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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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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僵持之际,先前那名小倌簪发凌乱地爬起身,指着谢璟便骂。

“哪来的假牛鼻,竟在汀兰阁里打人!”

谢璟黑着脸转身:“打了又如何?”他扯下袖口坠玉随手抛出,语气冰冷,“这些够吗?”

洛泽微嘴角一抽,他们瑶华山确实不差钱,连洒扫小童的道袍都挂着成色上好的昆仑玉。

但仙鹤皆爱惜自己的羽毛,只怕聆弦事后又难哄了。

小倌原先还气势汹汹,见到这成色上佳的美玉后果然消停了许多。再细看谢璟的长相,立刻收起怒色换上媚笑。

“呦,仔细一瞧,小道爷真是神清骨秀!不知可有雅兴,同奴家春风一度?”

然而回应这热切示好的,却是双冰冷阴邃的眼睛。

“滚。”

伴随这一字吐出的,还有好似从万丈深渊中涌出的寒意。

小倌脸色霎时变得青白一片,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待回过了神,急忙掩面而逃。

其余兔儿爷们亦被谢璟周身腾腾杀气吓得不轻,原先跃跃欲试的也都缩了回去。毕竟汀兰阁虽不乏身怀绝技的小倌,可那些人骨子里倨傲得很,与需要主动拉客的“同僚”比更是云泥之别,绝不会为他们出头。

狐假虎威却碰到了硬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洛泽微在旁看得满心疑惑。

谢璟性子是很恶劣,但从没这样怒气侧漏过。

且他有种直觉,这怨火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谢璟的确要气炸了。

他与褚观等人转悠了半日,直到路过这处胡同时寒知才驻了足,称感应到了不祥的气息。可刚拐个弯便看到一身姿肖似洛泽微的人正同小二热络闲聊,然后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汀兰阁。

待靠近几步,彻底看清了那人背影,谢璟只觉一口恶气直冲天灵。

洛泽微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能一眼认出。

早上还半死不活的人,不过半日便可活蹦乱跳,甚至还能神采奕奕地跑出来喝花酒!

那自己为这个人整日的魂不守舍又算什么!

特别是看到那头软骨怪物往洛泽微身上贴时,谢璟只觉像生吞了苍蝇般反胃,身体仿佛一股巨力推着,丢下褚观等人便冲了出去。

片刻后,洛泽微如愿以偿地寻到了茶座,只是身边多了尊门神似的黑脸太子爷。

有谢璟坐镇,没有小倌敢来搭讪,倒是清净了不少。但总有几双状况外的眼睛,时不时便在他与谢璟之间偷瞄。

洛泽微无奈:“几位道友缘何跟着贫道?”

他说话时又把帷帽往下压了压,并刻意改变了嗓音。

谢璟刚才那通气话也算是个提醒,倘若国师逛青楼这种事传出去,且不谈对朝廷威信的损伤,他这张老脸就先没地方搁了。

行走江湖首先靠皮囊,方外人也是要面子的。

可脸上捂得严实,那股尴尬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他们这桌人,也就褚观和陈松雪一身锦缎衣袍,看上去还像个世家公子的摸样。剩下三人皆簪着木簪一身道袍,在乱花丛中格格不入。特别是寒知,甚至还在明目张胆地欣赏楼上众花美色,生怕旁人不知哪家道门又出了几个不屑子弟。

单碍于谢璟生人勿进的气场,众酒客只是悄悄往这边看上几眼,或是小声嘀咕几句。

“这话就不对了,大堂里本就爱坐哪就坐哪,若是介意,可以自己包隔间。”谢璟冷笑,“道友似乎也不差钱,那就是同我们坐一处,你心虚了?”

洛泽微觉得谢璟简直不可理喻。

又不是做了亏心事,他为何要心虚?

