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贾校尉和赵校尉怎么了?”
“回参领,赵校尉被发现身死在浮云崖下,尸身已经运回来了,贾校尉他……至今下落不明。”
“气煞我也!”金参领一拍桌案,猛得站了起来,他又问到,“那那群匪徒呢?竟然这般厉害,连折我两名校尉不成?”
“参领,那边传来信息说,罗云山山匪已经尽数剿灭了,死者一十五人,生擒者三十四人。”
“不对,不对,就这么点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那里折了两个校尉。”
金参领越发的烦躁起来。若说只贾赦一人前去,可能会因为经验不足钻了对方的圈套。可赵胜是上过战场的,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功绩,怎么就会死在了罗云山呢?
他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到:“你刚刚说,赵胜的尸身已经运回来了?走,带我去看看去。”
一处营帐里,赵胜的尸身被搁在正当中,身上盖了块白布,军医与仵作正在一旁私语。
见金参领进来,众人忙抱拳行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行礼。”他烦躁地挥挥手,上前掀开了那块白布。
“将军,别……”
仵作还来不及阻止,金参领已经掀开了那层白布。
白布下,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头颅已经严重变形,黑发纠结,白的红的糊做一团,双眼突出,一只眼的眼珠已经破裂,渗出了点点不明液体。
饶是金参领这样久经沙场的人,一生见过无数尸体,此时也被骇了一跳。
他反手把白布盖了回去,唤仵作过来问到:“可看出赵校尉是怎么遇害的吗?”
“回参领,赵校尉身上多处骨折,应是从高处摔下所致,但其致命伤却是头上那处,小人瞧这不像是一般钝器所致,倒像是……像是用石头砸的。”
“荒唐,你是说赵校尉是被石头砸死的?”
“参领息怒,参领息怒。”仵作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接着说到,“下人大胆猜测,赵校尉许是先从高处跌落,浑身多处骨折,行动不便,这才被什么人用石头砸破了颅骨……”
金参领沉默了许久,吩咐到:“把这次跟着去剿匪的那些兵丁都集合起来,我有话要问。”
当时跟去罗云山剿匪的那些人只回来了护送赵胜尸身的那一小半,其余人都领了命留在罗云山搜救贾赦。
金圣文盘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转眼两天过去,哪怕又增添了一些人手,就差把云浮崖给翻了个遍了,依旧没找到贾赦。
金参领见事态严重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忙忙把这事报给了上头的都统。
“你说这贾赦消失在罗云山了?”都统府,都统陈镜田捻了捻胡子,思索起来。
一旁的另一个参领却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笑到:“我看那贾赦不是失踪了,而是畏罪潜逃了,说不定那赵胜就是他杀的呢!”
金参领抬头看去,见是那一向与他不合之人,想起上一次检阅就已经在他面前闹过笑话了,如今自己正焦头烂额的,他却还在那幸灾乐祸的,更觉心中怒火中烧。
于是,他冷哼一声,说到:“高参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手下校尉还会自相残杀不成?”
“那可说不定,自古财帛动人心,说不定他们两个人争功劳,这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郎,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也是常事嘛,你们说对吗?哈哈哈!”
“你!”
金参领还想再争辩几句,忽然被门外的一阵甲胄撞击兵器的声音打断,他抬眼看去,只见一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大步走了进来。
那男子穿一身戎装,腰间配着宝剑,面上一双桃花眼,神情却严肃,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看清那人的长相后,金参领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此人面貌与贾赦极其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就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不光金参领,陈镜田也吃了一惊,上前几步,躬身行了礼,说到:“国公爷,您怎么过来了?”
