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尔唇角勾起一个笑,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纠缠沈宜安,一派天真道:“沈宜安,不说话的话是表示默认吗?”
沈宜安没说话,她扫过西比尔喋喋不休的唇瓣,有些想捂住的冲动。
片刻以后,就在西比尔以为沈宜安会继续沉默的时候,沈宜安缓缓开了口。
她略带嘲讽地说:“西比尔,你好像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霎时间,西比尔眼底欢喜的笑烟消云散。
她似乎天赋异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积蓄在眼眶里,在黑夜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沈宜安强迫自己冷硬起来,但不可避免的,她也跟着抽疼一瞬。
眼泪是很好的介质,情绪通过它传递过来。
而刚好,沈宜安是个不太容易共情的人。
她安静平躺于床上,西比尔的每一颗眼泪都落地有声,耳边抽噎声绵绵不断绝。
黑夜寂静,沈宜安只能听到西比尔的哭泣声,太安静了,沈宜安想。
她打开光脑,掠过宿姿的消息,将睡前关掉的助听打开。
饶是如此,外界的声音依旧比不上西比尔的哭声。
西比尔看着她将助听打开,抽抽搭搭问她:“沈宜安,你为什么不来管我,那个助听有什么好开的?”
只听我的声音,不好吗?
西比尔有了些自知之明,但不太多。
对于沈宜安的嘲讽,她其实是不太在意的,脸这种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不过在沈宜安跟前可以装一装。
“大概是想听见外面的声音了。”沈宜安默默说。
但打开了却发现没有用,沈宜安甚至注意不到外面喧嚣的风声。
她只听得到西比尔的哭声,细细弱弱的,连哭声都不太大。
可就是——让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沈宜安敛眸,眼角余光瞥见一片晶莹水光,西比尔手指小心探过来,悄悄捏着她的一缕长发,可怜的不得了。
她再度叹了口气。
大概是心吧,心也让自己听到西比尔的声音,所以她只听得到她的声音。
沈宜安翻身下床,那缕被西比尔虚虚攥住的长发从她指尖滑出,她留恋的拂过发尾,看着沈宜安在尚未收拾的行李里翻找着。
夜色朦胧,少女身量单薄,找出抑制剂后毫不犹豫的将尖锐针管对准自己的侧脖颈。
这是起效最快的注射方式。
冰冷液体缓缓推入身体,沈宜安微仰头靠坐在床尾等着药效起效。
西比尔的抽噎声渐衰,沈宜安侧头看去,苍白猝然的半身少女已经闭上了眼,她睡着了。
分不清是第几次叹气,窗外星光璀璨,沈宜安却觉得眼前黑沉沉一片。
数不清的纷杂袭上心头,迷雾般遮住双眼。
西比尔究竟是什么东西,纳什家是否还有人活着,以及,异星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一根平直的线忽然就和几根线纠缠到了一起,沈宜安怎么也想不通,她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值得那么多人惦记?
睡意未涨,沈宜安就这么睁着眼睛枯坐到天明。
天蒙蒙亮时,沈宜安朝床上看了一眼,西比尔已经消失了,估计是这个形态不能维持太久。
她晃悠悠走进洗手间里接着捧冷水扑脸,才怔怔看向镜子里的人。
眉眼冷漠、倦怠,眼底熨着团乌青,唇色发白,任谁看了都知道熬了长夜。
看着看着,思绪又飘到异星上去。
他们知道自己是爱丽丝,甚至可能监视了自己很久,那为什么现在才跳出来呢?
沈宜安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利用价值,除了是个omega。
联想到顾沅的疯狂,沈宜安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难不成是他们高层看上她了,搞了个赛博养成,现在突然冒出来是看她十八岁了,到了结婚的年纪?
可异星向来歧视alpha和omega,不可能的。
越想越乱,才纠了几个结的毛线团猫爪似的乱成一团。
沈宜安索性不再去想,洗漱完毕,便推门出去。
刚好碰上穿戴整齐的安娜,漂亮浓密的红发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见了她,碧眼中显出惊讶来。
“你也起那么早?”
安娜一身灰色运动服,额头是一根浅色运动头带,应该是要去锻炼。
沈宜安点了点头,问她:“晨练?”