圆桌另一头,陈松雪皱眉沉思,寒知笑而不语。

唯有褚观对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浑然无觉:“何必同这道士过不去,他不乐意,便换处位置坐。”

洛泽微闻言抬眸,正巧隔着纱帘与陈松雪对上眼。

后者本就狐疑着,瞧见帷帽里略微眼熟的轮廓后,面上惊诧一瞬而逝,赶忙扯了扯褚观的衣袖。

“太……泰道长的决定,你遵从就是了。”

少掺和这对冤家的闲事,以免殃及池鱼呐。

五人遂低头喝茶,伴着台上小倌浅唱低吟,陷入一阵漫长尴尬。

左右无事,洛泽微便借着帷帽遮挡,视线在多出的两名陌生男子身上梭巡。

褚观的容貌和褚成有七成相似,不难猜出身份。

而坐在正对面的道士,身上的气息似有古怪。只是受结界限制,他无法看清此人修为。且冒然用神识探查,若是对方修为与自己齐平,也有被发现的风险。

倏然,洛泽微只觉一道尖刻视线自身上冷冷扫过。

抬头却见寒知正凝视着他,展开一个无声微笑。

那双丹凤眼尾向上挑起,长睫振翅欲飞,比楼里最出挑的小倌还要柔媚,仿佛方才的冰冷只是错觉。

或许谢璟手里那些来历不明的符箓正是此人手笔。

他挽袖斟了杯新茶,推到寒知面前:“我观这位道友气宇轩昂,不知是何方门派的高徒?”

寒知接过热气蒸腾的茶水,眯了眯眼,仍笑得不动声色:“贫道只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前些日子云游至此,便暂住在京城以北双泉山的玉鸣观内。”说罢缓缓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洛泽微目光不经意般掠过对方滚动的喉结。

这茶水中掺了一缕小法术,只要邪祟饮下,便会立刻显露真身。

然而半盏茶过,寒知仍坐得端方,没有任何异状。

他放缓了语气:“近日邪祟猖獗,道友没有门派庇护,还是小心为上。”

寒知笑意愈深:“说得是,妖族和道门积怨已久。修道人孤身在外,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丧命。道友自己也要当心了。”

洛泽微总觉得他话中有,还待再试探几句,面前“咚”地被掼了个空茶杯。

“寒见溪有手,会自己倒茶。”谢璟面色不善地将他和寒知都瞪了一遍,然后才冷飕飕地说,“也对,能来这里的,多半都是以貌取人的庸俗末流。怪在下生得丑陋,不比他仙风道骨,没有入了道长清高的慧眼。”

洛泽微只当谢璟小孩子气性还没过,索性提壶为太子爷满上,目光又往寒知那里偏,想再问些细节出来。

然而谢璟对他的敷衍完全不买账,面色更臭三分。

洛泽微亲手斟的那杯茶被他嫌弃地推远,尔后整个视野都被谢璟黑云沉沉的脸盘占满,寒知的身影则被堵得一干二净。

酒楼内人多眼杂,洛泽微不好教训谢璟。正巧中庭的高台上丝竹声骤然中断,便转身去看那上头的动静。

谢璟岂能让他得逞,将椅背一挪,再度歪身挡在他面前。

举目所及皆是谢璟放大的臭脸,洛泽微忍无可忍,传音道:“殿下莫要使性胡闹。”

不消片刻,识海里回荡起谢璟没好气的声音:“我看真正胡闹的是您老人家。”

纱帘下细长的烟眉冷冷压下:“荒谬。”

谢璟咧嘴一笑,也学小倌的模样将纱帘飞快拨开,仗着身量矮,略微弯腰便钻进了他的帷帽。

洛泽微来不及收起怒色,眼尾两道绯红还晕在苍白的面容上。

像苍茫雪原间绽放的红梅,让人明知绮丽下是锋利尖刺,仍由不住伸手采撷。

谢璟伸手撩起他鬓边一缕散发,鼻尖几乎要与他的鼻尖贴上。

嗅着自对方发中散出的幽幽昙香,小太子的脸色愈发阴沉:“你也不喜欢听人谈论年纪,那就莫要把我当小孩哄。”

说罢他拉开距离,垂手任雪瀑从指缝滑落。

洛泽微打定主意不与谢璟计较,便自岿然不动:“你意有所指,大可直说。”

“好,那你也别怪本宫说话不留情面。”

谢璟简直要被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气笑,憋了许久的话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有些人受着重伤,竟还心心念念来娼馆采阴补阳。你这样行事,可还记得自己身居国师之位?”

