这么多人,你喊一声,其实我们都能帮忙。”
叶宁一脸茫然。
经过一天的相处,翟文星是真挺喜欢叶宁的性子,语气很认真:“我知道你很喜欢陆司淮,但就算再喜欢,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全,不能听到他掉下去就跟着往下跳,还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多危险。”
“晚上你在睡觉,联系不上人,叶老董事长都快急冒烟了,打了好几个电话。”
叶宁一时都没顾得上翟文星那句“叶老董事长”,语气更茫然:“你说什么?”
翟文星顿了下:“我说晚上你在睡觉不知道,叶老……”
“不是,”叶宁打断他,“上一句。”
什么叫做“听到他掉下去就跟着往下跳”。
翟文星叹了一口气:“我说我知道你很喜欢陆司淮,但就算再喜欢,也要顾及自己的安全。”
叶宁面无表情:“我没……”
翟文星拍了拍叶宁的肩膀,打断他的话。
再开口时,翟文星语气极其沧桑:“我知道,反正就…你也应该清楚,像我们这种家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感情这东西,反正…唉,就…你也别太爱了。”
叶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