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澜自然不会拒绝。
他用厨房纸巾擦了擦手,来到谢不言近前,轻轻啧了声:“话说,你们霸总还亲自打架啊?”
这伤口着实吓人,看得出来动手那人是下了死手,伤口边缘泛紫,皮肉外翻,在这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动手去拧碘伏的瓶盖,谢不言点了点头,回应他的话:“是,我们霸总不仅亲自打架,还亲自吃饭。”
药水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晏青澜用大头棉签蘸了些碘伏,抬手欲擦,手肘伸到半空中,他瞄了眼谢不言。
未等他开口,高他大半个头的谢不言顺从地弯下脑袋,将额头伸到他近前。
晏青澜住惯了男生宿舍,对糙汉们屡见不鲜,近处的这张脸却不一样,皮肤细腻光滑,丹凤眼微垂,在他的身上,最简单的白与黑,都能碰撞出遗世独立的清冷感。
他静静望着晏青澜的动作,微凉的呼吸融入空气里,一动不动。
宛如那只孤傲的白鹤落在近前,主动展露自己身体最脆弱的部分。
蘸满碘伏的棉签触碰到伤口,晏青澜没什么手法,主打一个均匀上色,近距离看伤口,他仍不免皱眉。
……实在是可惜,这要是破相了,岂不是有损霸总的威严?以后万一讨不到老婆怎么办?
药水直白地刺激着伤口,应当是疼的,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谢不言从头到尾都没发出过声音,好似并不是在给他上药。
晏青澜忍不住向他传授人生经验:“我要是你,我肯定早就跑了,打不过还打啥啊,这不是傻子吗。”
他上药的动作看似粗鲁,实际落下时却轻柔,谢不言几乎没感觉到痛,他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涂完碘伏,晏青澜拿出纱布和胶带,用剪刀剪下一段,往伤口处贴。
流理台处只有他们二人,料峭寒风吹打窗户,窗外树梢的杏花开得正艳,无声地注视他们。
地上两道影子近得几乎融在一起。
终于贴好,晏青澜后退了步,歪头看了看,确保没有贴歪。
那样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时,便如沉静的山峦,起伏的轮廓便是连绵的山脉线。五官组合到一起恰到好处,多一分便显得凌厉,少一分又过于阴柔。
现下额角处不偏不倚贴好的纱布,破坏了原有的气质,显出点病弱的气息。
之前还未发现,谢不言的眼睫,居然如此长。
晏青澜漫不经心地想,他开口道:“贴好了。”
谢不言轻轻眨了下眼睛,什么时候时间过得这么快了?他竟然没有发觉。
“谢谢你。”他低头卷着袖子,站回到刚才的岗位上,“我去洗菜了。”
火锅是最简单方便的食物之一,炒好锅底,用滚烫的沸水熬上一会儿,等到浓香溢出,咕噜咕噜的水泡不停往外冒,就可以下菜了。
晏青澜调好两份味碟,给自己的那份用芝麻红油还有蒜蓉辣椒混在一块,给谢不言调的那份味道要清淡一些。
所有待下的食材全都在桌边准备好,黄喉毛肚藕片千张肥牛……有肉有菜,满满当当。
饿了许久的晏青澜拿起筷子便开始烫肉,他招呼道:“快来吃,想吃啥下啥!这汤底调得还行,够味。”
刚烫好的肥牛经过红油麻椒的浸煮,再在料碟里一滚,送入嘴里时各种香味佐着新鲜的薄肉卷,味道极富有层次,又辣又爽,几口下肚,头上便冒了层细细的汗。
晏青澜只觉一本满足,之前在培训中心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这才是活人该吃的食物。
考虑到谢不言的口味,火锅调的是鸳鸯锅,与红油锅相比,另一锅是番茄做底料,酸酸甜甜。
谢不言拿着筷子,刚下完笋尖,晏青澜已经快吃完半盘肉了,他边吃边嘀咕,将另外半盘肉顺势下进番茄锅里。
他吃了口笋,目光不由得一度被对面风卷残云的人吸引,谢不言问道:“你很喜欢吃火锅?”
晏青澜在守着鲜毛肚,烫好八下便准时拿出,他吃了一大口,眼睛微微眯起,笑道:“喜欢啊,火锅好吃,还有串串香也好吃,你吃过吗?”
谢不言蹙眉:“串串香?”
见他疑惑,晏青澜来了劲:“那玩意儿可好吃了!把食物串成串放到锅里煮,一口一串,几个人围着一起吃,能吃几百串呢。”
“夏天很多人吃夜宵就吃这个,配着汽水啤酒,一口酒一口串,用四川人的话来说,那叫一个巴适!”
谢不言想象了下,夏日傍晚,一群人勾肩搭背提着啤酒去夜市撸串,围在桌边,桌子中间是热辣滚烫的锅,烫着许多把竹签串好的肉。
刚一烫好,立刻有人去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晏青澜讲得眉飞色舞,上次他去四川旅游,差点都想住在那儿了,怎么那么多好吃的啊!
“还有路边的凉粉,简直绝了,他们凉粉里会放桂花哎,还有山楂、红糖、芋圆,吃完火锅来一碗凉粉,正好逛着可以回酒店。”
“还能吃得下凉粉?”
晏青澜莫名有些骄傲:“那当然!我吃什么都能吃得下。说实话,是个人只要看见凉粉,真容易走不动道。”
没什么比在燥热夏夜里,吹着风吃着凉粉,晃悠着走在回家的路上更舒服的了。
“有比凉粉更好吃的吗?四川,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吃货的天堂!还有钵钵鸡,肥肠粉……哇这会儿跟你说得我都想流口水。”
餐桌边上,谢不言低头咬了口笋尖,抬头时望见青年恍若被点燃的脸庞,他忽而有些发愣,眼里也无声划过丝笑意。
他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人。
是的,除了鲜活之外,找不到第二个词能用来形容晏青澜,吃到自己想吃的食物,仿佛灵魂都雀跃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他身体里似乎有一团充盈明媚的火焰,遇见一切都能用烟火气消解。
世间最浓烈的色彩,都不及此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