洛泽微袖手听完,也没反驳,淡淡道:“那么太子殿下来此,想必亦是为了赴巫山云雨。”

谢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语速极快地反驳:“本宫是因见溪道长感应到了邪气,才一路寻来。”

洛泽微闻言,视线绕过气鼓鼓的小太子,重新望向坐在对面的道士。

能在结界内感应到妖气,寒知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

眼下邪祟于暗处蠢蠢欲动,身边还跟着个动机不明的寒见溪。而谢璟身份特殊,又修为低微,绝不能继续留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

于是他沉吟道:“我亦在楼内感受到了浓重妖气,高阶妖物不是区区凝元境就能对付的,殿下还是应尽早回宫为好。”

谢璟怒色一滞,少顷侧过脸,闷声嘀咕:“我看该回去老实躺着的,怕是另有其人。”

这臭脾气来得快,散得更突然。

洛泽微怔了怔,渐渐回过味来。

他忽然理解了师兄们为何总爱逗弄门派中新来的小弟子,伸手钳住谢璟下巴把人扳过来。

“殿下这是在担心贫道?”

果然,谢璟眼底哪还剩半丝愤怒。

听到洛泽微这样问后,条件反射地拍掉他的手,小脸霎时涨得通红。

“谁、谁会担心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谢璟结结巴巴地狡辩,一猫腰钻出纱帘,动作匆忙,险些打翻桌上茶杯。

其余几人正神色古怪地盯着两人动静,突然和谢璟看对了眼,一时彼此都有些难堪。相视片刻后皆以袖掩面,目光闪烁地移向前方高台。

陈松雪:“咳,那边的台上像要有大动静,应是苏雪雪要现身了。”

众人神色一凛,俱收敛了心思,往人头攒动处看去。

只见中庭里高悬的羊角花灯尽数点了起来,几名小倌怀抱琵琶,步履轻缓地登上高台。绫罗披帛绕着他们柔软的腰身翻卷浮动,簪环珠玉于绯色灯影里明光流转,当真是比壁画中的神女还要婀娜妩媚。

这时不少身着长袍,腰挂环佩的公子从四周的小阁里出来,举着酒盏伸直了脖子往台上看。

他们用热切贪婪的视线在小倌身上描摹挑拣,待寻到中意的货品后,又大声与同伴畅想今夜的风月无边。

褚观沉默地看了一阵,忽然厌恶道:“先皇曾下旨严禁娼馆,然士大夫阴奉阳违者不胜数,当今圣上耳根子又软,让他们愈发放纵,是故有了如今的怪象。长此以往,糜烂之风将吹出晟都,渗透大雍的每一条根枝,大厦将倾不过如是。”

谢璟同洛泽微对视,都知道褚观这是在借题发挥,埋怨他父亲褚阁老拉帮结派割裂皇权。

但世人只说褚家父子不和,想不到竟已成了这样针锋相对的程度。也难怪褚观作为褚家长子却和陈家走得这样近,还时常同陈松雪结伴游学,乃至经年不归家了。

谢璟道:“褚公子这样的说法在晟都极少听闻,难免令人觉得离经叛道。”

褚观却压着眉锋继续说:“褚某不过喜欢实话实说罢了,只恨在倾颓大势前,此身微渺如江中一芥,唯有随波逐流。”

陈松雪听得心惊肉跳,赶忙用胳膊肘捅他。

“瞻仪,殿下面前莫要胡言!”

褚观冷哼一声,果然没再说什么。

谢璟道:“若真顺流而下,褚公子便不会发出这样的喟叹了。大雍也确实需要正本清源,除掉一批啃食社稷根基的蠹虫。”

他这样说,也只是为让陈松雪安心罢了。

谁不知这其中牵扯甚深,要肃清吏治谈何容易?