贾代善没有理会他,走进来后先环视了一下厅中众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高参领脸上。
高参领被看的有些发慌,悄悄地退后了一步,把自己藏在了众人身后。
贾代善冷哼一声,拂袖道:“我荣国府的长子嫡孙还不至于沦落到和一个小小校尉争功劳的地步。”
他不再看那高参领,转而看向陈镜田,说到:“我今日来原也不是来问罪的,我儿子在你营里,本也没与说,富贵在天,生死有命罢了。只是我是做父亲的,总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你将情况与我明说,我自去寻他。”
陈镜田连称“不敢”,命金圣文将情况与贾代善一一细说了,并表示会增派骁骑营的人一道与搜救。
贾代善也不说什么,只是拱拱手谢过,又带着自己的一群亲兵急匆匆地离开了。
一时又有张府与太子府的人手过来,四处人马汇合做一处,往罗云山去了。
此事重大,竟连圣人也惊动了,只是上下内外都瞒着府中女眷。史夫人一心只挂念贾政科举一事,对贾赦的事漠不关心,孙老太君却猜出了几分,府中这样乱,她怕张嫣再有个什么好歹,索性说自己苦夏,带着贾敏与张嫣挪到了别庄居住。
荣国府别庄,张嫣倚着贵妃榻坐着,因为在孕中,她不敢用冰,只命人用清水泼洒在地面上,靠着水汽散散热气。
她的身旁,双桃捧着果盘站着。
“双桃,大爷有几日没回家了?”放下手中的绣绷,张嫣捶了捶自己的腰,就着双桃的手拣了颗葡萄吃。
双桃微微弯下腰来,将手中葡萄更凑近张嫣,心里却数着数,不敢让张嫣多吃。
见她吃了几颗后,双桃连忙收了果盘,一边笑着回到:“奶奶这是想大爷了?前几日大爷不是才传回消息说军中事务繁忙,军中大小将领都没了旬休嘛,您看,咱们国公爷不也天天忙得不着府嘛。”
“话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自上次一别,两人已经快要有半个多月没再见过面了,照着贾赦的性格,他觉不会因为事务繁忙就不回府的。
只是不知他到底是被什么绊住了脚。这样想着,她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一旁的双桃见状,忙悄悄地给双杏使了个眼色,双杏会意,悄悄离开了院子。
没过对时,只听帘笼一响,贾敏带着身边贴身丫鬟走了进来。
见贾敏满头满脸的汗,张嫣忙命双桃打了水来与她净面,自己则拉着贾敏坐下,又命双杏与她打扇子。
“嫣姐姐调教的好丫头,这扇打的不疾不徐的,可真叫人舒心。”
“你这话说的,我真为你身边的锦心丫头叫屈,她还不好吗?你竟还不知足。”张嫣捂嘴一笑,一边看着双桃捧了水来与贾敏梳洗,一边问到,“你这是从哪逛了回来,这样一头的汗。”
“嫣姐姐你不知道,咱们别庄前头有一条溪呢,我就才刚从溪边回来,今儿吊了两尾鲫鱼,一条送去了祖母那里,还有一条我已经叫锦心送到小厨房熬汤了,到时候送给嫣姐姐你尝一尝。”
“你呀,离了老爷太太越发大胆了,这样热的天,一个姑娘家跑去溪边钓鱼,这一身娇养出来的皮肉,也不怕晒黑了以后不好找婆家?”
贾敏一听就把一张樱桃小嘴嘟了起来,爱娇地扭了扭身子,嗔到:“嫣姐姐说什么呢,人家好心送鱼汤给你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还打趣人家。”
这小模样逗得张嫣直笑,一时午膳摆了上来,里面果然有一品鲫鱼豆腐汤,汤色如牛乳,引得张嫣多用了些饭食。
撤下碗碟的时候,双桃双杏对视一笑,双杏悄悄地凑近双桃,说到:“双桃姐姐,还是四姑娘有法子,每次四姑娘来咱们奶奶都能多用些饭食。”
双桃悄悄看了一眼内室,叹了口气,说到:“是啊,也亏得四姑娘常来,咱们奶奶还有个说话的伴,也能少想想大爷,也不知道大爷忙完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归府。大爷不过半个多月不在,我瞧着咱们奶奶竟是瘦了许多呢。”
家中两个小丫鬟的念叨贾赦自然不知。
这几天来,他都昏昏沉沉地沉浸在梦里面,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他能感觉到这几天有人在照看着他。
湿布巾擦过脸庞的触感,药汁子灌入口中的苦涩,伤口传来的刺痛与酸麻,无一不刺激这他的神经。
他拼命地想睁开眼,眼皮子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啧啧,没想到你这么没用,这才不过一刻钟,你怎么就又回来了?”
身后响起的老者的话叫他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飘在云端了,云海茫茫,不见人影。
他猛得回过身来,身后摆着一方石案,案上摆着一个玉盆,盆里栽着的仙草长出了两片嫩绿的新叶,见他看过来,叶片无风自动,像是和他打招呼似的。
贾赦惊愕地抬头,石案后面,端坐着一位道人。
那道人鹤发童颜,广袖舒展,着鹤氅,戴莲冠,手拿拂尘,腰挎长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前尘往事,尽皆想起。
贾赦张目结舌,呐呐低呼一声:“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