“是啊,要一起吗?我没分化之前天天都跑五公里,后面分化了老爹就以omega娇弱为由不让我跑了。”安娜笑嘻嘻道:“他才管不了我,不让我跑我就偷偷跑。”
说完她还捋起袖子向沈宜安展示了她的肱二头肌,对自己的训练成果十分满意。
“看我的肌肉,漂亮吧。”
“好厉害。”沈宜安真心夸赞道。
“你去吧,我没这个习惯。”
安娜:“那要我帮你带早饭吗?”
“不用了,我不太饿。”沈宜安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目送运动女孩离去。
有时候真的很难想象到学院的公寓匹配机制,那样热情洋溢的女孩怎么会和死气沉沉的沈宜安住在同一间公寓里?
偏偏她们相处得还不错。
一周课程结束,周末没课,安娜早早回家去了,沈宜安窝在公寓里,懒懒看一本纸质书。
顾钰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沈议长松了口,把呦呦带出来住。
周末前他还给沈宜安发消息让她过去住两天。
沈宜安不大情愿,恹恹的应付几句就过去了。
西比尔近来时常安静,似乎是那晚的话伤她许多,自尊心受挫,咬着牙决定不理沈宜安。
沈宜安的话确实过分,倘若她是西比尔恐怕已经莽足了劲要脱离自己。
这是好事,沈宜安一个人难得自在,她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会被打扰,不知道多开心。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沈宜安发现自己会在某一刻突然愣神,看到一行有趣的文字也会稍微停住,就连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漆黑夜景,也会产生一种难以描述的酸涩感。
就好像,不该这样才对,她愣神的功夫该有一道轻灵活泼的女声及时打断,有趣的文字会引发一串笑声,躺在床上时,也该有人在她耳边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才对。
沈宜安想,这不正常。
可有什么不正常的呢,这才是她的生活啊。
不会有人一遍遍叫自己的名字,也不会有人因为她的情绪而欢喜难过。
属于沈宜安的生活,不会因为一个名叫西比尔的陌生鬼魂而改变。
翻开一页,望着纸张上油墨印刷的印刷体文字,沈宜安蓦然嗤笑出声。
戒断反应真心不好受,她又翻开一页,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去。
什么时候,沈宜安自问,什么时候西比尔在她心里占了那么大的位置?
她们明明才相处了几天。
唔……
沈宜安有些不确定了,是几天吗?好像不是,算起来,得有小一月了。
可这依旧魔幻,一只猫都不可能在小一月的时间内依赖一个陌生的人。
可偏偏,沈宜安发现自己居然会对西比尔产生依赖,这简直——
不可思议。
仔细想想,怎么可能呢,她是个成年人,虽然成年不到一个月,但应该是有自己的判断和定力,不该如何轻易的被影响才对。
沈宜安将自己窝在床上。
被子不大厚,她便手动将自己的衣服也拎上来,堆到一起。
并不是冷,而是另一种感觉。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有安全感。
她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温暖的热气扑腾上大脑,恍惚之间,沈宜安得出一个结论来。
她太缺爱了,所以一点点好都想占为已有,所以才相处了小一月,她就会对西比尔有反应。
甚至她躺在西比尔曾经躺过床上,艰难的从被子里嗅一嗅对方残留的气味。
更可怕的是,沈宜安无意识筑巢了。
通常omega缺乏安全感才会筑巢,而沈宜安,只靠着一点点的气味,居然就在床上筑了个简易的巢。
意识到这点的沈宜安骤然起身,她晃荡开紧紧裹住肢体的被子,那些衣服也一起凌乱甩在床上。
她打开窗,冷风穿过,才觉得自己发红涨烫的脸终于降下了一点温度,但没太有用。
沈宜安抬手捂住自己滚烫的半边脸,眼底显出茫然来。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对一只来历不明、随时可能立刻的鬼产生那种想法。
应该是omega的生理原因吧,也许她发情期到了也说不定。
沈宜安自欺欺人的想,尽管她心里清楚生理期才过去不久。
“沈宜安,不冷吗?”
正晃神之际,一声猝不及防的呼喊突然叫她愣住了。
冷风拂过发尾,有些上翘,沈宜安迎着风,身体微微僵硬。
那声音是西比尔,一周以来,她第一次说话,便是关心沈宜安冷不冷。
沈宜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甚至害怕西比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目光望向窗外,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个落点,慌得不行。
“刚刚,你在干什么?”
西比尔再度开口,她显出实体来,指尖勾起沈宜安披散下来的发尾,一圈圈的缠上手指。