褚观还有一点说得不错,如今的皇帝谢胤是个八面玲珑的主。

皇帝不想得罪各派,即便有金翎卫监察百官,情报递上御案也只是废纸一张。

朝堂之主都对淤泥置之不理,这名为朝政的池塘自然只会越来越浑。

要想破局,唯有快刀不见血。

洛泽微在旁侧看得清楚,小太子放在桌下的手不知何时攥紧,青筋分明。

想来心里早已有了份名单,只等熬到刀锋出鞘那日。

可惜他只待完成神谕便要回到瑶华山,怕是很难亲眼见证那样的局面了。

桌上几人各怀心思之际,中庭里喧哗声骤然放大。

洛泽微和寒知几乎同时起身,看向高台正中。

原先弹奏乐曲的小倌正依次退下,空留几张摆了七弦琴的桌案。随着他们身上的彩色锦缎飘然消失在锦簇花团后,一抹水青色身影缓步而来。

此人比起其余小倌,可用素面朝天来形容。

没有膏脂点缀,也无金银珠钿,一袭素淡的湖青色水袖长袍,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半束,却衬得他面如冠玉。浸水星眸轻轻点过台下人群,勾起酒客一阵躁动。

正所谓花间细雪,非是花丛娇美,而是素雪冲淡了艳丽。

“想必这位花魁就是苏雪雪了。”寒知微微一笑,侧过头看向洛泽微,“道友视线始终在他身上,可是瞧出了什么?”

洛泽微眯了眯眼,声音里含冰淬雪:“阁下何必明知故问,他是妖。”

非但是妖,妖气还相当纯正,只怕大有来头。

最糟糕的是,苏雪雪身上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天道气息。结界内的修士无灵力傍身,对上这样一只有补天石威能加持的大妖,即便是洛泽微都不敢保证有几分胜算。

那厢苏雪雪已随清乐起舞,如水长袖跟随他的身姿飘飞,青色衣摆在脚步腾挪绽开,引得围观者连连惊叹。

寒知凝视着那朵翩然幽兰,笑容渐渐变得意味不明。

“道友想来也是威名显赫的人物,何必偏要陷入泥淖?现在抽身,为时不晚。”

洛泽微不自觉地摩挲袖里的残花,其上还残留着与苏雪雪身上的天道气息共鸣的炙热温度。

“对于此妖,你到底了解多少?”

“贫道只是劝人留一命罢了,道友无需多想。”

寒知的话散在宾客们的惊呼里,但见台上水袖飘扬,轻若无物的纱拂过琴弦,松沉琴音铺展而开,随苏雪雪的动作时而嘈切激越,时而清澈旷远。

一曲毕,人们还未从余音里醒神,只听伙计扯开嗓门:“苏倌说了,这次不看诸位贵客的才华,也不舞刀弄枪,只要在音律上胜过他,就能成为苏倌儿的入幕之宾!可有公子有胆量上台一较高下?”

来这里消遣的绝大部分是富家子弟,在音律上无论是否精通,皆能依葫芦画瓢勾几下弦。霎时台下人头攒动,报名者几乎要将负责记名的伙计淹没。

洛泽微看了一阵,才低声道:“这番忠告,道友还是留给自己罢。”

说罢他整理过衣摆,径直向报名处行去。

“你去哪?”谢璟箭步拦住他,脸色简直要黑成一口大锅,“我不管你心存任何目的,凭这副风吹就倒的身子,也想和那个姓苏的兔儿爷春风一度?”

“这就奇了,小道友与我素昧平生,有何资格指摘?”洛泽微意味深长地扫眼谢璟的麻杆胳膊,淡淡道,“还请让行。”

这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璟哪会看不出洛泽微的嘲讽,噎了片刻,冷笑出声:“很好,我便不挡道友的路,您请。”

可他说完非但没有让道,反倒大踏步抢在洛泽微前头,先一步自小二手里领了簪花。

这下陈松雪先急了,顾不得衣冠在人群间挤得凌乱,凑至谢璟耳边道:“殿下慎重,我们私自出宫本就应低调行事,若是有人因此认出您,圣上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谢璟嗤笑:“放眼大雍,能认出我的又有几个?且皇帝若是厌弃一人,也不差这点细枝末节。”

俄顷,伙计们手脚麻利地搬来屏风,又在琴桌上摆好琴炉点燃焚香。

酒店为照顾生意,将一位常客安排在了主位,谢璟则凭着身姿轻巧,轻而易举自人堆里杀出条血路,成功在客位落座。

陈松雪望着跃跃欲试的小太子,缓缓叹了口气:“泰……道长是吃错了什么药?”

不管是擅自出宫,还是执意为了一名小倌斗琴,如此狂放行径,很难想象会发生在平日沉敛的谢璟身上。

“清远对泰道长过于上心了。”褚观沉默一阵,忽道,“与这样的人亲近,未必是好事。”

陈松雪笑得清风霁月:“你和他性子相像,这么说陈某也不该同你走太近?”

褚观短暂失神,很快将视线别往他处:“或许。”

却听陈松雪又轻声说:“难怪褚兄宁愿整日叨扰见溪道长,原是为了陈某着想。”

褚观似是没听清,只对着手中茶盏皱眉。

即便迟钝如洛泽微,也略察觉出气氛不对。

心道,谢璟也好,褚观同陈松雪也罢,怎么脾气说来就来,现在的少年郎是愈发让人看不懂了。

那头主位上的青年一曲流水弹罢,不少想要浑水摸鱼的都主动卸去簪花,跟着其余宾客一同为其喝彩。青年只是微抬了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隔着徐袅炉烟向谢璟遥遥一揖,仿佛已经赢下了这场对局。

陈松雪笑道:“此人琴声果真若行云流水,只是拨弦时稍显滞涩,比之苏雪雪只逊色两份,泰道长未习过琴,要胜过他的确很难。”

褚观见他神色稍缓,也开口接话:“流水是古曲,再如何弹也超不出那方琴谱,清远是如何单凭琴音就听出他指法缺陷的?”

陈松雪:“你瞧那炉烟,若心境宁和,便会垂直一线。而心浮气躁,杂念丛生,琴音自会使其散乱,无法聚拢成型。”

彼时谢璟正引燃自己的琴炉,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又身量瘦弱,往那长琴前坐了,几乎只露出一颗小小的头来。

看着他连够到琴弦都吃力的模样,不少人露出轻蔑的表情。

“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不在家喝奶,也学大人家出来风花雪月了?”

甚至有人大骂:“他这身行头怕是个道童吧,真乃世风日下,不知廉耻!还不速速滚回道观去,莫要在此做跳梁小丑,浪费众人时间!”

谢璟对四下里的嘘声置若罔闻,右手置于弦上一托,浑厚散音翻起潮涌,将哪些碎语尽数淹没。

陈松雪本已起身打算将人带走,听到乍起的弦音又重新坐回去,叹道:“殿下又是何时偷习的?此等天赋,叫旁人如何不艳羡?”

洛泽微想到谢璟那轻松到令人发指的渡劫,深以为然的同时轻轻簇起眉锋。

——天道的偏袒露骨至此,未必是件好事。漫漫道途没有人能顺风顺水到底,得到部分就注定要失去另一部分。

他正思索时,周遭人却都不知觉地坐直了身。

只见谢璟十指在弦上拨弄,似白鹤翩然展翅,琴声则如珠玉迸溅,淙淙水流则自颤动的琴弦泛开。彼时雕花栏杆外细雪纷纷,随水声渐湍也愈发繁密,簌簌而下。

倏然大浪分流,重重叠叠而绵远无尽,仿若鲲鹏击水,又似龙吟海上。

直到风浪止息,余音平复,酒楼内仍是鸦雀无声。再看琴案上那只香炉,白色烟雾依旧笔直如柱,可见琴者定力。

主位上那人早已面露不虞,一言不发地离席而去。与此同时,彩绘屏风之后烛火摇曳,一条颀长身影缓缓印在山水烟霭间,静默地望向琴案后的小太子。

洛泽微耳目聪明,一下便听出那人的低声细语。

“若无人再来,就这位小道长罢。”

嗓音中正清和,没有旁的小倌那般矫揉造作的尖利,只是在尾音处微微挑起,轻巧地撩拨着耳膜。

媚骨天成的人,往往都无需装饰,清素反而是其风情最好的明镜。

洛泽微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谢璟,适逢后者也在朝他这边遥望。

两人目光碰撞,谢璟挑衅地扬了扬眉梢——你上来啊!

看来是又皮痒了。

洛泽微默然撇开眼,冷冷地下了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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